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黑塔（1） ...
-
黑暗中传来了脚步声。
耳畔似乎能听到铃声，隐隐约约打在空间内。
老人停下手中擦拭银器的动作，缓缓转眸，浑浊的眼中透出精芒。
少女自暗处走出，披肩的发，宛如远山的眉，唇色有些发白。
“少见的新人，如此狼狈。”
老者背对着她，手上的动作继续，似乎只是随口道。
也果真如老者所言，少女的体恤和牛仔裤上满是泥土和灰尘，上面还有暗沉发黑的污渍，破破烂烂。
老者的声音沙哑沉重，他身后的石门上雕刻着不知名的花纹，远远看去更像是人首堆叠，上面是一片的哀鸿遍野。
危险至极。
林荏收回目光，道：“我要参加化世。”
老者闻言弯唇笑了，面上的皱纹荡开波浪，层层叠叠。
他缓缓起身，将手中的银器放回书柜，林荏眼尖，看清了那是一枚银戒。
“知道规则了？”
老者转身向她，林荏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容，苍老的、死气的，一点人类的温度都没有。
他只剩下了一只眼，另一边的眼眶中只剩下了空洞，漆黑无底。
林荏无言点头。
老者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向她，伸出了手。
林荏的唇抿得越发紧，将手中攥紧的一物郑重交到他手中，目光不离。
那是一方银铃，时间久了显得有些老旧古朴，铃芯是木芯，声音没有那么清脆，只有细细来听才能听到悠远的声响。
老者发出破风鼓一般的笑，“这东西老朽看着可眼熟，不是你的吧。”
他抬头看着林荏，眼中说不出折射了什么，戏谑、阴森，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林荏不回，眼睛对上老者的，却立刻别开。
“呵呵。”老者咳了两声，声音越发刺耳，“反应挺快。”
他转过身，拿了一本破了皮的书，小心翻开。
书上密密麻麻记了许许多多的字，看上去眼睛花了也看不清是什么，那字似乎有生命一样来回翻涌，犹如一片黑海，波涛翻涌。
林荏收回了目光。
“那是债。”
林荏闻言，眼中有光闪过。
而老者像是什么都没有说，手一动，翻新一页，最上面便出现了她的名字。
“经历了九重世，越过了生与死，便可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老者笑了笑，语气似乎有嘲讽，“荏？天意怜幽草，就是不知究竟是否如此了。”
下一刻，银铃上似乎有光闪过，再看却还是那般，光滑干净。
“挺好的物什，糟蹋了也可惜。”
老者拿出一枚细银镯子，将银铃串了进去，递给林荏。
他身后的石门发出鸣叫，缓缓向外打开，其中是一片黑暗到底，深不可测。
“第一个世界，万事皆有可能，你去吧。”
林荏迈开步子，毫无犹豫。
老者看着她的背影，明明面前是一片的黑暗，她的身上却似乎有光。
黑暗竟在她身上打出了光？
还是她本身就有光。
老者低低发笑，他开口：“丫头，九方化世虽然危险重重，却终会有解，但看你如何来解。”
林荏步伐一顿，开口。
“我会的。”
而后毅然决然投身于黑暗中。
门扇合，此方天地重归于寂静。
老者坐回木椅，又拿起了一枚银饰，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逝者如斯，何时才是尽头啊……”
————————
在黑暗中走了许久，再回归光明时，林荏有一瞬间的不适应。
脑子里是进了水一般的沉重，耳边叽叽喳喳不知道有什么在吵。
“哗啦！”
刺骨的凉将全身浇了个透彻，林荏瞬间清醒，睁开眼。
下手的人穿了身白衫，横肉一片，身体粗壮。
他咧嘴龇牙，“给我起来！”
林荏沉默，手指摩挲垫在身下的东西，手感粗糙，似乎是个破草席。
头发已经湿透，耷拉在脸旁，她站起身，一把抹去眼睫上的水滴。
方来世界就这么狼狈，林荏却没什么表情。
那人瞪她半晌，“看他妈什么看！”
说着，横空一鞭。
“啪！”
正正从她的身旁划过，那刺耳的声音带着风，落到地上扬起风沙一片，上面还有倒刺，可想而知落在身上是个什么感受。
“啊！这是哪儿，你们是谁？！”
人群外传出一声尖叫，林荏转过眼光，便看到一个瘦高的男子，满脸都是恐惧和慌张看着四周。
“你们是在拍电视剧？为什么我会在这！”
于是林荏明了，垂了眼眸。
“靠！”白衣服的吼了一声，“又他妈把新人丢过来！”说着，面上横肉抖三抖。
林荏身子没有动，收回目光，“去哪儿？”
那人却啐了一口，骂骂咧咧走向那方，手上鞭子一甩，就要往那人身上去。
林荏按了按眉心，将目光落向四周。
