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风回忆录》第十七年

2、借我

　　张朝风在长安住了下来，这个衰落的南方古镇很有些可爱之处，也许是爱屋及乌。

　　冬天的太阳一点也不温暖，就像铁剑泛出的光亮，冷森森的。但当它从雕花窗棂格中透过，一路直行到我的脸上，我还是醒了。
　　穿镇而过的洛河水，隐隐的从地板下传来流动声，梆梆的摇橹小调，细润的婉转歌喉。

　　差一点他就要觉出幸福来。

　　可枳实，他的枳实死在遥远的其他地方。一下子就难过了。

　　他决定起床。

　　从巷子走到游廊，晨雾还有些淡淡的笼罩在四周，枳实小时候也走过这条巷子吗？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这里是她的家乡，她在这里长大。而他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他的心里有一个声音，时间啊，可否借我一些从前。

　　早餐摊头走到底有一个老妪在卖豆浆油条，豆浆在钢蒸锅子里氤氲出水汽。
　　“一碗甜浆。”
　　“晓得了。”
　　糖是早就撒好在碗里的，蓝边白底的一盏热浆，一口气喝的见底，末梢神经的触觉逐渐从寒冷里恢复过来。
　　老太太又过来续了一盏，他一直观察着她，老妪眼里有对外乡人的刻薄。舀豆浆的时候她手很抖总要撒出来很多，他走过去在她边上收钱的箱子里放了三个硬币，老太太嗫嚅着嘴很奇怪的看他，他兜上围帽跨出门。

　　客栈的窗用的是老式的插销，一根铁丝就可以从外面打开，趁着月色掩护打窗口猫腰进了自己房间，塞在门窗框上防贼的小东西们瞬间隐入衣内，呵，居然少了。

　　白天潜入有暗哨的庭院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是那个进入过他房间的人没有回到豆浆店，而是进了眼前这个院子，这和张朝风的猜想有些微不同。

　　孤清冷巷，桐花庭院。泛着淡紫的白色泡桐花厚厚的铺了一地，凛冽清甜。连廊上的竹帘半拉半卷，午间日光冷冷的打在门窗过道上，庭院幽深。是个好地方，如果可以忽略残破的窗纱，腐朽的木头，重重的蜘蛛网的话。而这个院子最让人奇怪的地方就是它四周的温度，温暖，且泛着异香。

　　今日的风从西北来，风声里带着很多嘈杂的声音，但屋里的对话还算清晰

　　“奶奶，那个小东西真的会死吗”一个年轻的女声问道，他少的那片鳞就附着在这个声音身上。

　　“只要能把龙眼弄到手，死了...呵，死了更好，配冥婚吧。”

　　“那她在东北招惹的人怎么办？他好像不普通，会不会给我们惹麻烦？”

　　“人类能有多大本事，不用理，你去把那个孽障的皮剥下来，我亲自送还将临大人，魂魄投入铜镜看看她在东北到底怎么回事。”

　　“是。”

　　年轻女声绕尾而出，呵，是一只愚蠢的狐狸精，怪不得这院子异香异暖。她走到院子西墙角下一个小木门前，张朝风从屋顶越至她身后，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杀过老鼠，用手，固定脖子，然后拉下尾巴，脊椎断裂的声音清脆的“咔嗒”。就像眼前这只蠢货一样，“咔嗒”。

　　令人惊讶的是他在打开门后看到的东西，蓬尾玄狐。明显快死了，它被夺门而入得光弄醒了，它看了来人一眼然后闭上，这眼神让人不舒服，心脏抽疼，枳实死的时候也是这样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是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