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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6 感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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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们还说了很多,除了初次见面时的那番训言,炭治郎还是第一次见义勇说这么多话。他很庆幸最坏的事情没有发生,没有让义勇先生再一次经历刚愈合的伤疤又被生生撕裂的痛苦。身体的伤势可以靠药物和自愈力来恢复,就像之前曾因断骨重接而撕裂伤口加重伤势的义勇先生还能那么快醒转并恢复,到此刻好好地站在这里也不到两个月。可若是心里的伤,别说两个月,两年,甚至二十年,都不知是否能痊愈。
想到这里,炭治郎忽然记起已开斑纹的义勇先生或许都没有什么二十年了。
义勇察觉到了少年忽然的感伤,缓声道。
“人都是会死的。”
这自然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谁都懂,聪慧如他又怎会不知。所有活过了那个黎明的人,此后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不同于旧日里在黑暗中背负枷锁苦痛的踽踽独行,往后尽是晴空万里下如释重负的朝夕相伴,这样的每一天,都比从前的十数年来得更弥足珍贵。
“至少,以后你再也不用推开我了。”
于21岁重获新生的富冈义勇这样对他说。
是啊,少年想,他已经没有推开这个人的理由。更何况,他从未希望真正“推开”这个点亮了他生命的人。
“那就趁还有时间,尽可能把想做的事情都做了吧。”
少年握住了身旁之人的手,十指相扣。
“我们一起。”
“好。”他答。
“我们去趟狭雾山吧,回去见见鳞泷师父,还有锖兔他们。”
“好。”
“带着祢豆子一起。我还要给她买件新衣服,漂漂亮亮地回去。”
“好。”
“啊,在那之前,先去再吃一次荞麦面。”
“好。”
“还有萝卜鲑鱼。”
“好。”
“啊还有,您有成功送出去萩饼给不死川先生么?没有的话咱们可以亲手做喔,奶奶教过我,诀窍主要就是……”
“好。”
“义勇先生,能不能先听我说完?”
“好。”
……
“义勇先生,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好。”
两人回去后,第一件事便是做萩饼。
机智如炭治郎,早已打听到了不死川先生喜欢吃豆沙馅的,正巧他也喜欢,从小经常看奶奶做,自己动手早已驾轻就熟。准备好食材,生起炉灶,便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炭治郎先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制作流程,然后按部就班地处理食材,义勇就在一旁给他打下手,二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效率竟还不错。
到包馅这一步时,炭治郎还迫不及待地露了一手。如您所见,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一手”,寻常人都要双手做的这件事,他可以单手完成。少年很神气地说这是自己独创的新手法,只一次便示范成功后,整个人都仿佛冒着快夸我的光,如愿以偿之后就也鼓励义勇跟着学。
于是大龄学徒也就如法炮制,学着他的样子压好糯米摊在手心,再扣于调制好的馅料上收拢,这一过程并不顺利,取料过多,有些合不上了。义勇正踌躇于是将馅料挑走些还是勉强捏紧,向身旁小师傅投去求助目光,却瞧见了少年黑色眼罩上不知何时黏上的一粒糯米。
手中半成品还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就这么丢下着实可惜,尤其炭治郎这孩子还是个勤俭持家的,瞧见了定要训他浪费粮食。
既然腾不开手,那就……
炭治郎还正念叨着不死川先生好像喜欢甜的不知咱们这个够不够甜云云,忽然就感觉身旁人俯身靠近,清冷的唇覆上来,吻了他右眼。
确切地说,是吻了右眼的眼罩。
等到那人投下的小片阴影已然离开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甜的。”那人说。
“啊?”
“糯米。”那人抿着唇,似乎刚咽下什么,“刚才你说不知够不够甜。”
“啊……哦……”少年还未恢复正常思考。
“我尝到了,是甜的。”大龄学徒如是汇报道。
懵逼师傅还未明白过来尝味和吻他有什么因果联系,好在对方下一句便解答了疑惑。
“刚才你眼罩上黏了一粒糯米。”
“啊……谢……谢谢义勇先生。”
是热的么?离炉灶太近了吧。义勇看着少年骤红的面颊这样想。
炭治郎此刻只觉得右眼那一小片皮肤还残余着几分酥麻,有些痒,正想去摸才发觉手里还捏着食材。好险好险,可不能浪费粮食。
“可……可能是还不太习惯。”少年也不知是在跟谁辩解。
是指不习惯独臂带来的行事不便?还是不习惯对方在腾不出手时采取的这种替代方式?
