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云》失云

11、第 11 章

　　云易封了郡王，加冠礼没兄长们盛大，可也是尊荣的。这两年他在藏书阁安分守己，西南云晏也平定的很好又不邀功，他们的皇帝陛下很安心。
　　至尊者以天下为盘下棋，朝堂和江湖各为旗盒，朝臣是白子，江湖人是黑子，黑白之间，进退之度，全凭执子之人掌控。庙宇高堂和红尘江湖，若想要尽握于一人之手，那便少不了隐阁的参与.
　　隐阁在江湖上的地位，是让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的。
　　隐阁的棋子分死活，死棋卖命，活棋赌命。活棋可以变为白子，死棋就永远只能是黑子。
　　棋分死活，这还是疾心告诉云易的，他曾说过自己是活棋。
　　可他没说，隐阁一代只有一枚活棋，上一任活棋就是阁主，阁主死，活棋顶上，再培养下一枚活棋。
　　活棋赌命，当年宁霁若不救下疾心，那他就真的会死。他本来赌的是云易的恻隐之心，岂料人算不如天算，来的是宁霁，虽然他一样被救，成了活棋。可为了取得云易的信任，他足足在烈王府装了快两年的孩子。
　　若不是隐阁阁主突然死了，疾心不得不回去继任，他还乐得继续在烈王府装下去。

　　当初皇上硬往云锦军里加塞，又把云晏扔到西南，这是欠了烈王府的，所以他才肯把兵部给云景，这样不但补偿了云锦军的事，还能牵制着北境的魏山，再把李温排进兵部看着云景的动向。
　　皇上对自己的部署满意极了，这也确实让他高枕无忧了两年。
　　直到云易成年，北疆大君再次来犯。云易不能再晾在藏书阁，他也不放心云景在兵部了。
　　制衡，制衡，皇上要想一个办法制衡。
　　最好还是像之前把云晏和魏山放在一起那样稳妥，可是现在他们离得最远。
　　白棋不够用了，那就用黑旗。
　　传闻中从未露过真容的隐阁阁主，突然受了感召，要入仕了。
　　天下人只知道隐阁是江湖最传奇的所在，可在朝为官的世家的鼻子可比寻常人灵敏得多，这隐阁阁主入了仕，就意味着他背后的隐阁成为皇帝爪牙，那皇家就相当于有了铺天盖地的情报网。隐阁，届时将是改了名字的锦衣卫。
　　外面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会传回皇宫，人人自危。
　　皇上并没有把隐阁改立成锦衣卫，而是感念了一番什么阁主有济世之心的虚话，让隐阁阁主当了兵部尚书，把云景转到了刑部，随便封了云易的郡王让他在吏部。
　　云景这几年早把李温当心腹，带着他一道转了刑部。
　　在隐阁阁主登上朝堂的那天，所有人惊异这位传奇人物竟然看上去不过及冠。
　　但云易想得，却是他回来了。
　　他换了一副面皮，云景没认出他，可云易认得。这位所谓的隐阁阁主衣大人，腰上拴着的不合仪制的流苏，曾是他丢失那把折扇的扇坠。
　　毕竟自己养了两年，他走的时候云易还怕他被捉回去，现在看原来是小白眼狼自己要回去的。
　　隐阁阁主，他好厉害啊，藏得够深。
　　云易从前在藏书阁两年，如今到了吏部也算对口。他不是亲王，也没什么实权，在吏部说不上话，那帮老学究用季之未的话来说就是瞎蹦跶不知死活的麻雀。
　　在哪儿都不要紧，云易求的是风平浪静，可疾心的出现，就宣召着不太平。
　　他回了府，心里思忖着疾心是阁主这件事，这比当年他一声不吭地走更让他心惊。
　　宁霁进来打断了他。
　　“主子，李温果然随王爷去了刑部。”
　　云易两年前就让宁霁查到了李辉是皇上的人，那李温也是找了洛阳的文峰先生教养的。
　　人道文峰先生大隐于市，实则是早被诓进了京城，在李府做了没名的门客。
　　至于隐阁与李府，云易也有自己的猜测，毕竟做了就会露马脚，李辉平庸，可李温太明显了。能把文峰先生藏在京城数年，也就只能是隐阁的手笔。
　　云景不察觉，是因为他身在其中，云易站得远，自然看得明白。不过他不会提醒大哥，毕竟没了李温，还会有下一个派来监视着烈王的人，与其再费心思找，不如就这一个看得清楚。
　　云易求得是整个烈王府的安稳，哪怕旁观着他冷血，他也要守着每一个人。
　　外面宁霄通报：“主子，有位衣大人求见。”
　　宁霄是隐阁出身，他早知道疾心身份？这个想法让云易惊怒交具。

