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番外1:威尔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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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的冬日总是很严酷。
时值正午，阳光穿过满树的冰凌，直直地照射在森林中的雪地上，亮得晃眼，却没有带来一点令人欣慰的温暖——周围依旧冷得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块不会透风的石头。
在这样一个呼出的气都能结成冰渣子砸在地上的日子里，结满霜花的森林却依旧并不平静。
“咚、咚、咚。”
是某个大块头的脚步声。
仅仅听动静就能猜到这玩意儿有多重——它的脚步带起的震动将积雪从冰冻的枝头抖落，纷纷扬扬仿佛又掀起了一场小雪。
——是一只魔族。
它大概有骑士的长枪那么高，长着一颗如同螳螂一样的头部，身躯和短粗的双腿却覆盖着脏乱纠结的棕毛。
这只魔族的行动方式看上去却略微笨拙，时不时停下来，用一对粗壮的、包裹着甲壳的前肢撑在地上，远看就像是一只发育过剩的大猩猩。
但是，在必要的时候，它可绝对不是一块行动缓慢的靶子，而是一架横冲直撞的战车。
人类们散散地呈包围之势，小心地靠近这只并没有收录在图鉴当中的魔族。
雪地里的魔族也注意到了这些弱小的、没有甲壳保护的生物，低沉地咆哮着，慢慢转过身来。
咻——啪！
一枚弹丸直冲它的颜面而去，并且在击中的瞬间爆炸开来。
魔族发出了恐怖的吼声。
这点爆炸对它而言算不上致命，但这种挑衅行为完完全全地激怒了它。
魔族喘着粗气向弹丸飞来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正站着一个举着金属管的男人。
威尔森是这支队伍当中最老练的那一个，所以他负责吸引魔族的注意力。
在打出那一发炮弹之后，他迅速丢下手中的轻火炮、抽出了腰间的短剑，严阵以待。
魔族几乎瞬间就越过了人类的防线，冲向队伍后方那个胆敢招惹自己的家伙。
同时，那一对如同甲壳类动物的胸足一般的前臂，也带着下坠的力道，凶猛地挥击下来。
威尔森连续后退，没有硬接这怪物的巨力的打算。
——和魔族战斗，首先需要记住的，就是要认清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人类。
一击落空，高威尔森两个头的魔族没有停歇，另一只前肢快速向他刺去。
威尔森继续向后跃了两步，避开对方来势汹汹的攻击。
然而此时，魔族那看着有些像是螯肢前肢顶端，竟突然弹出了一支细小的、锐利的尖刺！
刺击的范围瞬间增加了。
而威尔森并没有慌乱，用短剑用力带偏对方的刺击攻势，同时没有着力的右脚猛地向上一踢，踢向对方没有角质覆盖的脖颈。
他的靴底同样安着一柄利刃！
魔族的攻势略微放缓，前冲的势头向后回退了一些，躲过这出其不意的一击。
只要缓过劲来，很快它就能再次发动攻击。
而威尔森却因为后退的同时踢起一脚，眼看就要仰面摔倒。
对于威尔森而言，这样的状态无疑是极其不利的局面。
——但是他有同伴。
“砰——！”地一声，火花在魔族的侧颈炸开。
魔族头部和颈部，正好在威尔森后仰的瞬间，暴露给了他藏在暗处的同伴。
在这只魔族在被巨大冲击力击中颈部而被迫仰头的时候，威尔森迅速找回平衡，并在站稳的同时脚下向前一蹬，手中的短剑自下而上刺向对方受伤的脖颈，同时整个人撞进魔族的怀里。
魔族本身就因为魔法子弹的缘故站立不稳，此刻又被威尔森全力一撞，再加上自己本身的重量，终于向后翻到。
队伍中其他的成员飞奔而至，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迅速将倒地的魔族包围、击杀。
战斗尘埃落定后，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男孩扛着一杆枪，气吁吁地从发射炮弹的方向跑来。
他脸上的紧张尚未缓解，面颊红通通的，也不知道是因为太激动还是被冻出来的。
男孩气喘吁吁，但是眼睛却很亮：“威尔森······好帅！”
这孩子名叫布里，是威尔森捡回来的小跟班。
也不知道是谁，在眉毛胡子都能被冻成一块的大冷天里，把那样小的崽子丢在酒馆附近的水沟里。
总之这小崽子就这样被一群脏话不离口的粗人养大，取了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名字，并且学了不少体面人家用不上的本领——只是这孩子的眼睛总是那么干净，好像传说中“星星的孩子”一样。
