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奏》洛小花

19、第三章 3

　　Part 03

　　乔明睿再见陈耀棠，仍是在审讯室里。
　　白净俊俏的男人又清瘦了些，微弯着眼，对他同事讲着阿Sir，该说的我都说了，那晚送Apple去店里的人是我，可我随后就走了，你要的不在场证明我也给你了，你没道理再扣着我不放了。
　　乔明睿靠在门边，有点不想靠近。同事似乎心烦，讲了句阿睿交给你，我去透透气便出了这四面白墙的房间。
　　陈耀棠眼中那点玩世不恭的笑意立时湮灭了。

　　氛围不同往日，乔明睿慢慢走到桌前翻笔录。陈耀棠半低着头不看他，半晌终于忍耐不住，说了声阿Sir，有烟吗？

　　乔明睿替他点了烟。
　　他知道监视器开着，多余的话也不敢说，只看陈耀棠满不在乎喷云吐雾，手习惯性的伸过去，却僵在半空。
　　他不能在这里抽陈耀棠的烟。

　　曾几何时两人窝在阳台抽烟，沈曼欢在做生意，那房间隔音不好，他们听着对其他少年来讲堪称神秘向往的呻吟声谈论人生，一支香烟在两人指间交替，直到坠入夜幕。
　　乔明睿说不出自己在怀念那日子，他只是明白不可能再回去。
　　从他畏惧摄像头不敢拿烟的手，到陈耀棠眼中明晃晃的嘲讽，都是理由。

　　阿Sir，我讲过了，要抓去抓黎文轩，Apple我是交到他手上的，别说你们欺软怕硬只敢拿我们这种穷人开刀。
　　乔明睿翻着笔录说我们怎样做，不用你来过问。

　　陈耀棠嗤笑，举着双手做投降状，叫嚷着是我不好，怎么管起阿Sir的事呢，简直神经！
　　听得乔明睿狠皱眉头，恨不能拿块胶布贴住他的嘴。

　　他想阿耀这是怎么了，之前为朵朵的事三番五次来这也不见他有什么情绪，今天却是浑身长刺，句句嘲讽，每个眼神都让他心惊。

　　长官进来，叫乔明睿出去。同组员讲拘留时间过了，里面那家伙先放了。
　　有人带陈耀棠去办手续，从乔明睿身旁经过，他没回头，却知陈耀棠也未看他。

　　心里乱成一团，Apple死死盯着天花板的眼在他脑子里转，猛然想起方才看到的笔录上，还有陈耀棠都提到了黎文轩，黎斐二叔的名字。
　　他浑身一激灵，想自己究竟犯得什么病，如此重要的事刚刚竟是浑然未觉。给黎斐打电话，问你在哪，听到那边声音鼻音有点重，轻声说家里出了些事，今天不去你那了。

　　你二叔被带走了？
　　黎斐似乎愣了下，才笑说我都忘记你是警察。
　　事情刚好在我辖区。
　　是啊，刚才重案组来人带走二叔说他涉嫌谋杀，似乎很麻烦的样子。
　　你、自己当心。
　　我知。

　　乔明睿挂了电话，总觉得有什么在脑子里打旋，只是抓不住。

　　那段日子黎斐不常去乔明睿房间过夜。他很忙，每天有一堆事要处理，见得光，或是见不光得的。
　　黎文龙颇有些春风得意，仿佛黎家已经落在他手里似的。黎宝儿更是住进主屋，扬言要把这里重新装潢，现在的摆设实在土气。
　　阿Lok也曾来住过几夜，同黎斐在楼梯上遇见，点过头算是招呼。

　　黎斐一直奇怪黎宝儿怎会被这小子迷到神魂颠倒，要说帅，阿Lok不算一眼惊艳的美男子，还总给人油滑的感觉。一般来讲这样的男人，一起玩玩无所谓，要说认真，绝不是一个好女人的明智选择。
　　在黎斐心里，黎宝儿一直是个好女人。骄奢了些，浮华了些，但够直白坦荡，拿得起放得下。
　　因而当她为了一个鸭子同家人翻脸时黎斐很好奇。对于阿Lok这个人，也对于他原本的身份。
　　从警校退学，私家侦探摆在桌上的调查报告里白纸黑字写着这样的话，看多了无间道的黎斐一只脚踩在□□上，无法不多想。
　　所以答应帮宝儿，其实无非想探探底细。黎家靠什么发家道上人都清楚，要漂白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何况利益实在诱人，要放下谈何容易。

