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千尘》齐天新娘

89、烈焰

　　暗卫有些害怕，但还是继续道:“我们的人也是刚刚才看到火迹，听说已经禀报了军巡铺，望火楼也派人去了，可是......可是火势太过猛烈，只怕一时半会儿无法扑灭。”
　　墨枫异急道:“烧了多久! ”
　　“应该已经有半个时辰了......”
　　墨枫异立刻披上衣服出门道:“集结城西的人了吗？ ”
　　“已经在参与灭火了。”暗卫心有余悸道，还好他知道墨枫异和公孙家交好，及时安排了人。
　　墨枫异根本无法安心，他暗暗觉得这场大火不是偶然，来不及多想，他只想立刻过去看看情况如何。
　　“带些人和我一起! ”
　　“是! ”
　　凌紫冥和后珂闻声赶来，凌紫冥紧张道:“怎么了 ”
　　墨枫异直接道:“嵩黎家走水了，我去看看。”
　　“什么 ”后珂惊道，“师父我和你一起! ”
　　墨枫异摇摇头:“别添乱了，丫头，你看着他。”
　　凌紫冥肯定地点点头:“你快去吧。”
　　后珂实在心急，他白天还见过公孙嵩黎，怎么晚上他家就走水了
　　“师父! 严重吗 ”
　　墨枫异硬声道:“还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你别乱跑。”
　　凌紫冥温和地拉住后珂道:“不会有事的小珂，我们等他们回来。”
　　后珂只能皱着眉头原地慌乱。

　　荀粲带着军巡铺的人进去的时候已经惊呆了。
　　怎么会烧成这样! 这可是防护最好的内院!
　　火光冲天，烟雾蔽目，后院的一部分房子都塌了。
　　荀粲瞠目欲裂，抓住一个仆役怒道:“我舅舅和嵩黎呢! ”
　　“老爷......和少爷......都没出来......”
　　荀粲倒吸一口冷气，死死瞪着眼前摇摇欲坠的房屋.......
　　他忽然抓过一个水桶往自己身上一淋，冲进房中。
　　“将军! ”
　　“将军危险! ”
　　......

　　墨枫异很少接触火，但是近距离碰到才知道这是一种灾难，简直可以把一切毁灭，烧成灰烬。
　　尚书府的后院已经面目全非，墨枫异略过那些来来往往扑火却丝毫没用的人，心里更是焦急。
　　“都已经快一个时辰了! 为什么火还没有扑灭! ”
　　身边的暗卫低声道:“府里的仆役已经全数派出去了，可是......”
　　“行了。”墨枫异没那个耐心再听，“除了荀粲还有谁来 ”
　　“千敬王，太尉和太子也派了人，只是这边调水实在困难，他们也无计可施。”
　　墨枫异蹙眉:“为什么会困难不是有条防火巷连接护城河吗？”
　　暗卫冷静道:“被杂物堵住了。”
　　墨枫异大惊，防火巷不允许堆放东西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怎么可能被堵住
　　“这里的水井和太平缸呢？ ”
　　“水量太小，不足以灭火。”
　　墨枫异狠狠叹气，最后问道:“公孙大人和嵩黎被困多久了 ”
　　“从起火开始......下落不明......应该还在里面......”
　　墨枫异的心彻底坠下去，荀粲也一点消息都没有。
　　等不了了。
　　墨枫异刚准备进去，却被暗卫拦下:“盟主! 您不能进去! ”
　　墨枫异把他甩开道:“继续灭火! ”
　　“盟主! ”
　　......

