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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五章/上 ...

  •   舞会结束后,陆离没有随宾客们一同离开,而是退到边上,默默等到了所有善后工作完成,陈惜墨停在一旁喝水的时候,他见陈惜墨终于得歇,才上前去说他要接何苾回酒店。
      陈惜墨直视陆离说:“不用了,你先回去休息吧。这么晚了,她可能已经先休息了。如果她想回去我自会送她回去的。”
      陆离不知道要接下去说什么,毕竟何苾是个有主张的人,根本轮不上任何人为她打算什么,他自然也不行。倘若陈惜墨真的可以为她做决定,那他多说什么也是无益。想到这,陆离心下有些黯然,但仍是把话说在了前头:“你知道我喜欢她,这一点不会因为她是何香香还是何苾而改变。”
      陈惜墨似乎没有经过考虑便冲口而出:“能再遇到她,我不会放手了。”
      陆离干笑一声,说了声:“好!”他其实还想说点什么,说他也不会放手,或者说他才是最爱何苾的那个?但最后他什么也没再说,只跟陈惜墨交代说:“她认床,而且爱做噩梦,好几天了才习惯酒店的环境,最好问问她要不要回酒店。”
      陈惜墨说了句:“知了。”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陆离看陈惜墨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也便不再说什么了,将何苾落在舞会保管处的手袋交给陈惜墨带去,自己回了下榻的成功酒店去。
      虽已是午夜,陆离回了酒店却一整晚没有丁点睡意,翻来覆去好几回,最后起身下到大厅来了。
      他平日是不抽烟的,但这个凌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厅,叫服务生送烟过来,一根接着一根的烧。
      终于,他还是掐灭了手中最后一根烟,给何苾拨了个电话过去,问她回不回来。
      何苾说她在回酒店的路上,他听完吁了口气,回去房间。可到了房间他还是无法平静的入睡,不断的开门看隔壁房间的何苾回来没有。
      终于在陆离不知道第几次开门的时候,看到何苾穿着那袭浅蓟红色裙子站在门前,抱着一卷画,翻着手袋找门卡。
      陆离松了口气,招呼道:“回来了?”
      何苾朝他细细一笑说:“嗯,回来了。”
      陆离注意到她手袋里探出大半身子的芭比娃娃,指着问:“这个——?”
      何苾哦了一声,一边低头拿出手袋里的门卡,一边说:“以前叫陈惜墨帮我保管的,没想到他能保管到现在。我就拿回来了。——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陆离断断续续的说:“睡不着……你还没回来。——我担心……”
      何苾拿着门卡正要开门,听他这么一说,停下手转过头来,说:“不是回来了吗?这么晚了,赶紧去睡吧。”
      这几个月来,两人朝夕相处,随着认识的深入,加上家中长辈的旧识关系,渐渐培养了这样一种默契,一种凡事有个交代的默契。
      但陆离却是真的睡不着,他摇头说:“我是真的睡不着,你的脚还好吧?”
