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端木刑天

26、26 北戴河行宫

　　同样是到北戴河，江枫这次的心情不知比第一次去时好了多少倍。
　　星期六一早，小雅的白色宝马里坐着四个人。前面是开车的小雅和男友许华山。江枫和沈璐坐在后面。
　　焕然一新的沈璐。身上穿着白色羽绒服、蓝色紧身牛仔裤，小腿以下是肉色的一双皮靴，脖子上系着咖啡色兔毛围巾，与她长发披肩、明眸皓齿、肤白如雪的美丽搭配得恰到好处。她那不能说话的痼疾已经好了，所以欢快得整个人都像泡在幸福里。
　　野性淘气的小雅。她留着染成黄色的碎短发，戴着两个大大的金耳环，身上穿得另类而花哨，好像所有的打扮都是为了反衬她那张长得精致而表情丰富的脸。她说话时出现频率最多的感叹词是“切”，有时换换花样，不说“切”，改说：“我靠”。
　　许华山个子很高，长相平凡，话不多，但往往一说话就意味着他有重大决定宣布或者纯属为了逗大家笑，说一段不知道哪儿听来的野笑话。
　　江枫有一张秀气而棱角分明的脸。他的身材挺拔，个子只是中等，话比许华山还少，他自我解嘲说是沾染了传统文人的习气——“讷于言而敏于文”。江枫和许华山的穿着大同小异。与大多数男生一样，他们穿得休闲而洒脱，除了必要的上、下衣和运动鞋之外，并无其他多余的配置。
　　风驰电掣的白色宝马。谈笑风生的浪漫旅程。
　　所有一切，都令江枫感到无比的新鲜。
　　几个月前那个大热天，江枫拎着重物一身臭汗地挤火车的时候，哪里想过若干天后自己再游北戴河，会是如此翻天覆地的不同。
　　车很快，大家说说笑笑，不觉已到北戴河。
　　四人下榻的宾馆叫“北戴河行宫”。沈璐和小雅都嚷嚷说：“这次体验一下老佛爷的待遇！”
　　江枫和许华山异口同声反对：“行宫是皇帝专享的特权！”
　　小雅马上噘起嘴：“切，管他天王老子皇帝老儿，今儿个和明儿个，在这里，我就是女皇——我要当武则天！”
　　沈璐比小雅还狠：“我不做武则天，我做皇帝的娘！——你们两个”，她用手指指江枫和许华山，“谁要做皇帝，都得每天按时地，给我这个太后老娘来请安问候！哈哈！”
　　江枫：“我才不做皇帝呢，小雅做呢，让她侍候你……”
　　许华山抢着说：“好啊，既然有人想做武则天，那我就今天做张易之，明天做张昌宗，后天做……”小雅听他说得不雅，急得跑过来揪他耳朵。
　　许华山愤愤地替耳朵抗议：“别，别，我的耳朵又没招你惹你，真是……”
　　沈璐凑趣般火上浇油：“有道理，有道理！小雅你不该揪他耳朵，应该打他嘴巴，哈哈……”
　　江枫赶紧充好人：“别打了，再打咱们就都要冻成冰人了！——沈璐，走，咱们到屋里暖和去，让他们打！”
　　沈璐会意一笑，冲小雅和许华山说：“你们打啊，我们暖和去了……走喽！”然后拉了江枫的手往宾馆里走。
　　这边小雅也拉着许华山急忙追上去。

