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紫禁》豌豆兔

44、回四四 顺治爷爷

　　康师傅双手背在身后，在佛像前慢慢踱着步子，低沉的语调略带一丝感伤：“朕自即位以来，皇阿玛就以出家为由再也不问世事……四十年来朕四次西巡五台山，潜心礼佛，大修庙宇，都无缘得见！只有二十二年九月侍奉太皇太后驾临，才见到皇阿玛一面……这次朕来了一月有余，都不敢扰他清修！可昨天他居然亲自来见朕，你知道他跟朕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儿臣不知！”

　　“请施主早日离开五台山！”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是啊，朕也是这么问的！”康师傅转过头，一双雄狮般的眼睛盯得我直发憷：“皇阿玛答道——把天天跟在我身后那小子赶紧带走！”

　　我被砸得愣在当场！不会吧，我都把老皇帝折磨成这样了？

　　康师傅气得声音发颤：“你……你说你……来五台山不好好地听讲经说法，你天天跟在皇阿玛身后做什么？”

　　“儿臣……也没做什么……就是每天跟皇爷爷一起打扫庭除，然后探讨佛学……”

　　“好！好个探讨佛学！”康师傅冷笑道，“那你跟朕说说，那一天皇阿玛问你什么是禅，当时你怎么回答的？”

　　我一听这话心里那个悔啊，早知今日，当初就不信口胡说了！哪成想顺治老皇帝把我给卖了！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儿臣当时答道……蝉就是夏天树上叫的知了！”

　　皇阿玛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那你皇爷爷让你回去想一想，第二天再问时你又是怎么答的？”

　　唉，看来我这个脑袋是保不住了：“儿臣答道……蟾……就是田里的□□！”

　　大殿中一片寂静，我跪在冰冷的地砖上许久不敢抬头！正寻思康师傅是不是已被我气晕过去了，只听李公公的细嗓子在殿外响起：“皇上！四贝勒求见！” 我长出了一口气！四哥真是我的救世主啊！改天立个牌位给他烧高香！

　　四哥急匆匆走进殿内，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奏禀皇上说：“清凉寺住持来报，昨天夜里寺中遭了贼！”

　　“怎么现在才来报？”康师傅立刻紧张了起来，“反贼来了多少人？有没有交手？他们什么来头？有没有伤亡？”

　　“皇阿玛莫急，寺中没有人受伤，也没丢什么贵重东西，甚至没人发觉。等发现失窃已是今天早上！”

　　“怎么会这样？……他们偷了什么？”

　　“寺中的清凉石，丢失了一个角！看痕迹是被利器削下后拿走的……”

　　康师傅一脸疑惑：“反贼……只偷了一块清凉石？”

　　四哥道：“确实如此！由于清凉寺在山下，为了不暴露皇上行踪，所以没有布置兵力！我询问过清凉寺的僧众，近期并没有大批香客上山。说明这一伙窃贼人数不多，很可能只是为了发财才偷石！十三弟在山上各处布防严密，但一个月以来并没有任何可疑的人上山。这样看来，他们的目标并不是菩萨顶！”

　　康师傅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说：“看来是我们想的复杂了！只要不是针对菩萨顶朕就放心了……胤禛胤祥，你们再增派些人手四处打探一下，如果没有反贼的踪迹，我们明天就下山。留下一半御林军仍驻扎在山上，等我们回京以后通知山西巡抚，让他派兵来接管。对外就说——要重修庙宇！……就这么办吧！”

　　四哥沉吟一会儿道：“明天就走，似乎有些匆忙！留下御林军好像也有些不妥：我们此次只带了三千兵马，又是微服！若再留下一半，儿臣恐路上会有不便。不如立刻通知山西巡抚来接驾并派兵马来驻防五台山，那时再护驾返京比较保靠。”

　　“朕不走不行啊，都是这个臭小子给搅的！”康师傅狠狠地瞥了我一眼道：“你们就按朕说的办吧！御林军还是留下一半，五台山的安全比朕重要！好了，跪安吧！朕再去听一卷经！”

　　“喳！”我和四哥依言退下，刚走到门口康师傅又叫我：“胤祥等等……”