不知道。
但至少他确定,假如今后再有“腾不出手”的情况,他并不介意这个解决办法。
话说回来,义勇先生虽然不爱说话,但意外地很擅长开发除了说话和吃东西之外嘴巴的其他功能呢。
炭治郎对此感到由衷佩服。
不愧是义勇先生!
随后两人没再遇到什么难题,等待出锅的闲余时间里,炭治郎又提议再做些别的小点心给其他人送去,并且顺嘴就报出了每个人喜好的食物。这孩子,竟对这些琐事也了如指掌。
又或许,在习惯了体贴周全的少年眼中,并没有什么是“琐事”吧。
二人又找来好些食材继续忙活。为了提高效率,义勇竟还使出了水之呼吸来和面,用的是三型“流流舞”和四型“击打潮”,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最后收刀时瞧见炭治郎讶异神色似乎会错了意,一本正经地解释起这新刀还未曾沾过血腥不会影响味道云云。
然而少年眼底讶异早已转为钦佩,直叹道好主意!我也来!
于是烹饪食物莫名其妙变了刀法切磋,袅袅炊烟之中皆尽兵刃声响,竟也分外融洽。头一回拿菜刀使出水呼数型的少年倍感新奇,献宝似的呼喊义勇先生快看,眉眼间难掩兴奋之色。
菜刀也是刀,谁说冷冰冰的刀刃就不能沾染烟火气呢?
跑腿送萩饼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村田。
这位幸运儿做贼似的摸进风柱房间,见四下无人松了口气,放下纸包便赶紧开溜,经过院外探头探脑的师兄弟二人时也不停留,落下一声“搞定”便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俩人在外头偷偷摸摸观望了好一阵也没见动静,便也只好离开。但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声响,回望过去,就见数日未曾露面的风柱手里拿着已咬了一大口的萩饼,砸吧着嘴踱步而来,目不斜视地“路过”二人后,又目不斜视地回去了。
俩师兄弟杵在那儿好一会,面面相觑。
应该是想说“我收到了,吃了”的意思。少年这般下了结论。
那天鬼杀队很多人都收到了小点心,各式各样的,也有奇形怪状的,隐部队和蝶屋有些不够分的就尽可能挑了最大的几个送过去。
后来炭治郎也拉着祢豆子、善逸、伊之助他们表演了新的烹饪技术,最后做出来的食物让伊之助吃了十分之十。
再后来大家陆续开始告别,有的回了家乡,有的结伴远行,有的去寻心心念念之人,有的留下来接手情报网,监探各地动向以确定无惨不会再卷土重来。
炭治郎带着换了新衣服的祢豆子与义勇一同回了狭雾山,与鳞泷师父一起祭拜了锖兔。那晚他们围炉而坐,粗茶淡饭,闲话家常,老人家很高兴还喝了点酒。后半夜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老人替熟睡的孩子们掖好被角,坐在一旁点上烟,瞧着那三张已褪去稚嫩的脸庞,许久未眠。
都是好孩子啊。
十来天后,一行人便再次动身。辞别的那天早晨鳞泷给他们备了些干粮,炭治郎恭恭敬敬接过,收进行囊时似是想起落下了什么,又赶忙回屋。先前给祢豆子买新衣服时瞧见一海蓝色羽织,炭治郎第一眼就觉着和义勇先生很是相配,买下后却不敢冒昧提起,便一直宝贝似的藏在行囊里。而现在没见着,必定是落屋里了。
然而没等炭治郎进屋,着一身蓝的义勇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之前的衣服破了,师父在帮忙补,瞧这件合身就先穿着了。
他这般解释道。
再次道完别踏上行程时,炭治郎显得格外雀跃,步履轻盈得像是能飞起来,一口一个义勇先生我们可以这样我们可以那样还可以去哪哪哪怎样怎样……祢豆子在一旁不停附和,总之不论去哪儿做什么她都双手赞成。
被一路缠着的义勇也不闲烦,始终答着好,好,好,被埋怨说义勇先生请你不要只说好也给点意见吧不然这么多选择很难决定呢,他便又答,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于是话题又绕回了这样那样的风格。义勇看着神采飞扬的少年,被感染了愉悦之余又稍稍有点惋惜。
早知道他会这么高兴,刚发现的那天就该换上了。
送走了孩子们的鳞泷这会儿已折返回去,将叠得妥帖的两色羽织放在了锖兔墓前,叹道。
都长大了啊。
下山的路很长,也就给了三人足够的时间来商量下一个目的地。当然,主要还是看炭治郎的意见。山里的孩子没见过太多风景,出来的这些年各种任务在身也顾不上驻足享乐,如今要一下子把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排个先后顺序下来倒难住他了,只好缠着师兄拿主意。
被接二连三追问意见的义勇想起了当初柱指导训练期间这孩子来劝自己的时候,当时面对喋喋不休的师弟只是疑惑到底想做什么,要一辈子这样下去吗,是不是回应了就不会再缠着他了?
