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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霖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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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从前,常之茸也是哭着离开京城的,但那时的她是对京城的恋恋不舍,不舍那华灯璀璨的十里长街,不舍那锦衣华服珠光宝气,亦不舍与她相识已久的玩伴,或许更多的,还是不愿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与熟悉的人。
因此常之茸一路上都在赌气,不怎么吃东西也不言语,让常苍舟和常夫人担心了许久,她便日日闷在马车内,到了霖县后,她看到新的住处没有原来常府那般阔气,也没了长廊与池塘,而霖县亦大不如繁华的京城,多是淳朴的乡野村民们,她因此偷偷哭了很多次,近一年时间才真正接受自己已离开京城,且只能生活在这里的事实。
但如今已不同往日,经历过如此多的事情,现下常之茸的内心欣喜不已,她坐在李溯和纤月姑姑的马车上,一路吃着纤月姑姑做的糕点沏的茶水,一面望着马车窗外的沿途风景,当真舒适惬意。
李溯便学着与她一样,两人均趴在窗前,望着外面不可多得的靓丽景色。
“阿溯,你怎的昨日不告诉我,你与纤月姑姑要一同去霖县?”常之茸吃着芙蓉糕说道:“你也学坏了哦。”
李溯窘迫的挠挠头:“我想给你个惊喜,对不起之茸,我应当直接告诉你。”
常之茸噗嗤一笑,梨涡浅现:“道歉做甚,你都不知道我心中有多高兴激动,我还以为昨日便是最后一次与你相见,但现下想到日后还能一起玩,开心的不得了。”
李溯也笑了起来,却羞涩腼腆。
他笑的常之茸心里软成一片,愈发觉得李溯可爱。
“等今晚到了前面的裕城,我偷偷带你出去买吃的。”常之茸凑到李溯耳边小声说道:“娘亲给了我好多银两,够我们挥霍很久的。”
李溯点点头,他一向是喜欢跟在常之茸身后,而常之茸也知道他喜欢什么,李溯偏爱甜食糕点,所以纤月姑姑经常做不同的点心备着,其实常之茸自己对糕点不多喜好,只是随着李溯吃了很多后,一点点也能接受了,但她自己还是更爱大鱼大肉。
申时,马车继续摇晃颠簸缓慢前行,两个半大的孩子互相靠在马车内睡熟了,纤月姑姑手握蒲团扇,耐心的一下又一下的为他们扇着,轻风阵阵拂过,她看着李溯睡颜上带着的一丝浅笑,心中一片慰藉。
皇后娘娘,不知纤月此番离京是否行差踏错,可若是您尚在,便只要四皇子殿下活的开心,此番便是无错了罢。
马车到达裕城时,已是酉时,天色渐晚,常苍舟带着众人住进了一家整洁的客栈。
常之茸一双乌黑圆润的眼珠滴溜的转,趁爹爹他们与客栈老板攀谈时,她迅速拽了拽李溯的衣袖,李溯立即会意,两人便默默无声一前一后的成功溜出去了。
客栈外面不远处便挨着一处小吃街,这里虽不及京城大气繁华,街道上却也人声鼎沸,摊贩亦是不少,且许多皆是在京城未见过的。
常之茸紧紧拉着李溯的手在人群中穿梭,她看到一处小吃摊很多人在排队买,借着身材瘦小的优势挤进最前排,看到一大筐金黄澄澄的油炸小点心,瞧着便觉酥酥脆脆。
果断掏出碎银,常之茸立马抢下一兜,用衣服前摆牢牢兜住,跑出人群后第一件事,就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点心投喂到李溯口中,眼睛亮晶晶的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李溯细嚼慢咽的吞了下去,笑着点头:“好吃。”
常之茸也笑了,她抓了一把放到李溯手中,自己也拿了几颗吃了起来,果真是酥脆爽口,里面还带着丝丝甜味,是京城里没有的小吃。
“刚刚听闻那些人说这叫炉果,等下回客栈给爹爹娘亲和纤月姑姑都尝一尝。”
常之茸吃的小脸上尽是满足,两人边吃边走,说说笑笑。
快走到客栈时,一个急急跑来的身影直冲冲的便撞到了常之茸身上,还在侧头与李溯说话的常之茸根本未注意到,被人用力撞开后顿时身子不稳,摔倒在地,连同怀中兜住的炉果,一应全部散落在地,澄黄的小点心上满是灰尘再不能吃。
那人影微微顿住身形,常之茸抬眼看去,竟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衣着褴褛,他撞倒常之茸后一句道歉也没有,立马转头跑进了另一个巷子里。
李溯忙扶起常之茸,担忧问道:“之茸,你还好吗?”