　　墨枫异险些被呛死，而且什么也看不清，里面只有一团黑色和烧的猩红的火焰，浓重的烟雾已经把他彻底淹没，墨枫异奋力剥开已经烧的残破的陈设，一点一点搜索着可能活着的人，他只能捂着口鼻，但还是喊道:
　　“嵩黎! 公孙大人! 荀粲! 咳咳......”
　　墨枫异勉强睁着眼睛四处环顾，越过房屋里面几个已经断气了的仆役，终于在内殿看到一个移动的身影。
　　荀粲!
　　墨枫异激动地想过去，荀粲也看到了他，但他大声又急促地喊道:“别过来! ”
　　墨枫异猛然顿住脚步，这才顺着荀粲的眼神往上看......房梁已经要倒了。
　　荀粲似乎在奋力地把什么东西挪开，墨枫异看着那房梁，准备绕过去。
　　荀粲看着眼前有些模糊却依旧拼命靠近的身影，似乎心里的焦虑沉静了些许，更加奋力地搬开柜子，但他现在觉得自己非常无能，连自己的弟弟都救不了。
　　墨枫异终于从另一边绕过来，但是过来他还没好好呼吸一下，就看到柜子底下似乎是一个人，不过已经被烟熏火燎得辨认不出身份了。
　　可他能认出来，那是公孙嵩黎......这个少年的身形还在，他也很熟悉。
　　墨枫异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迅速跪下来和荀粲一起把柜子搬走，可是手刚碰到那木质材料就感受到一阵灼心的疼痛，木料已经被烧得滚烫。
　　墨枫异忍着疼和荀粲一起把柜子推开。
　　荀粲立刻把公孙嵩黎抱出来，对墨枫异喊道:“把嵩黎带走! 我去找我舅舅。”
　　墨枫异接住公孙嵩黎却急道:“我去找他! 你已经待得够久了。”
　　荀粲没那个时间跟他耗，迅速起身道:“快走! ”
　　墨枫异感到他隐隐的怒意和焦急，他也不敢拖延，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头，沿着进来的路再出去。
　　墨枫异出门几乎就跪下了，整个胸腔充斥着烟熏火燎的痛苦，他勉勉强强才能呼吸，他的衣服也已经被烧烂了一部分，更别提已经昏厥的公孙嵩黎。
　　“嵩黎......嵩黎......”墨枫异看着公孙嵩黎原本年轻英挺的面庞被烧得已经溃烂到看不出容貌......身上还不知道有多少伤......
　　墨枫异没办法唤醒公孙嵩黎，他只知道他还在呼吸。
　　暗卫看到墨枫异出来，立刻冲上来，他险些没认出这是墨枫异，他们高高在上的盟主居然还有如此憔悴焦虑的时刻，还死死抱着一个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的人。
　　“盟主! ”
　　墨枫异急道:“立刻把他送回临枫晚轩，召集最好的大夫! ”
　　暗卫马上应声:“是! ”
　　墨枫异看着公孙嵩黎残破的模样，忽然又道:“不许被任何人察觉，要暗地里送回去。”
　　暗卫不敢耽误:“是。”
　　说着一众黑衣人涌上来，七手八脚地把公孙嵩黎抬起来，墨枫异生怕他们又碰伤碰疼了他，可是他转念一想，公孙嵩黎恐怕已经感受不到疼了吧......
　　墨枫异看着眼前忙碌的人，又准备转身进去，暗卫吓得把他拦住:“盟主，您不能再进去了! ”
　　墨枫异盯着满天雄火担心道:“公孙大人没出来......荀粲也没。”
　　“但是太危险了，盟主，您必须跟我们回去! ”
　　墨枫异感到胸口一阵剧痛，他生生咳了几声，真的是一种要把肺咳出来的感觉，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东西为什么一把火可以把一座几十年的大宅子烧的什么也不剩
　　墨枫异用力按住胸口，死活把那阵咳意压制下去，但是暗卫不听他的意思，想把他一起拉上了马车。
　　“盟主! 其他人马也在救火，只是未到后院来，您不是不想被察觉吗？赶快走吧! ”
　　墨枫异忽然意识到，这次的火灾绝非偶然，公孙嵩黎伤成这样，也绝对不能被有心之人发现。
　　“......走吧。”

