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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画作 ...

  •   高台上,赫瑟尔将蒙着画板的黑布掀开,露出里面的画作。
      画布上描绘着的,正是祭品服饰的温塔。他身上只披着轻薄的白纱,深红色的伤口从白纱下透出。他淡蓝的眼眸纯粹,似乎还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望向画布之外。

      伊莱望着那幅画没有发表任何意见,祂的眼眸中平静如水。
      祂听着高台之上的赫瑟尔国王将这画称为《圣者受难》,听着那头戴王冠的人类高声宣称:“小王子殿下是为了庇护平民而死,神明将会铭记这位圣者。”

      这是个虚伪而又傲慢的人。
      伊莱审视着这位国王。

      ……

      温塔醒来时,暖融融的光洒在他的身上,随着他的起身,金边勾勒着他的轮廓,从发梢到脸庞。
      他缓缓眨了眨眼,从昏睡的状态中脱离出来,眼睛下意识地去寻找神明。

      没有找到。
      温塔稍稍地一顿,之前带着痛苦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回溯。

      不要紧,神明应该只是有事出去了。
      他安慰自己道。
      随着神明的力量慢慢恢复,这应该才是神明的常态,他迟早需要习惯的。

      温塔起身,他在圣殿中慢步走了一圈。
      “罗奈?”他唤。

      没有应答。
      小白鸽应该是和神明一起出去了吧,确实,比起他而言,小白鸽靠谱和有用几百倍。
      不像他,一直在被神明救,一直在拖累神明。
      温塔垂下眸子,他在原地有些愣愣地站了会儿,消化好了不太稳定的情绪,起身朝圣殿的门口走去。

      他要去面包店做临时工。虽然换来的钱只能给神明带一些小东西,但他也很满足了。
      只要神明不赶他走就好了!

      温塔走进面包店,店内似乎比平日冷清了几分,只有一个腿脚有些不便的老妇人正在挑选面包。
      是发生了什么吗?温塔有些迟疑。

      他朝店主所在的店铺后面的小房间走去,没有注意到老妇人停留在他身上过长时间的目光。

      温塔敲了敲小房间的门:“安妮娜太太,我进来了。”

      门里没有回答。

      “安妮娜太太?”他的语气中染上了几分焦急,他担心太太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于是,温塔直接将房门一把拧开了。

      一杯凉水朝他泼来,将他浑身淋了个湿透。
      温塔怔怔地望着房间里的安妮娜太太,握着门把手的手松开了,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中年的安妮娜太太尖叫着,“你快滚!别过来!不然我就拿杯子砸你了!”
      她今天去参加小王子殿下的葬礼,没想到逝去的小王子的画像居然和她店里临时打工的年轻人一模一样!
      而且据说小王子殿下可是牺牲自我献给了神明,那她店里的这位算什么?

      所以所谓的牺牲根本就是虚假的,作为祭品却逃脱了的小王子殿下毫无疑问是应被惩戒的、不忠的信徒!
      她可不想因为一位不忠的信徒而惹上神明!

      “我……死了?”温塔低着头喃喃道,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被冷水沾湿了的头发无力地垂下,发尾缓慢地滴着水。

      一个杯子冲他迎面砸来,温塔匆忙关上门,剧烈的破碎声从门内传出。

      “布莱兹广场就是你的葬礼,你大可以自己去看!”房间内有些歇斯底里的声音透过房门传了出来。
      安妮娜太太显然被刺激到了。

      温塔突然感觉有些寒冷。
      可能是衣服也沾到水迹了吧,他的思维缓慢地运转着。
      他确实应该去看看的,温塔凝视着自己的双手,有些愣愣地想。

      不对!既然连安妮娜太太都知道了!
      那神明大人……!

      他必须要去看看。
      温塔朝记忆中布莱兹广场的方向狂奔去,奔跑带起的风使他瑟缩了一下,他缩了缩脖子,努力辨认着方向。
      他小时候出宫殿的次数很少,等来了圣殿,他也几乎就是圣殿和面包店来回跑。
      他将满心都扑在了神明身上,因此对布莱兹广场一直不怎么敢兴趣,印象也不深。

      他绕了好几个弯才到了布莱兹广场,路上为了防止再出现安妮娜太太那样的状况,他在一家空荡荡的纺织品店中买了一条围巾,将钱放在柜台上。
      温塔用宽松的围巾将自己半个脸埋在了里面。

      广场上的人很多,多到若是不知情的外乡人来看,可能还以为有什么节日。
      因为前面的位置都被人塞的满满当当,温塔只好对着广场旁边的雕像说了十几声对不起,然后踩在了雕像的底座上,企图看清广场中央的场景。

      那幅曾在他的噩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画映入他的双眼。
      他的所有痛苦被暴露于人前,被议论纷纷。

      好冷啊。
      温塔觉得自己的思维像卡住了的老旧机械,有点转不过来了。
      好冷啊,他只是呆呆地想。

      “小王子殿下是为了庇护平民而亡,既然如此,我将抽取一个平民来为他进行祈福!”赫瑟尔高声道。
      高台上的葬礼似乎已经接近了尾声,因为阿朗德宣称小王子殿下的尸骨已经被他安葬好了,所以赫瑟尔并没有获得小王子殿下的尸骨。
      因此这场葬礼比起葬礼或许用一个盛大的纪念仪式来形容更为贴切。

      赫瑟尔继续补充道:“作为祈福的谢礼,我也将答应他一个允许范围之内的请求。”

      台下的人们热情一下子高涨了起来,要知道,这可是向国王许愿的机会。
      他们或许之前对小王子殿下虽有谢意,但却未及心底,此刻却发自内心地感谢小王子殿下给予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这可是能让他们翻身的机会!