　　我赶紧又进去跪下。康师傅用手指着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摆摆手：“算了……回头让你四哥再好好给你讲讲经！走吧走吧……”

　　我谢恩退出来，赶紧拉起四哥跑出康师傅听力能及的范围，才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四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这是怎么了？你不是又惹了什么祸吧？皇阿玛怎么突然让我给你讲经？”

　　“哈哈，”我笑道，“四哥先慢谈经文，且告诉我，你参禅二十年可见过佛祖真身么？”

　　“什么意思？”四哥惊讶地问：“难道你见到文殊菩萨显灵了？”

　　我得意地笑道：“文殊那是小意思！十三我今天带你去见真如来！”

　　一道烟跑到天王殿，正见“如来”啊不——是“顺治”他老人家仍迈着缓慢的步子扫地上的尘土。我发现人的身份一变，气度就大不相同啊——原来怎么瞧都是不起眼的老和尚，现在怎么看都是金光万丈皇家风范！嘿嘿，也许是我的心态在作祟吧！拉拉四哥的衣袖道：“如来就在眼前，快拜吧！”

　　四哥呆呆看着扫地僧楞在原地。我也不管他，径直走到爷爷面前，甩开马蹄袖，长跪在地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然后起身走回来。整个过程老和尚都像没看见一样，扫地的动作都没有丝毫停滞。四哥的脸却惊得没有一丝血色。

　　我推他：“快走吧，皇阿玛交给我们的事还没做呢！”

　　“等等……你说……他……”四哥仍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是啦是啦！不过你已经错过了拜佛的机会，现在还是赶紧离开吧，我可不想再被皇阿玛骂一次了！”我拉着四哥往外走。身后却传来一个缓慢沉稳的声音：“施主请留步！”

　　我呆了半响才意识到是顺治爷在叫我！转身面向这个传奇的情圣皇帝，心里仍有些激动！我跟在他身后一个月，却从未直视过他的正脸，现下仔细观察，他的长相有明显的满人特质——像康师傅一样宽阔的额头，像四哥一样如锋的眉，嘴和下巴却和太子如出一辙……我和四哥都定定地看住，他心里肯定也在懊悔怎么早没发现呢？

　　而俺们和尚爷爷只是平静地伸出手来：“施主，您掉了东西！”

　　我和四哥对视一眼，随即恭敬地接过顺治爷手中的翠玉扳指，揣进怀中，双手合十道：“多谢大师！”

　　他也向我二人施礼道：“大师之称愧不敢当！贫僧法号行痴！”

　　四哥深深颔首道：“大师不必过谦！如来说，一切诸相，即是非相。……大师、行痴、胤禛、胤祥，皆为空相，有何分别？”

　　顺治爷抬头微笑道：“这位施主所言极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所以禅是知了，亦是□□！知了是空，□□是空，如来是空，禅亦是空！”

　　我合掌道：“阿弥陀佛！真希望皇阿玛听到您这句话，这样他就不会骂我了！”

　　顺治爷笑道：“两位施主佛缘深厚，将来必定福泽无穷！只是红尘路上难免恩怨坎坷，还望处处小心为是！”

　　皇爷爷飘逸地离去，他挥一挥扫帚，不留下一粒尘土……

　　我感叹道：“从来梵语惊尘梦！皇爷爷真是仙风道骨啊，他说我们将来福泽无穷呢！四哥你信不信？”

　　四哥望着他的背影沉思良久，才开口道：“即是皇爷爷的箴言，我们牢记便是！……我之前还奇怪，为什么你总跟在他身后扫地！难道你那时就知道他是皇爷爷了？”

　　我把四哥的折扇从他手中抽出来，迎风一挥，帅气地展在自己胸前：“那是当然！你弟弟我就是有识人之能！四哥你不是给我讲过金刚经么——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你看这扫地僧的相貌：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既不像猪，也不似象——猪相非象，当然是如来喽！”

　　四哥从我手中抢过折扇，合成一股，拼命敲我的头：“你这个浑小子！不学无术！只会瞎说！”

　　我笑着边跑边躲：“哎！佛门清静之地，不许打人！”

　　四哥追我出了山门——门外五峰矗立，巍峨连绵，山风起处，漫天桃花，蝶舞蹁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