　　云易面上不能发作，只还算淡定地让人进来。
　　一见来人，他压不住火了。
　　“这位公子……”宁霁从未记得自家主子与这样一位公子交好，忍不住想问。
　　“宁霁僭越了，这是兵部新到任的衣大人，你且暂退吧。”云易气极，不想把眼前人和从前的疾心联系到一起。
　　宁霁一头雾水地退出去了，还奇怪这人小小年纪竟在兵部任职，可自己没听说哪家权贵或是才子姓衣。
　　云易可知道疾心为什么让自己姓衣了，可真是天衣无缝的衣。

　　云易本是想请衣大人坐，岂料这孩子给他跪下了。

　　“疾心拜见主子。一别经年，主子安好？”疾心磕头磕的使劲，恍惚间好像回到三年前。
　　这是哪一出？
　　“兵部尚书，隐阁阁主，无论哪个身份，这礼我云子固都不敢当。”云易撂下茶碗，没看懂这崽子要干嘛。
　　“主子就是主子，我是什么，您都是我主子。”疾心没抬头。
　　“我自认没这个福分，敢做隐阁阁主的主子。还有你今天来，到底图个什么劲儿？烈王有李温看着，林佐光如今是太子帐下，何至于你亲自来盯我这个废物？”云易把话都直接挑明了说。
　　“皇上是皇上，隐阁是隐阁。隐阁只听阁主令，受制于隐月毒。”疾心抬起头来，想让云易看见他眼里的真诚。
　　“那李温父子又是怎么回事？你与朝堂不曾勾结？真是可笑。”云易觉得疾心在痴人说梦。
　　“那只是顺水推舟，我…”
　　“推谁的舟？我烈王府有眼无珠，竟不知何时得罪了阁主，非要置我们与死地？”
　　“李温是隐阁的人，李辉不知，皇上便不知。”疾心这话若是真的，也算是能撼动京城的秘闻，如今这么轻易道出，却只为在云易面前求一个怜悯。
　　“你可真是演的好戏。从前骗我算什么，你连那位都骗得过！”云易听了只觉心惊，更加摸不准疾心到底意欲何为。
　　“疾心是主子家仆，隐阁是疾心手下，若主子开口，隐阁之士皆听驱从。”
　　“衣大人，你可明白我要的到底是什么？”云易不愿再称他疾心。
　　“主子想要保全，整个烈王府，还有郡主和郡马。”疾心当然知道，云易把他自己养成个废物，就是为了不露锋芒。
　　“那你此番打破了局面，要我如何保全？”云易声音冰冷，他不想听这人喊他主子。
　　“王爷要反，主子就谁也保不住，如今握住隐阁才是正道！”疾心着急了。
　　“你失踪两年，一见面就又跪又哭，现在又说大哥要反？你入朝的第一个指令，就是来验一验我们烈王府有没有反心吗？”饶是云易再聪明，现下脑子也是混的。
　　“李辉并非忠于皇上，他是从皇子时就跟着皇上没错。可他师承季之未，心里想得是老烈王。”疾心的话只能用离谱来形容。他再次出现不过一天，已经让云易觉得很多事情荒唐得很了。
　　“你说什么？”云易脑子要开花，怎么又扯上季老头？
　　“有些事情隐阁比宁霁灵活。当年季之未辞官，就是因为烈王。”疾心一直跪着，恨不得膝行过去抱住云易的大腿，好让他相信。
　　“我且不管你说没说完，要说到哪儿去。我不信你，你也不要往王府里来。你不是疾心，只是隐阁阁主，入仕的大臣，衣峰鸣而已。”
　　“我可以不做大臣，隐阁什么奇术都有，我让人顶了这张脸去做衣峰鸣。我可以留在主子身边做疾心。”
　　云易看着这陌生的面皮，是了，谁都顶得了衣峰鸣，只是疾心不再是从前养在他跟前的疾心。
　　“你顶着张假皮，却说自己说的是真话？”云易只想激走疾心自己想想。
　　谁料这孩子什么都变了就一点没变，轴。
　　竟撕了面皮，露出了本来面目，他这是不打算装了，可易容之术复杂，一会儿要怎么走出烈王府去？
　　刚才宁霁还疑他年轻，面皮下这脸才叫年轻，十六七的模样，六七十的心机。
　　“主子信我，当年不告而别，是因为隐阁事发突然，我尚无爪牙，不敢牵连主子。”
　　“你也知道你现在到处是爪牙？不敢牵连？不敢牵连就能让我一眼认出你？还巴巴地跑到我王府来？”云易被这小子气着了。
　　“你自己想办法滚出去，不准让人知道你回来了。”
　　疾心一时之间也真不知道如何出去，就那么跪着，也不说话了。
　　到底是云易自己出门去，说水撒了让宁霁去拿一套衣服，又吩咐宁霄宁霄换新茶水来。
　　从前这些事都是翠微和疾心做，后来翠微嫁了，疾心跑了，他一个小郡王，竟靠着近卫伺候了两年。
　　云易吩咐完退回来，斥了疾心快滚。
　　疾心也知不能再留，又磕了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