      赫瑟尔接过从侍卫手中递来的纸片,他将纸片用左手的手指按在画布上,借助画布的支撑用画笔在纸上签了名。
      他走向高台的边缘,松开手,让风将纸条带走去挑选那一位幸运的人。

      一只白鸽突然从广场边的树梢上滑翔而下,衔住了纸。
      人们的视线追随着白鸽,所有人都想要朝白鸽飞去的方向挤去,去夺得那个机会,但可惜挤满了人的布莱兹广场并未给他们这个机会。

      纸片准确地落到了站在外围的伊莱手中,神明抚了下圣鸟的羽毛致谢。
      祂抬起金眸,望向高台,分明祂站在高台之下,却给了赫瑟尔一种自己如蝼蚁般被俯视的感觉。

      祂朝人群中走去,人群自然地为祂让开了一条道路来,因为他们知道面前的这位年轻人是幸运儿,马上就可以脱离平民身份,成为他们得罪不起的贵族了。

      伊莱走上高台,祂的步伐很稳,不紧不慢,仿佛他才是这个葬礼的主导者。
      虽然斗篷挡住了祂的半张面孔,赫瑟尔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所有内圈的新贵族看到高台上熟悉的人影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完了,当着神明的面为祂的眷者举办葬礼。
      他们觉得这个严重程度都可以直接为国王祈福了。

      赫瑟尔顶着压力主持完了祈福。
      好在伊莱似乎并没有让兰斯帝国当场举行新王继承王位仪式的念头,配合地完成了祈福。

      只是当赫瑟尔问起祂有什么请求之时,神明语气平淡道:“我想借用一下画笔和颜料。”

      台下所有平民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傻!居然就这样浪费了一个那么好的机会!
      他们恨不得冲上台去帮伊莱许愿。

      只是借用。
      赫瑟尔有种奇妙的自己被看轻了的感觉,这或许是他上位那么多年来,接受过最容易实现的请求。

      “只是这个吗?当然可以。”
      国王和善地笑着,从侍卫手中接过画笔和颜料递到了伊莱手中。
      他语气慷慨道:“你未来一年都可以随意使用它。”

      “感谢。”伊莱点头,“虽然我并不需要用那么长时间。”

      祂直接走向那幅国王的画作,坐在了画作前。

      赫瑟尔一惊,急忙呼唤侍卫想要将伊莱拿下。
      他答应的请求只是借对方画笔与颜料,根本没有同意让对方修改画作,更何况若是对方之前提出的理由是修改画作,他必然会义正言辞地拒绝对方。
      他并不希望自己的画作被修改。

      奇怪的是,那些侍卫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无人敢上前。
      一股强大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气息将他们压制在了原地。

      伊莱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四周的情况一般,祂握着画笔,调出与画中人肤色相同的颜料,用细软的笔将那些伤口一点一点覆盖。
      祂给画中人画上圣洁的白袍,为他四周昏暗的牢笼缀上萤火。
      金眸专注着注视着画布,祂用指节控制住画笔的力度与走向,以一种极其柔软的方式,将画中人解救出来。

      温塔怔怔地望着神明手中的画笔,笔尖细软的毛仿佛真的扫过他的身体一般,将他从寒冷中涝了出来。
      他突然再次起了逃避的念头。
      那幅画将他泼醒,让他再次认清了自己的模样。

      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呢。
      明明他什么用都没有。
      多少温暖耗在他身上都不过是资源浪费。

      他突然想,如果将神明唤醒的不是他,而是一个更加强大的、有能力的人,那神明恢复力量的速度想必会比现在快很多吧。
      那如果他现在逃走,离开圣殿再也不回来,是不是反而会为神明减少很多麻烦呢?

      温塔感到痛苦,他强行将自己的目光从神明身上挪开,然后拔腿飞奔。
      他感觉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闷得厉害。

      他对自己感到恶心。
      在空荡的巷尾,靠着墙干呕,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心脏都吐出来。

      高台上的伊莱垂眸,祂察觉到了温塔的离开,却并没有去追赶,而是如同什么也没发现般,按照之前的速度一点点将那幅画补全了。

      赫瑟尔在尝试阻拦无果后就没有再次试图阻拦,他只是看着那位奇怪的人将画中的阴暗缓缓抹除,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看入了神,于是当伊莱将画笔还给他转身离去时,他也只是接过了笔,什么都没说。
      侍卫见国王没有发令,也没有动。

      因此伊莱顺畅地从高台离开,混入人群。

      台上的那幅画依旧摆在那里,侍卫长见国王很久没有说话,这才小声请示是否有什么命令,将国王从沉思中打断。

      赫瑟尔忽然间意识到。
      他从来没有想过画中人真正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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