威尔森对布里的赞美很受用。不过他还是非常镇定地收紧了缠在手臂上的绑带，板着脸回答：“那些骑士和武士可比我帅得多。”
“那不一样！”布里急切地喊，“他们受过祝福，而您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能够独自击败那样强大恐怖的怪物！”
“因为我们有做周全的准备。”威尔森顿了顿，看着男孩有些失落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男孩的头：“还有你，小东西。”
另外一边，一位大约三十岁不到的佣兵也从树上翻了下来。
“你胆子还真大，威尔森。”这位名为阿戈斯的佣兵吹了个口哨，笑着拍了拍威尔森的肩膀，“居然让布里做你的保险。”
和布里一样，他手里是一架魔导火铳——这类魔法武器是人类在对抗魔族的时候最大的依仗之一。
刚才阿戈斯隐藏在一旁的树上，却因为角度问题，担心误伤队友而无法立刻开火。
布里把视线从魔族庞大的尸体上收回，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总之，威尔森好帅！”
“帅并不能帮助你获胜，孩子。”威尔森平和地说道。
“唔，这我也知道······”布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顶上的帽子。
威尔森带着一些幽默的口吻安慰道：“首先要活下去——要是你也能活到我这个岁数，你的把戏能够耍得比我还要帅。”
虽然威尔森知道，自己不能永远把布里安排在安全的地方，必须教会这个男孩战斗的残酷······
但是他也并不想打击一个年轻人的热血。
——布里还有时间学习呢，我会把他保护得很好的。
布里一直表现的很好。虽然，不可避免的，这个男孩会因为激烈的战斗而热血沸腾，但是必要的时候也能沉得住气。
“直觉也是要靠经验积累的。而且，如果你光有优秀的第六感，却没有练好身体，那就只能在绝望和痛苦中死去——那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削掉脑袋，至少不会有直面死亡的恐惧。”
威尔森相当认真地教导着这个男孩。
另外一边，一些队员们正围着那具狰狞的尸体，把它右边的细爪卸下来。
大多数魔族的尸体上没有什么特别优秀的战利品——它们的尖牙利爪与毒液通常无法被人类有效利用。
就算真的有什么适合做材料的部位，通常也不容易带走。不仅会影响到整个小队的机动性，还可能会吸引其他魔族的追杀。
合格的佣兵必须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
不过，为了充分利用人类的每一股力量，北方帝国早就有一套比较完整的赏金体系。
佣兵们可以在击杀魔族后，带回一部分肢体作为“信物”。
通过这些信物，他们可以在城市里换到免费的食物、住处，当然也有厚实的棉衣，或者一堆烧得暖暖的火焰，还有其他资源。
甚至可以换到酒。
这可是和平年代也很难弄到的好东西——用粮食酿造饮料，在这块一年有三个月冰封的土地上，简直就是犯罪。
“好了，看来这个月的伙食有着落了。”一个队员喜笑颜开，“回去我就点着火炉睡他个昏天地暗，谁都别想叫我出门——外面太他X冷了。”
前线战事吃紧的情况下，还能说出“睡他X一个月”这样不负责任的话来——要是那些传唱北地英雄传说的诗人知道了，恐怕要开始悲叹人心败坏。
但他们又不是什么正规士兵。
在这样的时刻，这些佣兵能选择留在这里对付那些恐怖的怪物，已经是他们为人类作出的最大的贡献了。
威尔森也一样。
他是一名非常优秀的战士——这样的战士在任何地方都不愁没有饭吃。他大可以带着这些年在北方赚来的钱，找一个温暖的地方杀些小魔怪过活，或者清理盗匪、领些赏金。
但是他已经在这块土地上失去了太多。
佣兵小队收拾好东西，找了一块挡风的大石头，决定了放哨的顺序以后，围在一起休整。
阿戈斯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正在往手上哈气的队友：“嘿，比勒森，你的鼻子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当初你明明是腰子被抓烂了，怎么一回来，连鼻子也歪了？”
身材看起来有些矮胖的比勒森吹胡子瞪眼：“什么腰子！是肠子，肠子！我腰子好得很！”
“行吧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鼻子到底怎么回事？”阿戈斯敷衍地略过了这个问题，继续带着八卦的眼神盯着自己的队友。
比勒森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装备，一边嘀嘀咕咕：“你们肯定会笑话我！”
旁边一位小队成员插话道：“哈哈哈，那你更要说了，这种时候我们就是需要笑料啊！你要是不讲，结果转眼就死掉了，那我们这辈子恐怕都得好奇个没完了！”