今时今刻他却只觉得,一辈子这样下去,挺好的。
那天下山之后他们去了附近的城镇。原本是还未计划好目的地稍作停留,碰巧得知当地这几天有祭典,便也去凑了热闹。炭治郎拉着二人去买了新的和服,店里款式很多,当哥哥的给妹妹挑来挑去觉得每件都好看——当然主要是因为妹妹最好看。难以抉择之际就听得义勇一声“那就都买了吧”,定睛一看,挑过的衣服全在义勇手里。竟是早已把钱都付了。
那晚夜市里有很多新奇玩意儿,可把兄妹俩给激动坏了,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可一回头发现他们看什么义勇就买了什么,炭治郎就挺过意不去了。义勇只道没关系,喜欢就买,说着便又付了钱。以往在鬼杀队时吃穿用度全由产屋敷照拂,清心寡欲的水柱也不似音柱那般拖家带口,自然没什么开销,一直以来的补贴就这么攒着了。如今总算有用武之地,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夜市上有好些地方在猜灯谜,三人前去凑了会儿热闹。义勇不擅长这个就一直没怎么发表意见,炭治郎猜中了不少,而祢豆子答得最多,得了好些奖品,灯笼、团扇、面具……可有个她最想要的发饰却迟迟没能猜中,周围来猜的人越来越多,说不定转眼就要被谁赢走了。炭治郎看着妹妹鼓着腮帮苦思冥想,也替她着急,又继续盯着谜面琢磨。
「能在任何地方行走却没有脚没有生命。」
职业病作祟,炭治郎第一反应就是“鬼”,但普通人显然不可能知道这玩意儿。更何况鬼也不能完全说没有生命,你看祢豆子不就活生生地回来了吗。而且大部分鬼也是有脚的……那还能是什么……
“水。”
一直没发话的义勇突然出了声。
对哦,我怎么没想到!炭治郎茅塞顿开,连连叹道不愧是义勇先生!祢豆子拿到了发饰,开心得一把抱住哥哥,没等炭治郎一句“太好了恭喜你啊祢豆子”说完,就松开手又踮起脚一把抱住了义勇,连声道“谢谢您义勇先生!”
并不擅长应对这种热情的义勇有些手足无措,左手犹豫着抬起又放下,最后还是学着炭治郎的样子摸了摸祢豆子的头。
少年在女孩身后看着他,眼底是满溢的暖。
“虽然水没有生命,但生命都离不开它。”
妹妹继续去猜谜了,炭治郎便与义勇一起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并肩而立。
“——就像我们离不开义勇先生一样。”
少年在脱口而出之前将“我”换做了“我们”,不着痕迹地将一点点小心思妥帖藏好。而就在这时,身旁的人忽然揽过他的肩,拥抱了他。
“刚想起来,我还没有像这样拥抱过你。”
好温柔的味道。炭治郎想起了伊之助常说的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吧。他抬手回抱这个温柔的男人,感受着颈项相贴传来的温度,以及彼此的心跳。
“谢谢你,炭治郎。”
少年感觉到了力度的加深,便也作了同样的回应。
应该说感谢的是我才对啊,义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