一望无际的大漠戈壁，歪脖子的胡杨张牙舞爪，她身边围了许多破草席，就如同她方才躺着的一般。
而最令她注目的，却是摆在眼前的一座黑塔。
黑塔冲上天际，遥遥望去，似乎看不到尽头，在与四周对比中显得格外突兀。
林荏下意识摸了摸手腕，镯子还好好的戴在身上。
动作忽的顿住，眼中闪过些什么，将手摊开在眼前。
映入眼帘的手白皙骨感，好看是很好看，但……却比她原来的手大了一圈。
林荏的手又忍不住摸上了脖颈，在喉间微微突出一块，叹了口气。
方才便发现了嗓音不对，如今算是确定了，她现在的身体，是男人的。
一言难尽。
她顺着白衣服的人指着的地方看去，黑塔前，已经排成了长长的一队，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
凶神恶煞、膀大腰圆者有之，贼眉鼠眼、尖嘴猴腮的有之，却是一个女性都没有，也难怪她会投身为男子。
林荏走到队尾，从后眺望身前，似乎所有人脸上都是麻木，队伍沉寂的很，就像是静态的画，死气沉沉。
终于是排到了林荏，面前坐着个蓝衣服的，看着挺壮实的人窝在小板凳上，他瞥了林荏一眼。
“名字。”
“白苏。”
那人信手一挥，写的歪歪扭扭，根本看不清什么东西，林荏却能感觉到，在字落定的一瞬间，有东西从中渗出，缠绕在了自己身上。
“下一个。”
林荏被后面的推搡着入了黑塔，那黑塔的入口一片漆黑，内里似乎就是个墨囊，什么都看不清。
踏进去的一瞬间像是被吞噬。
“我不要进去，你们做什么，你们是在犯法！放我出去！”
“老子去你妈的！”
“啪！”
巨响落定，带着破风和渗入皮肉的声音，林荏的脚步一顿。
低呼声和咒骂声混做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有血气顺着传入鼻翼。林荏抿紧唇，再无犹豫，踏入黑塔内。
黑塔里面依旧是戈壁模样，与塔外几乎一模一样。
林荏回头，门却早已消失无踪，若非是眼前集结了一群人，怕是林荏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路。
十来人，大多都很年轻，可能是因为刚来，眼中还有些许光亮。
并非所有新人都是化世的参与者，更多的人原本就属于此间，或者如刚才可怜的一位，不知为什么就穿越来了此地，而这种人走到最后，无非两种结果。
其一，运气好摸到规律通过此世，从而拥有参加化世的机会。
其二嘛，自然就是把命留在这里了。
林荏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究竟如何运行，判定通过的条件又是什么，只能静观其变。
在这里等了许久，新人们本就很是忐忑，如今更是害怕不安，有一个人问：“就把我们丢在这里？没有人？”
身旁，那些人匆匆而过，扛着锄头拎着一袋子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如同鬼魅。
陆远忙拦住这人。
“大哥，这里什么情况啊？我们在这里要做什么？”
那人本来木讷的眼光在这一瞬间忽然迸发出血光来，“滚开，我要做不完了！我要做不完了！”
“什么？”
说着，还不等陆远反应，那人直接爆吼一声，一锄头挥了过来。
陆远下意识往旁边一转身避过。
“卧槽！”
那锄头落在地上，砸出一道深深的坑，便知道若是他方才没有躲过，会发生什么事。
陆远的眼中有怒火，“你做什么！”
那人见没打中他，转过头切了一声，扛着布袋便离开，脚下生风，就如同要去追赶什么一般。
“这他妈什么人啊！”
陆远终于回过神来，骂了几声，剩下的人又是沉默。
忽然有人走了过来，“呦呵，这就是这一次的新人？”
林荏将目光转过去，看到了来人。
胖子，一身布衣，这是第一印象，而再看就能看出他的特殊来。他不像是这里的人，没有麻木，没有木讷，很是鲜明，目光中却是一种带有锐利和打量。
“你是？”
胖子道：“你们还不知道黑塔里头的规矩？”
所有人摇头。
“呦，这么矜持，就没去问问？”
“问了。”陆元从地上爬起来，面色黑的很，指着地上的裂痕：“我他妈差点被杀了，就问了个问题，什么毛病！”
“哦。”胖子摸摸下巴，“很正常啊，能活下来的就没有几个不疯的，你们遇到的还算好的，若是再疯点，生砍了你们所有人都不带犹豫。”
这话说着一点也不像是玩笑话，众人沉默。
有一个声音弱弱传来，是个年轻人，很是瘦弱，“那个，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胖子弯唇，看着他，眼中闪过一道光，“什么地方？”
“危境。”
又有一个人出声，那人看着年纪大些，三十多岁吧，戴着个眼镜，西装革履，看着还挺斯文。
“呵，是。”