      何苾点下头说:“我的事情你多是知道的,老毛病了,没什么的,休息一会就行动自如了。别担心了。”
      陆离是知道。他知道她的许多事。从他刚到S城,刚认识何苾的时候,她便陆陆续续的告诉了他许多过往的故事。
      他知道,何苾是B大毕业的高才生,一毕业就进入了南方一家省报,曾是个叱咤风云的财经记者,但两年前出了场车祸后不便再长时奔走,在内外交困之中一阵彷徨,便辞了职,转学国际贸易,最近才因缘际会的成了他的私人助理。
      他知道何苾之所以答应当他的助理,与他来H市工作,其中一个原因是为了离开熟悉的环境,让自己在新环境里振作起来。她跟他说过,她要走出过去。
      他还知道她的身世波折,知道她小时候曾经叫做卓苾,知道Hebe是卓阿姨给她取的名字,知道她有两个母亲,两个家庭,知道她尚短的人生里,已经历过许多鲜为人知的大起大落。
      他知道何苾的许多许多事,可他不知道她还有个名字叫何香香,更不知道她过去的故事里有一个重要的角落,留给了陈惜墨。
      陆离一直是个简单而自信的人,他一直认为了解一个人很容易,用心就可以。可是,他用了那么多心,还是没有了解到何苾的全部,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要全盘的了解一个人,其实很难。他张了两次口,才问出心中纠结了一夜的问题:“你以前叫何香香?”——一个算不上问题的问题。
      何苾怔了一下,想起自己在舞会上说过的话,垂下手,把之前抱着的画卷靠在门边,一手提着手袋,一手捏着门卡,说:“嗯,何香香是我一出生时候的名字,后来被抱到卓家,卓家爷爷给我取了个单名叫苾,就是香气的意思。但回到何家后我还是用何香香这个原名,一直到我考上大学,十七八岁的时候,我自己把名字改成了何苾。”
      陆离心中一颤,说:“你想同时留着何家的姓和卓家的名,对吗?”
      何苾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陆离的样子——她似乎一直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他。
      她只知道他各方面条件都属上乘,她只知道他是个温厚的人,一个总是用最简单的思维和最友善的态度去想事情的人,一个可以随时听她讲故事的好朋友。自从交上他这个朋友,她偶尔会觉得自己身旁出现了一直想要的平静。她当陆离的助理,日日看他那些作品,无一不是行云流水、简单大气的,跟他这个人并无二致。她曾经好奇的问过陆离:“你不是从小看着Antonio Gaudi(安东尼奥•高迪)的作品长大的吗?为什么你的作品里面都找不到他的影子?”陆离当时很温和的笑了笑,说:“喜欢一样东西,要学会欣赏它;但欣赏,不一定要据为己有。”
      相识虽短,何苾和陆离却培养了不同一般的情谊。何苾对那些一见如故的朋友,都习惯了一视同仁的掏心掏肺,对陆离也是一样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即使一开始便知道陆离喜欢她,她还是没有避忌。她愿意当他的私人助理,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欣赏他那份真。
      但何苾也没想到,第一个猜出她改名初衷的,竟然是他。何苾一阵感动,告诉了陆离,她十八岁前后的故事。
      何苾十七岁考上B大,在S城七中母校还曾上过一阵子的红条幅,令何父何母脸上增光不少,不过风光是有时间性和地域性的,总是会过去的,她在B大开始了另一段人生。刚进B大没多久,卓灵在海外联系她说:“你也快十八岁了,成人礼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做主了,到过了十八岁,你出国来陪妈咪好不好?学校我都帮你找好了,你先挑几门课上上,专业慢慢选,妈咪陪着你念书,好不好?”虽然B大在国内是数一数二的院校,但卓灵为她找的大学是极富盛名的,对何苾而言并非没有过诱惑。只是,何苾不知道如何去跟何母开这个口。
      那时候的何苾想到入学前,何母为她整理行囊就整整花了一个多礼拜时间,每天神神叨叨的,常常半夜睡着睡着突然爬起来,到厅中一阵鼓捣,给何苾的行李里面再添样什么东西。有一回何苾半夜惊醒,听到厅中传来细碎的声音,以为家中闹了贼,从门后抄了根棍子,蹑手蹑脚走到厅中,举棍要劈下去的时候才把母亲吓得一声大叫。何苾问何母为何不开灯,在鼓捣什么。何母絮絮叨叨的说:“晚上看电视说北京有沙尘暴的,想来想去要给你装多几件风衣,免得到时候不能洗衣服没得换……”
      那时候的何苾想到极小的时候在卓家,卓爷爷教她背“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她怎么还能舍得丢下何母,就那样再也不归?