　　□□上的生意向来是黎文轩负责多些，黎文龙虽也在老爷子示意下着手熟悉，这水毕竟还淌得浅。何况老二有心排挤，他多数还是打理些明面上的账。
　　这回黎文轩栽在这么桩莫名其妙的命案上，黎文龙很是痛快。明里请了名律师，一副势必解救将兄长模样，其实压根没定案，警方也不过将黎文轩列为嫌犯罢了，被他这么一宣扬，倒好似黎家当真出了个杀人犯一般。

　　黎文轩在收监时只见律师与黎斐。他同黎斐讲有些生意不能让你三叔插手，我知你无心这些，但阿斐，二叔向来疼你，当帮我一把。
　　黎斐缓慢点头，答应得艰难，其实那些买卖他早了若指掌，这番光明正大的接手，哪里还有旁人插手的份。
　　医院来了电话，讲黎老先生病危，希望家属能尽快赶来。黎斐答了声知道，挂了机，再没理会。
　　这一年来老爷子的病危通知单不知下了多少次，人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原本同他亲厚的三房一家都懒得再跑医院，别说遗嘱毁了后就再没把老头子当回事的黎斐。

　　邓公的左右手阿华昨日同他见面，有些催婚的意思。
　　他同Cheryl这情侣名存实亡，女人在外边有了鬼佬男友不敢跟干爹摊牌，黎斐同乔明睿的关系也没法曝晒到阳光下，两人心照不宣都未点破，还做着对挂名鸳鸯。
　　可邓公不这样想。

　　早先黎家老爷子入院，邓公想黎斐那小子不过挂个长房长孙的虚名，带不来半点好处。可这些日子下来，他惊觉自己看走眼。

　　Cheryl的学业快完成，邓公开始操心这桩婚事。他看出黎斐定能在黎家站稳脚跟，再加上他的势力，这婚姻仍像当初乃是一桩美事。
　　不，比起当初，如今这桩婚事对他而言是更加有利。
　　没了七爷的黎家就像没主儿的肥肉，那老二老三在狗咬狗，黎斐这小子若想渔翁得利，不难。他若帮黎斐一把，好处也不会少。

　　邓公跟Cheryl视频联络，看着干女儿珠圆玉润的脸满眼欣慰。他讲你能拿到学位干爹已经很开心了，下周回来同我一起去拜祭你妈妈啊。
　　女孩点头，很乖顺的模样。却在听到邓公下一句你同阿斐，也该考虑结婚后瞪大了眼。
　　干爹，会不会太早？
　　差不多了，你们拍拖也快三年了。
　　那阿斐怎讲？
　　他？自然是巴不得早点把你娶回去。

　　哪可能。Cheryl小声嘀咕，僵笑着同邓公说再见。关了视频就去找电话，同黎斐吼你搞什么，不是真的要结婚吧！
　　小姐，时差啊，我刚睡下。
　　你讲清楚啊，哪个要嫁你！

　　黎斐捏着鼻梁，旁边乔明睿翻身问他何事。
　　他随便敷衍Cheryl几句，压了电话，已是毫无睡意。

　　他靠在床头点烟，同乔明睿讲如果家里要我结婚，你会怎样？
　　呵，这么快就始乱终弃了。
　　黎斐一脚踹过去说正经点。

　　乔明睿坐起来，抹了把脸。
　　他讲有什么关系，你觉得划算就去结啊，谁也逼不了你。
　　划算，你当买菜啊。
　　那还能怎样，我不懂你们家的事，但你不是讲过你讨厌那边。
　　是啊，恨不能一把火烧掉，干干净净。
　　那就是了，怎么做你心里有数，用不着管我。乔明睿探过身子去床头柜拿烟，黎斐把自己那支递到他嘴边，他愣了下，摆手，还是从烟盒里敲出一支重新点上。

　　黎斐没开台灯，打火机火苗窜出时借着光看到乔明睿没什么表情的侧脸，心里有点小小不甘。
　　他知乔明睿讲得是真话，若是旁人来讲这些，他定会觉得开心。可乔明睿不同，他想自己应该是渴望听到一句你别结婚哦，我会很伤的。
　　但那家伙又不是可爱的女人，脾气又坏，哪里会说出让他窝心的情话。

　　烟头在黑夜里明灭不定，黎斐发觉自己这回有点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