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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待业青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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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毓秀来的时候,江元白几乎已经睡着了。
“诶,怎么还没去吃饭啊?我这一路小跑,生怕来晚了,合着白着急了。”
江元白揉揉额头,年轻人就是活力满满,咋咋呼呼的好悬没把她这个老人家给吓走。
陈尔雅和孔丹两个人说话,都及不上邹毓秀一个人的声音炸耳。
“知道的是你来蹭饭,不知道还以为是请你吃饭呢,给你糖。”
和孔丹打过招呼后,邹毓秀剥了糖纸扔进嘴里,笑嘻嘻的挤到江元白身边,和她咬耳朵,“二娃干嘛呢?孔丹可是个老实孩子,老实交代,可别是你俩坑人家啊。”
孔丹虽然和她们是同班同学,可连点头之交都不算,这俩人怎么会搅和到一块聊的投机,邹毓秀下意识觉得,准是陈尔雅算计人家呢。
邹毓秀也是江元白的好友,她性子落落大方,也是最古道热肠的,身上有股这个年代人身上少见的轻快随和。
江元白觉得,邹毓秀要是在武侠世界,铁定会是个热爱拔刀相助的大侠。
但这位大侠试图向她和陈尔雅拔刀,江元白就不乐意了,“说什么呢,你给我说道说道,我和二娃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啧,”邹毓秀身体向后一靠,双手展开搭在排椅靠背上,装模作样的清清嗓子,很是正经严肃的样子,开口说话的却是在搞怪,“小江同志,你知道的,俺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说谎的,既然小江同志你这么问了,俺也只好说俺的心里话了,事先说明啊,你听了可别怪俺,这都是俺的肺腑之言,俺听村头老洪头说有个成语叫狼狈为奸,俺觉着啊,说的就是你们俩。”
“什么?!”江元白先是被邹毓秀说话的腔调逗得发笑,只是听完她说的话,跟被戳到肺管子似的,差点跳起来,“秀儿,不愧是你啊,现在洪棉棉和我妹可不在,你这么骂我们俩,是觉得人生无望,让我们俩帮你解脱吗?”
江元白说着,拳头一握就挥了过去,几人打小一起长大,军体拳都是一起学的,要不说习武的人粗鲁呢,可能也是有些依据在里边的,反正自打她们几个人练了拳后,能动手绝不斗嘴,那打架次数是与日俱增。
打架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江元白的拳头是朝着邹毓秀的鼻子去的,可拳头还没到,就被邹毓秀灵活的躲过了,只见她本来搭在靠背上的手往回一收,按在排椅靠背上,就姿态轻巧的跳到了后一排。
还十分欠揍的给江元白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就差清楚明白的把“你能把我怎么样”七个字写脸上了。
这能忍吗?这绝对不能啊,江元白二话不说就追上去了。
这边陈尔雅还和孔丹聊着呢,只看到俩人不过搭个话的功夫,就打起来了,她也懒得管,她可是个安静的美女子,和这俩蹦来窜去的猴不一样,她是进化过了的。
看孔丹有些担心的样子,还出言安抚了两句。
之前陈尔雅虽然大概了解孔丹家的情况,可那也只是开学时探一下同班同学们的情况,并不曾深究过。
和孔丹聊过才知道,这个话少腼腆的女孩子,其实是个挺聪明有主见的姑娘,只是由于她的家庭坏境和父母教育,让她的聪明过多的消耗在了察言观色中,以致她少了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锐气,性子变得绵软敏感又纤细。
而陈尔雅也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她是江元白她们五个玩伴里出谋划策的军师般的存在。
但不同的是,她的生长环境给了她更多的空间和肯定,让她可以放心的舒展开自己的翅膀,纵然她的性子较为内敛,却仍不掩锋芒。
等江元白逮到邹毓秀,两人一番切磋,勾肩搭背的回来时,江元白已经同邹毓秀解释了找孔丹聊天的原因,几人都是从光屁股娃娃就在一起爬的关系,说是单纯因为同学爱不忍同学落单,自然是没人会信的。
毕竟是又死过一次的人了,对面子啊尊严啊这些东西,也都不在乎了。
所以,当江元白讲自己被戴长友摆了一道,以及替报名下乡的事时,十分的心平气和,不遮不掩。