　　沈璐给开了两个面对面的房间——307与308，和许华山开玩笑：“你们俩男生住307，我和小雅住308啊！”
　　小雅在一旁连赞成带注解：“对，对，307在阴面，308在阳面，你们男生是该发扬怜香惜玉的光荣传统——让我们女生住阳面！”
　　不曾想许华山玩笑开得更大，扭脸只对沈璐说：“不行，你们俩住阴面——我和小雅住阳面！”
　　沈璐没有更大的玩笑可开，只好还击给许华山一个白眼，说：“少贫啊你！”说完觉得力度还不够，索性也开一个顺水推舟的玩笑：“要住也是我们俩住阳面，你跟小雅住阴面去，切！”
　　哪想到许华山马上一脸坏笑，说：“好，成交！就这么定了啊，谁反悔是小狗！按你说的办——你们俩住阳面，我跟小雅住阴面，哈哈！”还觉不过瘾，他又学沈璐的样子，补充一个字：“切！”
　　江枫眼看许华山攻势太猛，忙故伎重施，岔开话题为沈璐解围：“别说了，别说了，时候不早了，大家吃饭去吧！”

　　吃完饭，稍作休息，三人就陪沈璐去看冬天的海。
　　北戴河的海肉眼所及很有限，然而极有海味——就像女人极有女人味，一般人对海的要求似乎并不见得非要求她茫无际涯汹涌澎湃，而只要求海的综合各项指标，尤其是性格，像是自己心目中的海——这样就轻易地满足了。
　　而北戴河的这一片海，正符合这样的标准。
　　或许因为这个冬天，华北还不曾真正地下过雪，所以这片海并没有像胡适词中所写那样“冻雪层冰”，也没像王冰洋《飞舞》里唱的“早已冰冻，不再澎湃”，只有某些近岸的海域，或有首尾不能相顾的分散的几块薄冰。薄冰而已，不成气候，海中游轮依旧往返穿梭，还有不怕冷的人，三三两两，在浅水中冬泳。
　　沈璐提议也去坐游轮，小雅拍手赞同。
　　两个男生嘴上说“没什么意思”，脚却都紧跟着两个女生，四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依次登上了一辆泊岸拉客的游轮。
　　游轮箭一样驶出去，蓝中泛灰的海水就被划开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像是岁月的脸。转一个圈，游轮驶往别处，原来的伤口就转瞬即合，快得像时光的脚步轻轻地踱过。间或有不知名的大鱼跳起来亲吻游轮的脚，溅起白色的天真小浪，或者海鸥飞快地掠过水面又忽地一飞冲天，船上的女生就跳起来叫：“你看，你看，多可爱！”“耶，这么大的鱼啊！”“海鸥真帅！”……
　　坐完游轮，天慢慢阴了，好像有企图下雪的冲动。许华山看看阴天，说：“可能要下雪了，这样的天气正好去散步！雪花一片一片掉在身上，和自己心爱的人儿漫步在举世闻名的北戴河……啧，啧，想想都浪漫！”
　　两个女孩被他口里的浪漫吸引了，齐声说好主意。
　　江枫看看沈璐，沈璐明白他要说什么：“放心吧，我的身体没问题！”
　　江枫听沈璐这样说，只好附和：“行——那咱们走吧！”
　　小雅一伸手，套住许华山的胳膊，向沈璐挤眉弄眼：“行，你俩往那个方向走，我俩嘛，就往这个方向走——一个小时后返回来在这儿碰头！”
　　都说好。
　　海风呼呼地刮大了。江枫和沈璐沿着北戴河不长不短的海岸线漫步走去。
　　这一个小时的散步，两人谈得格外融洽和丰富。沈璐的话尤其多，从幼儿园谈到初中、中专，又从初见江枫第一面谈到两人之间的现在和未来，健谈得像要把这么多年的话都给弥补上。
　　江枫问及上次遇到的那个胖子，沈璐竟然忘记了：“什么胖子？”
　　江枫提醒她：“就是那次那个……”
　　沈璐大笑：“哦，你说的是他呀！这可怪不得我啊——我俩，也就是见过那么一次——就是你碰到的那次！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之后再没和我联系！——我估计是他不甘心……今后每天都过一个人自言自语的日子吧！哈哈！”
　　两个人彼此把什么都互相坦白了，所以两个人彼此比什么都互相了解和信任了。

　　晚上回到“北戴河行宫”，四人吃了一顿极大丰盛的晚餐。四人都喝了一点儿酒，所以兴致都极高，话多得闭着嘴都想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