胖子扫了眼所有人，忽然笑了：“你们是否觉得，自己有罪？”
气氛僵持，林荏瞥了眼众人，看着面色都变得不太好。
陆远的眉毛搅和在一起，攥紧双拳，“个死胖子，你什么意思？”
胖子似笑非笑，“怎么，就没人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来到此地？”
胖子道：“黑塔，是牢笼啊。”
可以明显看到有人的脸色变得苍白，陆远忍无可忍，一把挥拳过去，“你他妈瞎说什么！”
拳头还没到胖子眼前便被止住，陆远豁然转头，看到了王辉文的脸。
他扶了扶眼镜，眼中的光晦暗不明：“小孩儿，冷静点。”
陆远磨牙，胳膊动了动，却逃不开他的钳制。
没想到这个看着斯文的人力气这么大！陆远一把甩开他的手。
胖子语气依旧轻佻，“他说的没错，小屁孩儿，学不会控制你的情绪，可是活不到最后的哦。”
王辉文按了按眉心，“能否请前辈告诉我们，这里头的规矩是什么呢？”
“好说好说。”胖子笑了笑：“我就是干这生意的，还能不告诉你们？只是……”
话音未落，王辉文已经递上去了一支烟，胖子挑了挑眉，接过，从衣兜里头摸出来打火机，点了烟叼在嘴里。
“行，那胖爷我就说说这规矩。”
胖子眼中闪过一道光，很是诡异，“这黑塔嘛，让人进来自然不是让你们白混的，若是想要活命，就得找一个东西。”
“是那石头？”
王辉文道，指着一旁走过的人，他背后的竹篓里满满装着的都是石头，血红色的，颜色极深，似乎是下一刻便可滴出血来一般。
“嗯，没错。”胖子道：“就是那东西，叫血石，你们只需要每天采上个几斤放到那边的火炉里就行，不然……”
眼光一闪，胖子勾唇，吐出一口烟：“后果会有人给你们演示的，不过你们应该是不想看到。”
林荏往旁看去，看到了胖子说的所谓火炉，长的很是奇怪，通体漆黑，成四方形，似乎直接通到地下，隐隐能看到其中的火光。
陆远跳出来，“血石从哪里找？”
胖子弹了弹烟灰，“一个问题一个价。”
陆远咬牙，“真阴。”
“还好还好，一般阴。”
胖子看着王辉文：“诶，我先把话放在，方才那个问题已经算是送你们的了，若是想再问什么，就得……”
说着，比了比手势。
“那么前辈，你想要什么？”
王辉文似乎早就料到，胖子道：“我不挑，看你们有什么了。”
王辉文摘下腕表，摆在他眼前，“这个如何？”
胖子看着他，意味不明：“你倒是大方。”
王辉文笑了笑，镜片中折射出光：“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哪里有命重要？”
胖子点头，“行，三个问题。”
王辉文将腕表递过去，开口：“这血石究竟哪里采？如何采？”
胖子手上摆弄着手表，看了一会儿，收回怀中：“你以为在哪儿？”
王辉文看了看四周，“我猜，可能是在那些戈壁中？”
四周虽则空旷呈荒漠之样，但是还是有石林存在，四周是连成一片的戈壁滩。
胖子摇了摇头，“你忘了这里是哪儿？”
胖子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不过你这逻辑也没错，石头嘛，自然要在山上找，可惜。”
胖子一脚踢开脚下，众人朝着他的动作来看，沙土下陷，最后留出一个洞口来。
这边，陆远也感受到了脚下的松动感，他忙后撤半步。
幸好他就是反应快，否则下一刻脚就陷下去了。
陆远忙拍了拍胸口，“这是什么东西？”
那洞口很大，钻进去个人都是绰绰有余。
林荏将目光深入，看进去，黢黑一片，却隐约能看到些轮廓。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血石在……”
胖子龇牙，“没错，不要以你们的常识来衡量黑塔，唯有地下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暗，胖子叹气，“啊啊啊，这该死的破天，这么快就变了。”
众人也因这莫名其妙的转变而心下不安。
“前辈，这是……”
胖子摆摆手，“给你们一个忠告，这里的黑天可不是闹着玩的，地上很危险，若是想活命，便赶紧去躲在地下吧。”
“不过嘛……”胖子笑了笑：“地下也不是很安全，今晚过后你们便应该有所体会。”
说着，胖子转身，回眸的瞬间，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双眼，清淡如许，带着凉光。
胖子收回视线，留下一句：“听胖爷一句，不要轻易开门，黑塔是会吃人的，各位小心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黑塔（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