《春光冉冉》拾年柒月

2、第 2 章

　　车子停在望山别墅的大铁门前，司机说只能到这。
　　给了钱，下车，行李没多少，就一个旅行箱加背上的双肩包。
　　站了一会儿，没人经过，敲门更是没人应，只能挪两步坐到路边的台阶上等，但又不知道在等什么。
　　半天过去，纹丝不动的铁门突然咔嚓两声，吓得陈嘉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没等她站起来搞清状况，一个红衣少年骑着自行车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只是一瞬，她看见一张白皙俊朗却毫无表情甚至有些阴霾的脸。
　　那抹红色，是陈嘉对南城的第一映像，因为在她长大的俞乡，人们大多穿黑色或其他素色的衣服，就像她现在身上穿着的一样。可是那个男孩，他身上的红色风衣，衣角被风吹得肆意狂妄的飞起，就像深冬里第一株血红色的浆果，艳得那么不合时宜却分外燎眼。

　　可是男孩似乎并没有注意到门口陈嘉的存在，只是一个劲得穿过铁门往山上去，车子的后轮撵过水坑，溅起一长串儿泥点子，然后落在姑娘的鞋上。
　　陈嘉低头看看鞋子，又看看消失在山路尽头的少年，叹了叹气。

　　决定来南城生活是在一个月前，得知陈海平去世后，姜美给陈嘉去过两通电话。
　　第一通是问了下陈海平后事的情况和姑娘接下来的打算，第二通则是通知她到南城来读大学，手续已经全部替她办妥，不容商量。
　　陈嘉拖着箱子往山上走，一条宽阔的山路蜿蜒而上，走了十来分钟，还没有到。
　　在老家，房子都建在山脚，依山傍水。可能只有坟头才在山上，可到了城里，全市最贵最好的房子却在这几乎廖无人烟的望山中，而姜美就住在这里。
　　她抹一把汗，终于到了。
　　白色的楼，很大很豪华。
　　楼前的喷泉开着，水花哗啦啦地被喷到半空，又迅速地落下来，如此往返，看得头晕。
　　陈嘉没有见过这样的房子，就连画册上也不曾见过，白得发亮的墙壁镶着金色的边，阳光照在上面，就像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屋前有一片开阔的平地，上面停几辆造型别致的轿车，也是五颜六色的鲜艳。
　　晃眼间，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迎上来，笑脸盈盈的，穿着粉色碎花的围裙，头发梳得很讲究。
　　“小姐来啦。”
　　陈嘉先是一愣，她从未被人这样称呼，但为了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硬是笑了笑点点头。
　　妇人接过陈嘉手里的箱子，又要去够她背上的包，陈嘉退了退，连忙道谢说，“没事，我自己来就可以。”
　　妇人唤她小姐，看来姜美已经为她的到来做好铺垫，这反倒让陈嘉松了口气。
　　“小姐，你坐了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厨房炖着甜汤呢，一会我给你盛，哦，对了，叫我梅姨就行了。”女人始终笑着，慈眉善目。
　　进了屋，陈嘉先看到得是坐在皮沙发里的姜美，多年过去，在她的脸上尽看不出一点岁月的痕迹。陈嘉还记得那天在娱、乐城门口见面时她的样子，身上的旗袍虽已不是原来那件，质地和款式显然也档次更高，但凝脂般的肌肤和曼妙的身材却还好似年轻少女一般，看不出一丝的多余和懈怠。
　　“妈。”陈嘉轻轻唤一声，压着嗓子。
　　姜美闻声回头，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将手中的报纸规整得叠起来放在茶几上，再把盖在膝盖上的毛毯取走，缓缓站起来，客套又疏远地笑了笑，“来啦。”
　　陈嘉点点头，她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说，是你要我来的，我来了，你看着办吧。
　　“梅姨，带小姐去她房间。对了，少爷回来了吗？”姜美没有再说什么，转眼看向梅姨。
　　“回来了回来了，刚还在发脾气呢，现在应该是睡了。”梅姨弓着背，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行，去吧。”姜美坐回沙发，继续打开那叠报纸。
　　陈嘉跟在梅姨身后，绕过主厅，坐拐角处的电梯上楼。
　　梅姨按了3，看来她的房间在三楼，出电梯往过道走，最尽头是她的房间。
　　“小姐，你先洗个澡换身衣服休息会儿，今晚老爷回来，一会我叫你吃晚饭，有什么事你可以拨内线0叫我。”梅姨把她的行李放在卧室的客厅，然后带上门走了。
　　进卧室，倒进软得像要被陷下去的床里。
　　陈嘉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走进这宅子后的一切，她环顾四周，打量自己的房间，一切，都豪精致得让她不敢大声呼吸。
　　她的房间很显然是被精心设计过的，大到床头上层层堆叠的粉色纱幔，小到柜子里小巧稀有的摆件，无一不在像她宣告：你现在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陈嘉坐起来，小心翼翼的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黑黑的匣子，四品八稳地放在膝盖上，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说“爸爸，我终于到南城了。”
　　是啊，她终于到南城了，这个曾经在她心里如伊甸园一般美好却遥远的地方。如今，她双脚踏在这片土地上，住进这座寸土寸金的宫殿里，从此往后，她将披上那件也许不曾存在的皇帝新衣，成为另一个陈嘉。