比勒森被这不靠谱的队友情气得跳脚：“我要是死翘翘了估计你下一步就跟上来！正好在回归天际的路上搭个伴！”
但是这一骂之后，比勒森对于说出自己的糗事就没有先前那么抗拒了。
他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猥琐的笑容，故作扭捏地说：“嘿嘿，上次我不是肚子被掏了个洞吗，神官治得差不多以后就送我去洛尔夫那里，我醒过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的，还以为床边站着哪个美女呢——就伸手掐了一把他的腰。”
“哈哈哈哈哈！这一拳头打得好！”
佣兵们爆发出一阵大笑。
阿戈斯一边笑，一边不怀好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是拳头不是巴掌？”
“哈哈哈哈哈······”
“我就不该跟你们讲这个！”比勒森有些懊悔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但是很快也笑了起来，“嗨，我说，我这辈子没听过他骂这么够劲儿的脏话——洛尔夫那’小女人’！我拿自己的牛皮靴子发誓，哈哈哈哈哈哈！”
雪地里溢满了快活的空气。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去换班了！”比勒森摆了摆手，逃命一样离开了休息的地方。
正负责警戒周围的威尔森看见他一摇一晃地走过来，。
“塔琳已经去世三年了。”他这样说。
比勒森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他露出了一个有些懊恼的苦笑：“你这怪物，连这都能看出来······”
威尔森没给他留面子：“嗯，我用膝盖都能猜到。”
比勒森叫喊起来，活像是一个暗恋中的男孩被人翻看了没敢寄出去的情书：“你就不能假装没发现我在幻觉里看到的具体是哪个美女吗？”
威尔森挑了挑眉毛。
“我只是不希望你受到这些事的影响——要知道，我们随时可能会完蛋。”
北境似乎永远处在战争状态。他们这些佣兵总是在魔族并没有那么密集的区域游荡，尽量在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的情况下，击杀尽可能多的魔族。
但即使如此，这里佣兵的死亡率也是整个帝国最高的。
塔琳，那位飒爽的弓箭手，见习医师洛尔夫的姐姐，就在三年前丧生。
威尔森一直记得，在他们终于找到塔琳那碎了一地的遗体时，比勒森发出的那一声一点也不男子汉的哭嚎。
那件事发生之后，比勒森沉默了几天，队友们都有意识地避开他，防止触到他的伤心事。
不过这个身材好像酒桶一样的家伙，很快又回到之前那种没钱死皮赖脸、有钱花天酒地的状态中去了。
同伴们就当他忘了塔琳，又一次和他一起谈笑，只是再也没有提过那位笑起来很帅的女弓箭手。
没有人会觉得他喜新厌旧——
毕竟这才是佣兵的常态，不是吗？
在这里，沉湎过去、满脸愁苦的家伙都活不久，他们总得给自己找些乐子，放松自己的神经。
即使情势不容乐观，这些佣兵在此刻也能放松谈笑。
——毕竟没有人知道自己头顶的沙漏何时落下最后一枚沙砾，能取乐的时候当然是开心一些比较合算。
佣兵小队休整完毕，打算绕路返回。
在多日观察之后，终于成功击杀落单的目标，队伍里的气氛比较轻松。
这时候，走在队伍最右边的舍伍德突然低声吼了一句：“安静！”
整个小队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一时间，周围只有风声和人们的呼吸声——
不，还有别的声音。
从不知何处飘来的呜咽声，好像是一个哭哑了嗓子的女人。
在北境，这样的声音并不一定代表有人需要救助，反而更可能代表着另一件事——
他们遇到了“火巫女”。
队伍立刻分散开来，刀刃出鞘，严阵以待。
不远处的小丘后，呜咽声缓缓靠近，夹杂着细碎的泣音。
一个矮小的东西正在艰难地挪动着，仿佛踏出的每一步都很痛苦的样子。
那是一个佝偻的人形，仿佛被烧焦的尸体。
它的面部五官扁平模糊。偏短的双腿被笼罩在破烂的灰色“袍子”之下，看不清晰；手臂和双手手指却有些畸形地细长，在“火巫女”低头的情况下能够触及地面。
这只魔族的周围环绕有泛着火光的余烬，来源不明的风裹挟着红色与灰黑色的碎屑，盘旋在“火巫女”身边。
“小心，它不一定会攻击我们——”
威尔森还没说完，“火巫女”突然发出了极其尖锐的鸣叫声，周围掀起了一片火浪。
看来非打不可了。
比勒森扁了扁嘴：“呵，还挺暖和。”
佣兵们之前的准备是猎杀完那只观察已久的大块头魔族之后，立刻回城——稳当一些，队伍才能够存在得久一点。
此刻他们手上的各种装备和小道具并不是用于针对“火巫女”这样偏向魔法攻击的魔族的——不过管他呢，只要注意一些，“火巫女”也并不算难缠。