　　凌紫冥一早等在门口，看到墨枫异的时候一惊，那还是她意气风发的哥哥吗？
　　“这么严重吗! ”
　　墨枫异没有理她，回身小心翼翼地把公孙嵩黎从暗卫们的手中接下来。
　　凌紫冥看到他怀里的人的时候险些呼吸停滞，比起这个人，墨枫异简直不能提，她吓得捂住口鼻，眼泪瞬间下来。
　　“嵩黎......”
　　墨枫异气喘吁吁道:“别愣着! ”
　　凌紫冥瞬间反应过来，急匆匆地让出道路:“大夫在里面! 快进来! ”

　　墨枫异就着井水洗了一把脸，终于舒服了一些，刚刚冲进火里他来不及思考，但是现在想起来，他真的后怕，那种炙烤的痛苦不能言喻，全身撕裂，不能呼吸的压迫感足以把人逼疯吞噬。
　　他不敢想象荀粲怎么能在里面待这么久，更无法体会公孙嵩黎的伤痛。
　　凌紫冥过来道:“大夫还在里面，哥哥你不进去看看吗？”
　　墨枫异狠狠闭了闭眼，他刚刚回来的一路已经给公孙嵩黎封住了穴脉，但那只能保住他的命，公孙嵩黎脸上的皮肤因为暴露在外面，已经几乎被烧烂，身上还勉强好一些，但是他检查了一下，也伤了大部分。
　　最重要的是，那些烟雾被吸进公孙嵩黎的体内，这恐怕最严重，墨枫异只进去了一会会就已经呼吸不畅，更别说公孙嵩黎直接被熏晕过去。
　　“大夫说什么了吗？ ”墨枫异的心跳始终不能平静，不仅仅公孙嵩黎状况难测，还有他的父亲和荀粲，他们同样生死未卜，外面的消息一直没有传进来，墨枫异隐隐觉得不安。
　　凌紫冥叹息着摇头:“小珂在里面呢，有什么情况一定告诉你。”
　　看来是没有消息了。
　　墨枫异疲惫地坐在井口，凌紫冥担心道:“你还好吗？”
　　“我当然没事，只是嵩黎恐怕......”
　　凌紫冥的泪痕还在，她紧蹙着眉头:“嵩黎怎么会伤成那样 ”伤到她只能通过身形辨认。
　　墨枫异摇了摇头:“没事的，嵩黎武功很好，内力充沛，他又年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凌紫冥不解道:“可是嵩黎武功很好，他又怎么会没法逃出来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
　　墨枫异一愣，他和荀粲刚刚都太急着救人，根本没想过公孙嵩黎为什么不出来，那个位置离门口只有一个大殿而已，他难道是因为被柜子压住了吗？
　　但他来不及思考这么多，马上就听到暗卫通报道:“盟主! 方才荀将军回府了! ”
　　墨枫异心下焦急，马上道:“派人看着这里，嵩黎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
　　凌紫冥沉静道:“哥哥，这里交给我，你去看看荀大哥和公孙大人吧。”
　　墨枫异只来得及点头，然后立刻出了门。

　　墨枫异急匆匆地进了荀府，荀粲却不在，反而是舒祁允和一脸焦急的舒辰画。
　　舒辰画看到墨枫异的一瞬间就冲了上来喊道:“墨公子，是不是你把嵩黎带走了 ”
　　墨枫异有些诧异，微微蹙眉没有作答，他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任何人都有可能会是伤害公孙家的凶手。
　　舒祁允解释道:“是阿粲告诉我们的，他也受了伤，现在包扎去了。”
　　墨枫异这才开口道:“嵩黎在我这里，没有大碍。”
　　舒辰画这才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们说没找到人，我都吓死了，多谢墨公子了。”
　　墨枫异感到奇怪，这个舒辰画为什么要谢他他又不是公孙家的什么人。
　　不过他也懒得较劲，只点了点头问道:“那公孙大人呢？ ”
　　舒祁允叹道:“伤势过重，情况不乐观。”
　　墨枫异其实早就猜到了可能，毕竟公孙傲在里面的时间很长，身体也不如年轻的嵩黎好。
　　可是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很不舒服，像是被针刺了一下。
　　“我去看看荀粲。”墨枫异说着就往后面走去。
　　舒祁允淡声道:“今夜的事情，无论公孙大人还是嵩黎，都不能传出去。”
　　这个墨枫异当然知道，他一路回来都做足了隐蔽的准备，但他不准备跟舒祁允解释，就嗯了一声。