　　晚餐的时候，陈嘉见到了她的“新家人”们。
　　陆志昊，这座宅子的主人，也是南城赫赫有名陆氏集团的掌舵人。
　　在来南城之前，陈嘉还是做了一些功课的。零零星星听乡里的叔父长辈说过，姜美当年离开村子来南城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歌舞厅唱歌，唱了几年，也积累了一些小小的名气。直到后来才遇见了现在的这任丈夫陆志昊，陆志昊丧妻多年，一人带着儿子在南城商界闯荡，年轻有为很容易崭露头角，那时南城的地产行业正值起步阶段，陆志昊勇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带了一票兄弟干得风生水起。后来事业越来越顺，想着也总不能一直单着，毕竟家里还有个孩子没人管束，于是就寻思着取一房妻氏。结婚后，陆志昊的生意越做越大，没过几年就有了现在陆氏集团这个衡跨多个行业的商业帝国。
　　关于陆志昊的独子陆凡，网上的消息几不可见，陈嘉只知道陆凡比她小一岁，在南城读高中，至于其他，一无所知。
　　还有便是陆晓霖，陆志昊与姜美的儿子，今年五岁，血缘关系上来讲，他是这里除了姜美以外与陈嘉唯一有关系的人。
　　“爸爸，他是谁呀？”
　　陈嘉落座，没人说话，厅里安静得可怕，小小一只却先开了口，软软糯糯的。
　　陆志昊看眼陈嘉，眉眼弯弯笑了起来，拍拍陆晓霖的手说，“哦哦，这是陈嘉姐姐，快叫人。”
　　陈嘉原本以为这个叱咤商场的男人会是严肃冷峻高高在上的样子，但很意外，他却没有。
　　陈嘉识相，赶忙站起来，向以后这个她的衣食父母陆志昊鞠了个半恭，干脆地叫了声，“叔叔。”
　　陆志昊见小姑娘乖巧懂事，更是喜上眉梢，他本就喜欢女孩儿，只可惜两任妻子为他生得都是儿子，早年听姜美提过这个跟前夫的孩子，只是见她不愿多说也就没有后话，现在她想把孩子接到身边，陆志昊当然是全力支持她。不但将三楼最好的房间腾出来给陈嘉，还前前后后为孩子打点好学校的一切，也算替姜美了却那么多年心里对女儿的亏欠。
　　“今天这么热闹。”
　　陈嘉站在那儿，还来不及坐下，身后一道声音像把箭一样穿过大厅刺入她的耳朵。
　　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道红色的身影从她身边擦肩而过，绕过餐桌，在她对面的位子坐下，一只胳膊甩在椅背，邪性得笑着看她。
　　陈嘉知道，来者不善。
　　“阿凡，来，这是姜美阿姨的女儿，陈嘉，从今天开始她住在这儿，以后是一家人，相互照顾。”陆志昊见儿子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虽皱着眉，却还是劲量耐着性子讲话。
　　谁知这纨绔子弟豪不领情，一副找茬的姿态，说：“哪门子一家人？”
　　陈嘉并不意外，心里早有准备，心想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少爷脾气未免也变现的太早了些，来日方长，不跟你计较。
　　陈嘉挺了挺背，微微笑了笑，不去搭理他。
　　一边的姜美坐不住了，这几年，她是见识了陆志昊这大儿子的脾气，从她过门至今，这陆凡就没正眼瞧过她一回，更别说把她当妈，喊她一身阿姨也还是在姜美生了陆晓霖以后才有的。
　　姜美笑着从位子上站起来，走到陆凡身边，一面往他的碗里尧汤，一面说，“阿凡，嘉嘉才来南城，人生地不熟，以后阿姨不在的时候，你可得替阿姨多照顾照顾啊。”
　　少年不语，低头喝汤。
　　陆志昊，见皆大欢喜，之前不悦又一扫而空，兴致来了，唤人倒上美酒。
　　陈嘉很少喝酒，就算喝也是村里婆婆自家酿的米酒，她不知道杯子里晶莹剔透的是什么，金黄金黄的冒着星星点点的气泡，本想凑到鼻子边闻一闻，想想却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