常之茸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她拍拍身上的灰尘,瞧着满地狼藉的炉果,只得暗叹可惜,然而待她摸向腰间,才倏然发觉不对,惊呼道:“啊,我的碎银不见了。”
两人瞬间明白,碎银定是被刚刚那个人偷走了。
常之茸皱眉叹气道:“还好没将银子都装在身上,丢了就丢了罢,我们赶快回客栈,不然娘亲他们要忧心了。”
两人继续往客栈走,李溯回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处巷子,眼神暗沉。
果不其然,回到客栈常夫人一见常之茸身上脏兮兮,气的将她狠狠的训斥了一番,还告诫她再也不许带着李溯偷偷跑出去,常之茸想解释些什么都无能为力,本想借着炉果能让爹爹和娘亲消消火,谁想到炉果掉了银子被偷身上衣裳也因摔跤脏了呢,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后常夫人勒令常之茸哪里也不许去,只得在客栈房间内待着,事已至此,常之茸只能朝着李溯的方向吐吐舌头,小声说道:“那明日我们再一起玩。”
闻言常夫人又一手轻拍在了常之茸头顶:“回房间去!”
亥时,独自一人在屋内的常之茸百无聊赖,便早早的合衣躺下,有些昏昏入睡。
沉寂的夜晚中,外面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和哭声,将常之茸惊醒,她睡眠本就浅显,听到那声音后便升起警惕之心。
她悄悄下床,移步到窗边,此时那声音已经逐渐小了下去,常之茸悄无声息的用手指拨开窗户,只露出一条缝隙,抬眼看去。
她因身处二楼瞧不清那人面容,但看到他的衣裳,常之茸便一眼认出来了——是那个偷了他碎银的男孩。
死寂般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那男孩一人拖着两条被刺穿的腿,亦步亦趋的扶墙行走,每走一步便哭出一声,地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迹,那双腿若不及时治疗,怕是废了。
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常之茸才关上窗户,安心的重新躺在床榻上,她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一个惯偷男孩,惹上哪个不该惹的人物后被打成残疾,在这世道上是太常见的事情了,亦是那男孩自己造作所致。
夜已深,不多时常之茸便睡熟。
而与她一墙之隔的房间内,李溯蹙眉擦拭着短剑上的血迹,擦净后才将剑收回鞘内。
他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冷漠,与白日判若两人,漆黑的双眸中暗藏着一股好似与他完全不相符的狠戾,李溯垂下眼睑,遮住眼中还未散去的血腥戾气。
他从怀中拿出一些碎银,用手帕包好放置桌上,才脱衣躺下。
翌日。
常之茸早早的便被常夫人叫了起来,因为今日还要赶路,常家一家与李溯二人匆匆用过早膳,便要赶车前行。
此时常之茸想说再与李溯同乘马车,常夫人便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了,甚至直言让她莫要带坏李溯,常之茸只得作罢,想想确实不该带着堂堂四皇子走街串巷吃摆摊,若真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临上马车前,李溯叫住了常之茸,拿出一方手帕来,递到了常之茸面前。
常之茸好奇的打开,里面竟是她昨天丢失的碎银,不禁疑惑道:“阿溯,你从哪里找到的啊?”
