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物语》七日鸣

15、水神

　　明明是四月里的好天气，突如其来的这股子雾气却浓得化不开。
　　人类肉眼可见的距离是极其有限的，就比如现在的小满和重阳之间，不过是树上与树下，几米远的距离，在她看来，影影幢幢，仿佛已经隔了万重山那么远。
　　小满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水明明这么深，重阳为什么站在水里，还能露出半截身子来？
　　他还没有高到这种地步。
　　外婆紧紧攥着小满的手，她想回应，却发现身体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
　　重阳的脸骤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可是他仍然站在深水里，一动也不动。他的身子凭空拉长了许多，脖子细细长长的，像蛇一样。
　　小满看着那张放大的脸孔，心里的恐惧终于脱口而出。
　　“你到底是……谁？”
　　他并不答话，只是诡异地笑了笑，轻而易举地将她从窝棚上拖了下来。小满眼睁睁地看着外婆被重阳粗暴地推到一边去，急在心里，嘴里说不出话来。四周似乎很热闹，热闹到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里的情况。
　　惊蛰这家伙，也不知跑哪里去了，连小八也不在，谁来保护外婆呢？
　　小满并没有时间担心这么多事情，在外婆焦急的眼神中，很快，她的身体就沉没到冷水里去了。
　　身体像绑上了大石头一样，直直的往下沉，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没有。
　　水比她想象得还要深，并不十分混浊，却也完全看不清远处的情况。
　　小满是不会游泳的，从小外婆就不太喜欢她接近河边，再加上水里泡着的，多半是些半大的野小子，所以她一直没学会游泳。这会儿才没多久，连喝了一肚子水，她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
　　视线渐渐变暗，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开始飘离了。小满已经无法集中精力去担心上面的外婆是什么境况了。
　　不会真的要死在水里了吧？
　　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有只手伸了过来，紧紧地抓住了她。
　　终于来了啊，惊蛰。

　　这是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直到她被暖烘烘的阳光给晒醒，才发觉大错特错了。
　　眼前端坐在河滩上的，是一个十分陌生的少年。麦色的肌肤闪着太阳的光泽，定定地看着她，神情有些严肃。
　　看到她醒来，少年似乎松开了皱着的眉头，一句话也不说，就要离开。
　　“请等一下！”
　　小满有些着急，直接扑上去，拉住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虽然被拉住了，却并不打算开口，只是拿黑眼睛瞅着她，小满愣了下，觉得那眉眼神情，竟然有几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少年轻轻拨开她的手，迅速的跃入水中，瞬间便不见了踪影。
　　走得真快啊，真是个怪人呢。
　　为什么不肯告诉自己他的名字呢？小满不是很明白，惆怅了片刻之后，想起了自身的处境。
　　必须要马上回去找外婆才行！
　　这种时刻，惊蛰跑哪里去了呢？真是的，需要他的时候，也不见个人影！
　　小满叹了口气，总之先回村再说吧，只是现在到处都是水，路都没法走了，看来要费一番功夫才行了。

　　她从拣了块高处站着，往周围看，才发现自己身处的地方，正是惊蛰告诫过自己不要接近的乌石滩。
　　白天的乌石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无非是陡了点，周围的石头形状奇怪了点，下脚的地方难找些罢了。
　　鞋子也不见了，大约是在水里的时候被冲走了吧。
　　只有光脚了，她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沿着看起来没那么陡峭的坡往下攀，费了半天劲儿，才下到平缓的坡上来，手臂被尖锐的石块划了几条血痕，生疼生疼的。
　　待下到河滩跟前，小满才发现，初溪的水早已将村子周围的路尽数封住了，除非有船，否则怎样也进不了村里。她叹了口气，开始后悔自己没有学过游泳了。
　　“这不是小满么？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河滩上有个东西探出头来，瞪着一双绿豆大的眼睛，跟她打起招呼来，原来竟是一只巨大的乌龟。
　　这乌龟小满自小时便常常见到，也算是老朋友了。此刻一见到它，小满顿时有了个好主意，便朝它笑起来。
　　“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好不好？”
　　“你不会是想让我带你回村里吧？我劝你，现在还是不要回去了。”
　　“那可不行，我得回去找外婆呢，你就帮帮我吧。”
　　乌龟叹了口气，便朝她游了过来。
　　小满十分高兴，连忙跳上它的背，被它驮着，往村子的方向去了。
　　“阿乌啊，你知不知道这水是怎么回事啊？”小满想着乌龟是水里的妖怪，这事问它，肯定能有个结果。
　　果不其然，乌龟一幅很吃惊的表情。
　　“你难道不知道吗？这回可麻烦大了，村子里的人得罪了掌管初溪的水神啊，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把水神的宝贝弟弟捉走了。”
　　“那这场大水，是水神的怒气么？”
　　“当然了，三郎虽然性子顽劣，却颇受水神宠爱，这回水神可是真生气了。我说小满啊，你知不知道，是谁捉了三郎啊？”
　　“这个，我不知道啊，话说那个三郎，是什么东西？”
　　“啊？三郎……当然是蛟啊。几天不见，你怎么感觉变傻了？”
　　小满没有理会乌龟的讽刺，坐在龟背上出了神。
　　原来是蛟龙啊，那么大的蛟龙，谁有本事把它捉了去啊？小满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来。而且这个水神，一生气竟然把村子都淹了，脾气也太差了吧，万一村民们反应迟了些，这就是许多条人命的事情啊。
　　这个水神，跟外婆口中的水怪，是同一个吗？这种行为，感觉不太像了，明明在外婆口中，水怪只是爱恶作剧而已。
　　“对了，阿乌啊，掌管初溪的水神只有一个吗？”
　　乌龟慢悠悠地答道：“当然不止一个，现在是由黑水神和白水神共同掌管的，他们是兄弟，平时是白水神管理得多些，这次的事情，是因黑水神而起，他的脾气可不太好啊！”
　　“那白水神呢？”
　　乌龟半天不答话，小满正要追问，发觉座下的乌龟开始颤抖起来，她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腾空飘起来了。
　　自己似乎被抱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了，四周白茫茫一片，雾气腾腾的，什么也看不清，只听到一个柔和的男声在耳边说着话。
　　“小满啊，带你去个地方。”
　　那声音很陌生，却十分动听，似乎有着能让人镇定的力量，小满一下子知道这大概就是那白水神了，便放下了心，不再挣扎了。
　　耳边的风声呼呼的，过了没多久，小满便可以睁开眼睛了，出现在眼前的这屋子对小满而言并不陌生，那是走水村的全体村民都认得出的二层小楼。
　　村长的家。
　　白水神牵着她的手，示意她往那房子里去。

作者有话说

　　抱歉，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