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星者》孟书影

3、第三章 急转直下

　　柠檬的□□名给商万沧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诚然，“不xx不改名”已是一种泛滥常见的格式。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起名字的人是榜一。这位且不提真假，两天六千题，目前题数还在不断增长的榜一。

　　商万沧打开浏览器准备查南大往年分数线，刚打出个“南”字，自己也犯了难。毕竟简称“南大”的高等学校不止一个。往知名的说，南开大学，南京大学……

　　她从未如此强烈地想知道谁的目标高校是什么，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好像非得知道柠檬的梦中情校是哪所不可。

　　商万沧畅通无阻进入柠檬的□□空间，这个“不考上南大不改名”的号只有一颗星星，估计是柠檬的小号。不过他也用这小号发过几条说说。

　　最新一条说说是昨天发的，没有字，一片漆黑，照片中有一片昏暗的白光，商万沧看了半天才勉强认出是月亮。

　　再下面几条说说就都是几个月前的了，都是青春疼痛的调调，没什么参考价值。

　　商万沧随意划拉几下，退出界面熟练地点开了微博。

　　1月22日晨，商万沧从床上睁开眼睛。

　　2020这个年份似乎不遗余力地在各个方面显示它的“多灾多难”。

　　三天前武汉封城。整个城市，不，应该是整个国家甚至全世界，都陷入了一层灰色的阴霾。

　　父母在家休息，没想到被迫休成长假，好在科技发达，能在线上办公开会。

　　不过这几天商万沧的小日子过得和往常一样快活。最初的新奇感过去，商万沧对珍象题库也没了太多热情。每天倒也能利用碎片时间，偶尔刷刷题。虽然该做的正经寒假作业再未被动过，但题库中增长的题量已让商万沧有了充分的满足感——虽然她也并未从中真正学到什么。

　　在□□里看“珍象榜”群聊，时不时进去冒个泡，也是个很有意思的消遣。

　　又过了几天，防控指挥部发下通知，学校积极响应，商万沧所在高中也开始准备组织线上学习。

　　2月10日是商万沧所在高中确定的开学典礼，不过那一天全城依旧静寂。商万沧和她的校友们待在家里，穿上校服，在屏幕前完成了开学仪式。

　　突如其来的天灾人祸，令人手忙脚乱的线上学习，生理期的疼痛和几乎具象化的压力让商万沧的状态变得非常糟糕。

　　更糟糕的是，这些天的娱乐与自由轻易让商万沧变得散漫更甚从前，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转变思维，就被迫投入了紧张的学习环节之中。

　　在眼花缭乱的群聊通知与文件之中，商万沧陷入了可怕的迷茫。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错觉，明明一整天都呆在家里，但作业却好像总是做不完，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着手在抄答案了。她对学习向来态度不够端正，但很少像现在这样，满心疲惫，甚至还有一丝厌恶。

　　她甚至有点想自暴自弃。尤其是通过麦克风传来的语句愈发让她不能明白、电脑屏幕上的作业题目只让她茫然地瞪大眼睛时。每到这个时候，商万沧只想把头狠狠往墙壁上撞，撞出那些三心二意、心猿意马，再把刨根问底、不耻下问统统塞进去。

　　至于珍象题库？手机内存不足，商万沧第一个把它删了。“珍象榜”？商万沧已经把它拖进了“消息免打扰”，而且自临近开学那几天到现在，这个群再无一人出声。
　　再说说榜一柠檬，那天之后商万沧又去过他空间两次，一切还是老样子，在她发现他把签名“柠檬”改成了“柠檬柠檬”的无聊重复后，商万沧就失去了对柠檬的兴趣，也更不想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事了。

　　开学第一天的夜里，商万沧关上门，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无声地哭了一场。

　　开学后第三天，历史课代表张琳在□□上小窗了她。

　　张琳通过“高三二班班群”向你发起对话
　　张琳：商万沧同学，老师说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问我，我能够解答的一定尽力解答，解答不了的我就去问老师。

　　此时，商万沧正焦头烂额地在本子上记各科作业，各个学习群里不断有新信息传来，那些不断跳跃在手机屏上方的“你收到了x条新消息”只令她烦闷得恨不能一把将手机摔碎。
　　她定睛一看，撑着身体点开对话框，无力且面无表情地输入温和的回复。

　　商万沧：谢谢课代表～目前这边没有太大的问题呢。
　　张琳：商万沧同学，那个，接下来我可能有点直言不讳了？我可以向你提一下建议吗？当然，相对的你也可以向我提建议的

　　原以为这样就已经结束，没想到张琳还有话说。
　　张琳是历史课代表，班主任恰巧又是历史老师，有时会让张琳替她传话，这可分毫小觑不得。
　　商万沧拍拍脸，强打起精神，继续输入没有温度可言的话。

　　商万沧：啊？？请随便提！！？？
　　张琳：万沧同学，你人很好，很讲礼貌，
　　商万沧：……蟹蟹？
　　张琳：但你的成绩实在很糟糕。
　　张琳：上一次联考，你没有一门是及格的。你的文综加起来是一百一十几分，总分没有到400，我记得是381，对吗？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文科总分是多少？

　　商万沧一下子有点清醒过来，又有点蒙，但还是依照张琳的意思去做了。

　　商万沧：750……
　　张琳：一半多六分。
　　张琳：去年湖北省二本线是多少？
　　张琳：不用查了，445。
　　张琳：同学，算一下你还差几分。
　　商万沧：64分……
　　张琳：分担到每门，最多也不过11分而已。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同学，你的进步空间可以很大，每门课认真多听一下讲，作业独立自主完成，不要说64分，你提100分也是绰绰有余。