李溯指了指他居住的房间说道:“我也不知,今日醒来便看到门口放着一包碎银。”
常之茸一边开心的收起碎银,一边还是不解道:“真是奇怪,那人若有心还钱,又是如何知晓我们的住处呢。”
李溯摇摇头,脸上亦是懵懂不知。
常之茸便回想到昨晚在窗前看到的那一幕,定是有人打了那男孩后,他才将昨日偷窃的碎银悉数还回。又想起那双腿被利器刺穿后的血腥模样,常之茸身上有些凉,便猜想着打他那人也定是个不好惹的狠角色。
思及此,常之茸不禁有些后怕了,没想到京城外的地方这样危险,她如今年岁尚小既手无缚鸡之力又不会武功,丝毫保护不了人,若是昨日她带着李溯真的在外面出了意外,自己不要紧,李溯若有一丝一毫的受伤她也是担待不起的。
常之茸忙又仔仔细细,一本正经的叮嘱道:“阿溯,日后我和你不在一起时,你莫要自己偷偷跑出去玩,很危险的,若你想去哪玩便告诉我,我陪你一起。”
李溯笑着乖巧点头,常之茸这才放心的上了自家马车。
从京城去往霖县,近千里路,马车白日马不停蹄的前行,要走上十多日才能到达。
霖县位于中原地带,西面临山,东面临湖,这里的山并不高耸入云,却连绵不绝,湖水亦是清澈见底,鱼虾嬉戏。霖县不如附近的城镇大,地偏人少,民风淳朴,多为村落在此,最为适合平静安居。
这一路上,有了之前在裕城的前车之鉴,常之茸便没敢再擅自带李溯偷偷去玩,一行人疲于赶路,白日要驾着马车走上五六个时辰,夜间便劳累的夜宿客栈,这样赶了十三日的路后,终于抵达了霖县。
常家所居住之地,与从前一样,还是那个并不算大的府邸,与其说是府邸,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庭院,几间房与一个花池而已。
不同的是,与之一墙相隔的另一个庭院,便是李溯和纤月姑姑的住处。
常之茸迅速的在屋内整理好自己的衣物首饰,便跑到正房与常夫人说道:“娘亲,我去帮阿溯和纤月姑姑收拾屋子。”
常夫人还未说话,常苍舟已经从屋里探出头来:“你莫要去添乱,快回来。”
常之茸沮丧的又走了回来,耷拉着脑袋,她干脆坐在院中盯着眼前的那堵墙,看了片刻,常之茸灵机一动,从院中搬起那些杂石放到墙边,一层层将石头摞在一起,她小心翼翼的抬脚踏了上去,高度刚刚好够她将头伸出墙头,一眼便能看清隔壁院落的事物。
她朝着还在搬箱子的李溯挥手笑道:“阿溯,我在这里。”
李溯四下张望,寻了片刻才发觉声音是从上面传来,他看着常之茸探出墙头的左摇右摆的脑袋,十分担忧的说道:“之茸,快下来吧,当心摔到自己。”
常之茸刚想说没事,不料脚下石头叠的太高,一个没踩稳,她哎呀一声便掉了下去。
李溯急忙放下木箱,匆匆跑到隔壁院,看到常之茸完好无损的站在墙下,见他急急跑来便笑的前仰后合。
李溯顿时明白自己被戏耍了,他丝毫不恼,常之茸笑他便也跟着笑。
却笑的些许憨傻,常之茸不再戏弄于他,手中拿着一块酥糖快速塞到李溯口中,看他愣愣的含在嘴里,笑着问:“好吃吗?”
李溯含糖点头,模样可掬,常之茸笑的开怀惬意。
这日霖县晴空万里,湛蓝如洗,人亦悠然自得,逍遥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