看见“火巫女”身边开始凝聚出一团火焰，阿戈斯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小刀扔向那颗危险的火球。
这把小刀平常是用来给带毛的猎物进行剥皮工作用的——开玩笑，一颗魔法子弹可是很贵的！
火球尚未凝聚成性，此刻飘摇着散开。
此刻，将“火巫女”脚下的雪地融化出一片焦土的火浪也在逐渐消退。
好机会！
威尔森眼睛一亮，举着短剑冲进尚未平息的火焰漩涡之中。
他几乎没有在火浪的范围内停留，但是却在冲刺的过程中划开了“火巫女”的一只“手臂”。
可惜了。威尔森想，要是我带的是弯刀，再稍微冒一点险的话，刚才甚至可以直接削掉它的头。
魔族体表被劈开的地方让人联想到被火钳剥开外壳的木炭。“火巫女”又发出了极其尖锐的哀号，并没有追击威尔森，而是向近旁的阿戈斯扑击过去。
虽然阿戈斯更擅长远距离狙击，但是正面战斗他也没怕过谁。
更何况，眼前的魔族不是“攻城槌”那样的大块头四脚兽，而是相比较而言能够称得上是纤细的“火巫女”。
阿戈斯迅速端起了火铳，在近距离之下直接冲着怪物的脑袋来了一发。
虽然有点可惜弹药，但是命只有一次，他可不想在千钧一发的战斗中因为自己的吝啬而赔上性命。
“火巫女”被魔法炮弹的冲击力打得整个身体后仰。
然而，它的身体并没有立刻化作灰烬。相反，从它身体表面的破口处和“五官”等地方，能够发现魔族的内部放出了灼热的光芒，仿佛即将喷涌而出的岩浆。
在“火巫女”的双眼中放出红光的那一刻，威尔森就知道阿戈斯完了。
“卧倒！”
他扑向两步开外的布里，将他护在身下。
爆炸带来的震荡瞬间抵达了他们所在之处，
威尔森眼前一片花白，脑子好像在头壳里颠来颠去，身体也被高高地抛飞，再狠狠摔到地上。
该死，好像伤到脊椎了······
那些狗X的神官，怎么没写这东西还会自爆？
最后的念头如同气泡般破裂，威尔森陷入了昏迷之中。
“你醒了。”
······是洛尔夫。
我居然还能醒过来。威尔森头昏脑胀地想着，我还以为，就算能醒过来，也是神官们围着我做最后的祷告呢。
这位佣兵的脑袋一抽一抽的疼，但他还是敏锐地发现，洛尔夫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
他努力睁开眼皮，看见长相秀气的见习医师满脸憔悴、灰心丧气。
威尔森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情况不太好。
就连每一次的呼吸也会带来疼痛，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小石子儿卡在喉咙和气管里。
大约是最后的爆炸灼伤了肺。
······其他人想必情况也很糟。
威尔森努力地张开嘴，但最终只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呻吟：“布里······怎么样？”
“他胳膊和腿都没了一只，用牙齿咬着你的盔甲内衬，爬在地上，把你拖回来的。”
洛尔夫表情麻木，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些自嘲。
威尔森有些不安，他不喜欢洛尔夫这样的态度。
“他······人呢？”
“死了。”
好一会儿，小屋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威尔森动了动嘴唇，似乎在咀嚼这段简短的对话、吃力地弄明白他的意思。
最终他打破沉默，震动灼伤的声带：“情况······怎么样了？”
威尔森想知道他们还活着多少人。
只剩下我一个了也说不一定······不，那几个家伙离得远一些，也许没有那么糟糕······但是，如果还活着别人，布里也不至于······
威尔森的脑子乱七八糟的。
但是他必须得知道情况。事实是无法改变的。
“我们输了。”
“······？”
威尔森似乎是没有听懂一样，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像是一个听见老师讲了什么世纪大难题的孩子。
洛尔夫颓唐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眼空洞地盯着房间的角落，得像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魔偶一样，重复道：
“他投降了。”
“······”
“······”
“——迪拉尔·崔玛特！！！”
夜空中传来了一个男人堪称凄厉的尖叫。
······
威尔森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适应这一切。