这和她平时的性子可完全不同,聪明的人都有那么点清高自傲,而世人没谁是觉得自己不聪明的,江元白就是那种有点子聪明在身上,骨子里又自傲清高的人。
今天这样坦然的自曝其短,可是从未有过的。
这也让邹毓秀意识到自家好友,这次是真栽了,自尊心受挫变的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所以,当江元白说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时,邹毓秀二话不说的就包揽在了身上。
她性子直爽大方,人缘最好,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来散布消息,逼迫戴长友去下乡好了。
说来也是奇怪,江元白和原身明明是两个人,无论性子还是为人处世却都如出一辙,连交友类型都是一样的。
江元白悄悄对陈尔雅比了个成功了的手势,要不邹毓秀说她们俩狼狈为奸呢,那是一点也没屈说她们俩,这俩人一个擅长春风化雨般的笼络人心,一个擅长拿捏分寸的去忽悠人。
但人心总是偏的,人们总是觉得自家人做点不好的事,也都是有苦衷的。
所以,熟知好友本性的邹毓秀心里虽然明白自己又被忽悠了,也还是尽心尽力的帮好友出这口气。
但心里明白是一回事,吃饭的时候,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忽悠的邹毓秀,也不耽误她泄气般的让江元白干这干那,指使的团团转。
用她的话就是,我怎么会被忽悠呢,我纯粹就是善良。
少年人的嘴硬也是可可爱爱,江元白不由在心里感叹。
这话江元白是不敢说出口的,在这个年代人的普遍认知里,可爱通常是长辈说小孩子,或者赞养的小狗小猫,总之不该出现在十几岁的即将成年的大孩子身上,同龄人这么说,是不是想当她长辈占便宜?
别看邹毓秀不是个细心的,可独属于青春期的细腻来的总是猝不及防,有了上一世经验的江元白深有体会。
吃过饭,辞别孔丹和要继续回去排练的大人们,江元白三个人无所事事的在大街上晃荡。
她们仨都是去年秋天的高中毕业生,同学们有些人分配到了农场、兵团,有些人下乡插队,还有的人进了部队,还有的人分配进了厂。
虽然不是一次性分配,可毕业半年来,一批一批的用人单位,已经分走了一大批毕业生。
没剩下多少的毕业生,都过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如果再不想下乡的话,可选择的余地就更小,一边被学校组织的低年级学生上门动员,一边又被街道和父母单位连番施加压力,在家简直没法呆。
可要在大街上闲溜达,又会被街道两旁墙壁上随处可见的标语,整的抬不起头来。
在大街上,但凡看到缩头缩脑的年轻人,不用问,准是没工作的毕业生没跑了。
这时候,无论是不是一个学校的,就算互不相识,大家遇见了都会从心底里油然生出几分亲切来。要是遇到熟人,更会觉得心眼里头热乎乎的。
当然了,总不能一直在大街上瞎转悠,影响不好。
他们没事就串门,时不时也会聚在一起搞个沙龙,谈天说地。
这年代人们家里都没有电话,电话普及是九十年代,所以见面提前打个招呼?约个时间?不可能,大家串门都是直扑人家家门的。
他们这群待业青年们,简称待青,时间都很富余,简直是“时间富翁”,干啥都不吝惜时间,只要想去的地方腿着去,或者骑车去,管他几十里还是上百里,一点不嫌累,也不嫌远。
串门也经常是挨家串,晚了干脆就住下,说来也是奇怪,明明大家住的远,说聚到一块就聚到一块了,每次人还都不少。
这次也是奇怪的缘分,江元白她们遇到了熟人。
毕业半年来,原主三人就是和他们一起玩遍了京城郊外的山山水水,什么半夜爬安山看日出,雨天河边钓鱼,京郊哪都去过,甚至曾有一段时间,大家沉迷钓鱼,以至于钓的鱼家里吃的都腻味了。
他们这些留城的待业青年们,其实也不是多么贪玩的性子,却也必须去山水间走一走才能过的下去。
学校毕业生一次次的被分批,就意味着有一次次离别,他们这群待业青年们在一声声尖厉的汽笛长鸣里,经历一次又一次离别。
出门不容易,不管是送别的人,还是被送的人都清楚,出去一趟,不定回来回不来。
虽不到生离和死别的地步,其实也差不多。好些平时不露面的同学,也都会来,在车站大家拼命握手、拥抱,流泪。
火车开动的一刹那,逆着送别的人流,所有迎面走来的人都是泪流满面的。
每当车站送别的时候,所有送别的待业青年们都会想,谁都得走,早晚的事,过几天,我也要走。
可是,接下来又会是周而复始的失望、送别,以及漫长的等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待业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