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身之刃》利夏尔

46、第 46 章

　　四十六
　　“不是我的错吗？”
　　“看起来像你的错吗？”
　　他是在说茉莉被拐卖的事情，这使得她心里生过一场气，低声反驳道：“是我的错……痛苦和逃离，都是我的错。也许我不该逃离，我就不用痛苦，我应该麻木和快乐，这样才是一个女人，因为我无法对他们做的事做出任何反抗，从身体上，到心灵上……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对抗一个男人？”

　　“所以你痛苦到要杀了别人，然后自刃吗？”嘉烈说：“不如这样，我们交换一个秘密，这样你就有对抗我的把柄了，也许你哪天看我不顺眼，能用这个秘密把我搞下去。”
　　“你能有什么秘密？”
　　茉莉对他保持着轻蔑的态度：草原上来的蛮族首领的孩子，双生子走失，在边境小城里被迪亚捡到，然后光是身份验证就用了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认为他那个走丢了的双生子投靠了神圣自由公会没准地位还不低。
　　但也不用担心他是否叛逃，一来他与迪亚订立了契约。二来神圣自由公会对年轻成员有一种排挤的倾向，他去那里也混不好。第三，他的确和神圣自由公会有仇。再说他逃也只能逃到天界。

　　“你不要说你为了争宠，把你上司好不容易弄进封印的对头放走，然后又去抓他。”茉莉说。
　　“我干不出来。”嘉烈重新躺下，枕着自己的手臂说，“何况我也不必要争宠，我是客座将领，迪亚将军若不再需要我，我就回天界去，没有什么争宠不争宠的问题。”
　　“你不担心回天界也过得不舒服吗？”
　　“倒是没有那种担心。”嘉烈说，“不过我担心你，对某些人而言，他很乐意看到魔域的未来军团长死在他的算计之下，这种人多得是。”
　　“我是一个女人。”茉莉不在意地说，“女人不能领兵，死了没准更好。”
　　“你和那些‘死了没准更好’的女人不一样。”嘉烈说：“现在我可以对你说我的秘密了。”
　　“我可不喜欢听。”
　　“只是向你忏悔罢了。”
　　“你忏悔什么？”
　　“我曾抢过民女。”
　　“呸。”茉莉嗤之以鼻，“以你的作风而言这不是什么秘密。”
　　“上次雪松攻防战，我带人烧了敌方家眷所住的家眷村，之后我见一个带孩子的女人长得很漂亮，就杀了她的儿子，将她抢回了营地。”
　　“你抢了什么种族的女人？”
　　“人类。但她的丈夫是胡蛮。”
　　“那她肯定也是被夫家抢去的。”
　　“是的。”嘉烈说。
　　“但她肯定不能给你生孩子，你知道的，我们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和人类有生殖隔离。你算白抢了。”茉莉说。

　　“是啊，听她讲了她自己被夫家抢去的事，我就觉得没意思，就把她放回她的娘家了，还被塞穆尔骂了一顿。”嘉烈说。
　　“幸亏你把她放走了。”茉莉不怀好意地笑了，“否则你会体验到一个叫松松垮垮的成语。胡蛮的男胎比人类的胎儿大至少一半，给胡蛮生过儿子还能活的女人，身体基本算废了。”
　　“作为赔偿我给了她一瓶我自己做的药片。”嘉烈说，“一百片，什么病都能治好的那种。如果她每年吃一片，保证长命百岁。”
　　“赔礼还挺重，你不怕我举报你？”
　　“我倒是不怕这个。”嘉烈说，“她不知道药方，知道了也做不出来。”
　　“所以你的秘密真没有意思。”
　　茉莉心想这个秘密算什么。
　　“但我到底是砍了小孩。”嘉烈皱眉道。
　　“敌方的小孩砍就砍吧，他们没砍过我们的小孩吗？”茉莉随口说。

　　“到底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嘉烈叹了口气，说，“物伤其类吧。除去构造，他们和我们不是同样拥有思考和感情的生物吗？”
　　“是啊，所以你们这些男人都在提倡男尊女卑。”
　　可你却要真正对一个女人动手了。嘉烈心里说了这么一句。
　　艾西哈特夫人也不过是某个腐朽的机器上的一颗伤人的钉子而已，就算拔掉了钉子，机器本身没有被革新，没有把腐坏的地方拆除，没有清洗打磨。你只是用你的生命卸下了一颗钉子，别的没有改变，这个机器依然运作着对人们为所欲为，因此这种付出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用处。

　　他们现在睡的是简单的双人床，这个床没有床头板，一头高，一头低，床腿被雕刻成猫脚的形状，床腿与床架是用人造革做的绳子绑在一起而非钉在一起。床垫是用稻草填的，枕头是碧玺做的。
　　一般人睡在这种双人床上肯定睡不好。

　　“我啊……”茉莉以温柔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沉寂，“现在的我，作为一个女人而言是幸福的顶点了：没有任何拖累，没有任何约束，没有人告诉我宁肯要冒着生命危险也必须生宝宝。就在这幸福的顶点死去，才是留住幸福的唯一办法，年轻女人都应该在最无拘无束的学生时代死去，因为那时候的她们年轻力壮，有爱情没有拖累，没必要违背本心去结婚，在不适合养育的环境下生下必须花十分的辛苦才能养育的孩子。一个女人在要求孩子赡养自己之前，要用尽一切力气，迫使孩子出人头地，自己的想法和做法全然不再重要，再也没有自己的余地，往后余生，不得不为他人活着，活成父母，丈夫，国家，儿女期盼的样子：贤内助，辅助丈夫工作升职，做所有的家务，生尽可能多的孩子。其余的理想，什么成为官员，研究学问，做艺术家，开店……一切不会实现，伴随她的只有家务，孩子和丈夫的怒吼，法律不允许女人离开丈夫。”

　　“妇女的劳动被视为免费，是因为男人要享受她的成果，还不想要掏钱。他们有足够的体力和暴力去做这种事。”嘉烈说，“当然这只限于人类和胡蛮，我们有力量去反抗。”
　　“力量终有一天会消失的。”茉莉说，“为了避免力量消失的那一天，还是在幸福的时刻死去为好。”
　　茉莉也躺了下来，周围漆黑一片，但她依然圆睁双眼，她不想闭上眼睛。椰枣树的香味，静悄悄地伴着微风吹了进来，在库房附近，两只猫还为了一块肉小声咕噜拌嘴，厨房里的蜂蜜啤酒在火炉上热热地冒泡。

　　“现在是我生活中幸福的最高之处。”茉莉心说，“他只是和我说话，什么都没有做，这让我感到安全，之后的生命中绝对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安全感了，为了将这种至福留在身边不致流散，我必须尽早自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