当有小孩子在街上互相追逐着，嬉笑打闹、欢快地跑过他身边的时候，威尔森恍惚间觉得那些在雪地里、与死亡擦肩而过的记忆如此遥远；
然而每当午夜梦回，他总是发现那些记忆依旧如此清晰，仿佛生死一线的战斗从未远离。
当他从噩梦中挣扎着醒来的时候，鼻尖仿佛还能嗅到鲜血的气味。
他想过自己会死。
他想过自己会死在哪里、死在哪一场战斗中，其他人会倒在他之前，还是之后。
威尔森明白，对抗魔族就等于把自身当作薪柴、投入火焰——他没有想过能够活到成为一个老头子，只希望自己能够战斗到最后一刻，释放出自己的最后一丝能量。
然而现实甚至没有给这个除了战斗之外简直一无是处的男人留下最后的体面。
他们输了，他们败了。
他们投了降。
——所有死在那片冰天雪地里的人，他们的热血都被毫不留情地践踏。
说实话，威尔森并不是打心底抗拒现在的局面。
人们能够活着，甚至能开心地劳作和休息。
也许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但是他永远都无法原谅。
他·永·远·不·会·原·谅·那·个·叛·徒。
“嘿，洛尔夫。”
威尔森在青灰色的墓碑前，轻轻单膝跪下。
这块墓碑很简单，上面除了死者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之外也没写什么字，更没有雕刻什么精美的图画。
······如果可以的话，威尔森也希望能探望一下布里，那个他一手养大的男孩。
可惜，布里没有一留下任何能够供活人追忆的痕迹——和魔族战斗的战士们基本都留不下完整的尸体。
他过去的伙伴们，即使刚刚遭受重大打击，在魔族的总攻到来时，也纷纷冲上前去，用自己脆弱柔软的血肉当作最后的屏障。
而自己，因为重伤，“因祸得福”活了下来。
威尔森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洛尔夫并不是死于奋起反抗、然后被魔族夺走性命——他是自杀的。
因为他无法接受这座城市发生的一切。
这位梦想着成为伟大医师的大男孩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对魔族出手，因为自己的行为可能会让周围的同胞遭受报复。
威尔森倾斜手中的水袋，把灌满的果汁倒在附近的泥土中。
洛尔夫那家伙，一直不喜欢喝酒。
明明都是快二十岁的人了。
但是只有在冷得没办法的时候，他才会一脸幽怨地接过自己递过去的酒袋，稍微抿一口。
当然，每个试图给洛尔夫灌酒的家伙，都会面临塔琳的铁拳制裁。
想到这里，威尔森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艾瑞丽店里的新品，我觉得你大概会喜欢。”
他像一个上了年纪以后喜欢絮絮叨叨的老人一样，亲切地拍了拍那块四四方方的石头。
——久久地、久久地坐在那一方低矮的墓碑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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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殿必读书目：《魔族图鉴》系列丛书【手绘插图版】
火巫女
类人型魔族。外貌如同半截焦尸，能够使用火焰能力。
危险性：中等偏低。
危害：低。
特点：“火巫女”通常在荒野中毫无目的地漫游，周围总是环绕有半熄灭状态的火苗。该魔物始终发出女子的呜咽声，在受到攻击或者被激怒的情况下会变成凄厉的尖叫。
无法判断“火巫女”是否有足够的思维能力。除了人类的攻击行为外，尚不清楚有什么其他因素能够影响到其“是否攻击周围人类”的决定。
主要能力：
能够以自身为中心，向周围大约三呎（10米）的范围释放火浪。温度能够让部分金属变形，释放时间间隔大约为10秒。
能够在身前凝聚出一只火球并进行远距离打击，根据每一只“火巫女”的强度不同，凝聚时间约为3致5秒。释放时间间隔大约为20秒。
【以上数据仅为平均值。曾经出现身高与成年人类近似、过能够同时凝聚3枚火球、连续进行30秒火球打击，并且不间断释放火浪的“火巫女”，请注意。】
弱点：多数情况下拖地行走，在被激怒之前速度通常很慢。建议在没有把握一击必杀或者给予致命打击之前，不要轻举妄动。
附注：
曾经有某个村庄的人在没有任何理由的情况下执意认为某一只出现在村庄附近的“火巫女”是过去十年内被处以私刑的女性，但是之前的报告中已经确认被烧死的女性系无超凡能力的普通人类儿童。
由于该村庄已经被魔族毁灭，最终真相无从得知。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番外1:威尔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