　　怎么回事？这是在调查吗？花式鼓励？商万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张琳。平常张琳总是沉沉静静，像一尊和蔼的塑像，“和别人絮絮叨叨谈成绩”这个现象，原本大概不该发生在张琳身上。

　　商万沧：啊……
　　张琳：当然前提是老师布置的作业你都认真完成，背诵这一类也不拖延不含糊。
　　商万沧：我欠的东西太多了。
　　张琳：嗯……
　　张琳：不知道从哪里下手是吗？
　　商万沧：嗯
　　张琳：同学在家里有做题什么的吗？
　　商万沧：嗯，有在一个题库app上做
　　张琳：珍象？掌宝还是？？
　　商万沧：珍象
　　张琳：先要打好基础哦，不然做题只会更让人云里雾里的，要从整体中认识部分，先认识部分，又怎么能看见整体？不能漫无目的地刷题，做题要有做题的态度，让题目充分发挥它的价值，而不是在眼前一骨碌就过去了，那样的记忆也不深刻。
　　张琳：比如说我去做一个完形填空，但是我一个单词都不认识，那做了又什么用呢？既然不认识单词，就去背单词。缺什么补什么，精准扶贫。
　　商万沧：我有点明白了。
　　张琳：万沧同学是很聪明的嘛！！如果认真学的时间长一点肯定是比我要强的，再举个例子，我写历史题一涉及年份就抓瞎，那我就去背年份及对应事件；还是用历史题举例，题干明明问作用，我却答影响，那就是这两者没有背清楚，还得巩固。至于政治，四本书知识点老师已经整理成卷两遍了，如果你的卷子不见了我可以电子档发你，但是光看不行哦，考试不能带参考书的，要背的还是得背。
　　张琳：欠债再多，一天天一点点慢慢去还，就算还不清，账目也不至于一团乱麻，要是欠债却不作为，债只会越积越多，能把人压死的。

　　明明是通过□□进行文字聊天，商万沧却张了张口，难得有了倾诉的期望。她开始试着自己去问问题。

　　商万沧：那数学要怎么办呢？
　　张琳：把基础题分数拿到基本就可以及格了，你可以只摘取每张试卷上的基础题反反复复做
　　张琳：我记得数学老师也有整理基础题题型的，我等会发到群文件去哦
　　张琳：基础题做熟练之后看看中档题，简单的中档题不能放过，难题和高档题不是给我们做的[笑哭]
　　商万沧：目前基本就没有别的问题了
　　商万沧：课代表，谢谢你。
　　张琳：其实老师一直想和大家单独谈谈，但是又怕大家因为老师的身份，束手束脚，不能说出自己心里真正想说的话。我们也是和大家一样的学生，距离更近一些，所以老师很郑重地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了我还有其他的课代表，包括班长、学习委员他们也在做这件事。
　　商万沧：老师的良苦用心，我接收到了
　　商万沧：麻烦你们了
　　张琳：不麻烦的，这对我们也是一种提醒。其实商同学，我刚刚有和宋帆讨论这件事究竟是有用还是没有用，宋帆说其实大多数人感动完之后依旧故我，一时“觉醒”后也还会故态复萌。但这样的迹象一点都不奇怪。

　　宋帆是学习委员，一个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的女生，数学常年第一。商万沧记得他们还在学校的时候，无论是哪节课间，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宋帆低着头，在演算纸上不断写写画画。宋帆不太和人说话，性格清冷，同学之中只有张琳，作为她的同桌，能和她说上几句。
　　商万沧一个激灵，将放空的目光移回手机屏，见张琳已经发了好几条，赶紧回复。

　　张琳：万沧同学，这些事你一定都反复的想过，你不会不明白，我只是把这些东西从你刻意忽略的记忆里拿出来，挑明了讲而已
　　张琳：商万沧同学总是很沉静的样子，偶尔也可以热血一把，意气一把啊
　　商万沧：我现在感觉很热血很有意气[抱拳]我一直都没有目标，现在感觉隐隐约约有一些了
　　张琳：我希望你能实现你的目标！！就算只是一时意气，我也希望你能把这股意气一直作到高考。
　　商万沧：真的谢谢你，张琳，谢谢你
　　张琳：不用谢，我跟其他同学也是这么说的，话差不多，但对象不一样，结果也有所差别。
　　张琳：有思想是很好的事。之前我们做的那道题也是呀：扶贫要先把精神立起来！
　　张琳：但是光有思想，没有实践，一切也都不过只是空中楼阁。[微笑]
　　张琳：之前其他班上有个学生，知道延迟开学、线上上课这件事后，在家里大哭大闹，每天形如废人，我很同情他，但没办法完全理解，哭或骂三四个月，高考照样如期而至，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利用有限的时间，为自己创造更大的利益。

　　商万沧不知道该回复什么，敲下一行字又删掉，不知为何，内心泛出一阵难受。
　　有多少学生的计划，被这一系列事情所摧毁？有多少颗沉重的心，又被压上了数不清的稻草？
　　此时，张琳最后一段长长的话，也跃入商万沧眼帘。

　　张琳：老师之前一直对我们说过一句话，我复述给你。如果你做到了，请千万不要感谢我，我费一万句唾沫，如果只是让我们的同学掉几滴眼泪，接着继续无动于衷下去，那样是很虚假的，我情愿同学不要流这种没用的泪；我们的同学能做到，是因为感到紧张和压力，是因为感到害怕，正是这些东西不断促使大家去做不喜欢的事，还能让人把不喜欢的事也做得很好，这是最后一年，这一年的学生没有退路，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很艰难，很残忍，但2020是没办法再重来的了，事到如今，除了背水一战，我想不到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