      于是,何苾拒绝了卓灵的提议,实实的伤了卓灵的心。
      两个母亲就像一台天平的两端,何苾在左右之间奔走,却把天平折腾成了翘翘板,怎么也找不到平衡。所以,何苾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慰藉这两份沉甸甸的母爱。她保留了何家给她的姓氏和卓家给她的名字,以此,用自己以后的所有日子,来纪念两位母亲对她的恩情。
      她一直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只是没有高调的说明。她向来信奉事无不可对人言,但她总是用最稀松平常的口吻来讲述所有的事情,言简意赅,没有感情色彩。这一次,她又是用最平常的叙述性口吻向陆离讲了这样一段心路历程,没有感叹号,没有重音符号,只是一个决定,一个过去许久的片花。
      陆离却是听得更加感动。他一直都知道何苾是个内秀的女孩,此一刻他更加明白了她的考量。难怪,她会喜欢那首《锦瑟》。
      那是陆离刚认识何苾的时候,陆离连锦瑟的“瑟”字都不会念,何苾教他念了整首诗,告诉了他诗歌的意思,还告诉他,她最喜欢这首诗,因为“相传古瑟有五十根弦,我总是想,要什么样的人才弹得起那样的乐器。你想啊,古琴是七弦的都那么难弹,五十弦,十个手指头够用吗?那样的古瑟,高雅得太奢侈、太遥不可及。”
      高雅得太奢侈、太遥不可及。可是一样高雅的《锦瑟》还不是从她口中朗朗而出?那是两个世界的纠缠,就好象卓家与何家两种意识形态在她身上的冲撞。
      陆离微笑着倾听。
      何苾说:“你说我是不是个疯子?刚进大学的时候别人忙着玩,忙着谈恋爱,我忙着改名字,花了好几个月时间,到教务处、派出所、档案室、银行……填无数的表格,把所有证件改了一遍。”
      陆离摸了摸她的头,说:“怎么会是疯子。In my heart, you’re an attractive girl who seems lukewarm.”
      (意思大致是:在我心目中,你是个看上去有点冷淡实际充满魅力的女孩。请原谅无影罗刹,此处英语意思和中文意思有偏差,陆离又是个香蕉,说话都是粤语英语国语混到一起的。也一并原谅陆离吧……)
      何苾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把陆离往回推,说:“我们再说下去就天亮了,快点去休息!”
      陆离退了两步到他自己门前,又想起来自己明日的安排,说:“何苾,明天你自己安排就行了,多睡会儿,不用早起。”
      何苾边插门卡边问:“为什么?你明天没有安排行程吗?”
      陆离答道:“我明天要去夏花酒店开会,没什么别的事了。我也只是列席,你就不用去了。你好好休息下,然后记得去前台查看一下快递,工作室那边有些文件要送过来。还有,你让前台帮忙,把我房间的办公区整理一下……”陆离交代工作的时候总是事无巨细,有条不紊,说着又叫何苾等了一下,他回房间将自己的证件和银行卡都拿了出来交给何苾去办事,吩咐何苾说:“你也没带多少行李,有什么需要的,自己刷卡添置。”
      何苾笑了笑,答了声:“好。”虽然她不会去动用。
      在何苾与陆离未成宾主之前,她什么都与他分得清清的,连进个游乐场也不让陆离掏腰包,直到做了宾主,陆离与卓何邀弟也相聚甚欢,何苾对他渐渐生出一种类似亲友的感觉,才慢慢不再分得那么清。
      陆离终于放下心,要回自己房间。就在他准备关门的时候,何苾叫住了他:“呃,陆离……”
      陆离的手还在门把上,倏的回过头:“嗯?”
      何苾咬了咬嘴唇,说:“如果,如果我说我想和陈惜墨在一起,你会支持我吗?”
      陆离手一抖,松开了门,呆呆站在那,半天才说:“你明知道我喜欢你,却来问我这样的问题,分明就是为难我。你果然是个狠心人。”
      何苾低头轻声说:“我在做决定前先问你,不好吗?”
      陆离伸出手,放在空中许久,落下来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你要想清楚再决定。我希望你快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五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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