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竹叶青似绡》锦瑟吟

2、第二章 陌陌扬州路

　　日日都于河边洗衣，冬去春又回，寒暑相侵，总也磕绊着渐渐长大。这一日去浣衣，发现河边桥畔都是游人，才发现又到五月花节了。五月花节乃是苏杭一带因着春光明媚、百花盛开，赏花者众而逐渐演化成为品评花魁的盛大节日。每当这时，各个亭台楼阁，街头桥尾莫不游人如织，而平日难得出门的各楼姑娘们，也会打扮得桃红柳绿、或妖娆、或气质非凡、或从者云集的于桥上堤边迤逦慢行。
　　而她，却因近来的洗衣量大增而不小心将其中一位姑娘的丝绢衣裳勾破了。这位姑娘正是花影楼里的头牌—花影姑娘，而勾破的那件衣衫正是她打算在最后的花魁决选中用来跳舞而专门订做的丝绢羽衣，再要改动已是来不及了。
　　所以，她被老板娘狠狠地打骂了一个时辰。
　　打骂完了，被罚不准吃饭，还要去河边洗衣。
　　她只有拖着饥饿、疲惫而伤痕累累的身体去了河边。
　　远处的桥头犹有美人凭栏而望，衬着绿柳碧波，煞是好看。周边的男子多是驻足不去，亦或故作风流文雅的吟诗做对，就盼赢得美人一顾。
　　而这河边，几乎没人留意有个单薄的身影一直在奋力捶打着衣服。那高高挽起的衣袖处，触目尽皆是鞭打之类的伤痕。
　　日头西移。
　　远处那衣香鬓影尽皆由着华灯初上而转入了室内，觥筹交错，热闹无比。
　　而她，终于可以歇下来，靠着杨树而坐，天渐渐黑了下来，那堆衣衫终于洗完了。
　　背靠着树身，仰头看着树叶间隙露出的天空，如黑幕的夜空中有许多闪亮的星星，璀灿晶莹。

　　“小姑娘，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哭？这么晚还不回去，不怕爹娘担心吗？”一个轻轻而温柔的声音响起，她转头，只见一个目光清澈如水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俯身看着她。
　　原来流泪了啊。
　　习惯性的，她低下头，右手挡在脸上，顺便抹去了泪水。
　　然后微不可见的摇摇头，表示她没事。
　　他怔了怔，便没再说话，反而是在旁边坐了下来，也像她刚才那样，仰头看着夜空。
　　久久，两人均没说话。
　　“我没有爹娘，不会有人担心。”小声地，她说道；他转回头看着她
　　“其实我就住在附近，经常可以看到你在这里，浣衣……”他道，斟酎着字句
　　她点点头，笑了笑：
　　“虽然没有爹娘，但我有名字的，是我自己取的，容亦!就是，做什么都可以很容易!”
　　稍稍有些激动的，不知为啥，平日极少讲话的她，现在突然想跟人说说话，说说她的名字、她的经历、她……平日都在做些什么，虽然除了洗衣从没人在意她做了什么。
　　“容亦？好名字，我叫何杨。”他微笑着介绍自己。
　　感受到他的善意，她转头看了他一眼，看到他亮晶晶如星子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去，顿时脸红过耳。
　　“再过几日，便是十五了。”他如未见般重又仰头望着夜空。
　　明月未圆，但也快了。
　　“那么，很快就会选出今年的花魁了，都怪我，害得花影小姐不能尽展舞技。”望着月亮，她低声道
　　“哦？我到忘了近些日子是五月花节，这人也真有意思，本来是百花盛开的时节，偏偏要来凑热闹，所谓花魁，除了外貌还有什么？”他仿佛很感兴趣，但语气却带着不屑
　　“我不知道，只是，楼里的姑娘们大部份都不是自愿要……做这个工作，每个人都有一段心酸往事，但，做了花魁，就可以以自已的名字为楼里命名，花影楼就是因为我们楼里的花影姑娘上届中选而得名。做了花魁，各方面都会有自由，也能尽快为自己赎身，所以大家才会努力争取的。”跟他说了这许多，也并不介意告诉人家自己在青楼工作。
　　“是吗？原来这是她们的向往，那么你呢？”他收起了神色里的不屑，顿了顿，问她
　　“我？我，我不用，我没关系。我的工作只是洗衣，不会有人……找我。”她顿时有些结巴，更把头向下低了更多，手掩在耳边，这下意识的动作却让他的目光更深了几分。
　　“容亦，”他喊她的名字，却未接着往下说
　　“嗯？”她看向他
　　“如果，你有机会，我是说如果，”他凝视着她，目光灿然
　　“如果老天可以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你最想要什么？”他问
　　她呆了呆，这问题她从没想过，也从不敢奢望。
　　“容亦，别怕，别怕，告诉我吧!”仿佛蛊惑一般，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信赖的温暖。
　　“如果，老天真的怜悯，我只希望，我的脸……我的脸，可以正常一些。”望着他，再不闪躲，他的目光如星闪耀，仿佛完全无视她几乎遮了整张脸的可怕青瘢，只是看着她的眼，温润如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