　　荀粲正在艰难地给自己上药。
　　荀粲的双手已经面目全非，刚刚他使劲全身的力气去搬开所有压着公孙嵩黎和公孙傲的障碍，双手已经被严重烧伤，可是荀粲像个没有疼痛感觉的人，他面无表情地一点点倒着药在掌心，然后怔住。
　　刚刚到一切都像一次恐怖至极的噩梦，荀粲不敢再回忆。
　　荀粲正在愣神，墨枫异忽然推门进来。
　　墨枫异看到他的样子微微蹙眉，他没见过如此惨淡的荀粲，一点点神气都没有，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脸上的烟灰几乎掩盖过所有的血色，身上的衣服也已经变成碎布，这和平常那个永远令人安心的荀粲大相径庭。
　　墨枫异安静地找出一块毛巾，洗了洗，然后细心地擦拭他的脸，荀粲也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让他给自己擦脸。
　　墨枫异小心地避开他脸上的伤口，荀粲英挺的面庞现在有了擦伤，还有被烫的红肿，墨枫异无意间触到荀粲的眼神，荀粲静静地看着他，那眼底的血丝让他心口一滞，他木讷地把荀粲的脸擦干净，然后再找出衣服给他换上。
　　全程无言。
　　墨枫异最后拉过他的手，看着那双干燥温软的手变成这样，墨枫异顿了顿，然后把药粉拿过来重新上药。
　　荀粲一直非常淡然，他真的似乎一点也不疼，墨枫异知道荀粲这是已经习惯了，荀粲久经沙场，墨枫异见过他身上大大小小数十处的伤，这点烧伤对荀粲来说或许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墨枫异知道，荀粲疼在心里，公孙傲和公孙嵩黎是荀粲唯一的亲人，他心里的后怕和惶恐比身上剧烈百倍，战场中的伤痛与现在无法相比。
　　所以墨枫异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吗？告诉他嵩黎没事吗？告诉他公孙傲也会好吗？
　　墨枫异什么也说不出来，他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荀粲缓解心绪，他只能默默地给他擦药。
　　荀粲愣愣地看着墨枫异摆布自己，等墨枫异给他包扎好，荀粲才终于出声道:“嵩黎怎么样 ”
　　荀粲话说出去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非常沙哑，简直不像自己，他不禁更加懊恼。
　　墨枫异淡声道:“大夫在诊治，都是皮外伤，很快就会好的。”
　　荀粲点了点头，看着自己被包起来的手，感觉墨枫异对这些似乎非常熟练，他只觉得身心俱疲，沉声道:“我舅舅......他伤的很重。”
　　墨枫异听着荀粲哑着的嗓音，一方面是被火中的烟熏了，另一方面是他很悲伤，他心里压抑着说不出话。墨枫异很不是滋味，他试探着问道:“......公孙大人伤得有多重 ”
　　荀粲抬眼对上墨枫异清亮的眸子，他颤声道:“......我进去的时候，舅舅全身都是火。”
　　墨枫异怔住，他不敢想象这是什么场景，对荀粲的冲击有多大，否则以荀粲这么强大的身心，怎么可能现在还没缓过来。
　　那是荀粲的亲人，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舅舅深陷火海却无能为力，该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