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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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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莱从沉睡中被唤醒。
祂在半空中现出身影,白皙中透了一点淡粉色的脚尖触地。金环扣在祂的脚踝,垂于骨头的凹陷处。
祂赤足踩在地上。
洁白长袍凭空出现,将祂整个身躯包裹,遮住肩胛骨处的轻微突起。
浅棕色的长发微卷,温柔地搭在肩上,金色橄榄枝缠绕于祂的发间,枝叶编织成环化做发冠。
眉间约二指宽的太阳金纹微微发烫。
祂抬了抬手,有些生疏地活动了下指尖,蜡烛的流光勾勒出漂亮的轮廓。
“唔……”
轻如虫吟的闷哼在空荡的神殿中格外明显。
伊莱抬眸,朝声音的方向望去。赤足踩过白石砌成的地面,冰冷的触感从足底传来,给祂增添了几分真实之感。
祂沉睡了太久了。
祂穿过高耸的洁白石柱,细碎的祈祷声落入祂的耳中。
“崇高的神祇,我愿将我的生命献给您,恳求您带领我的意识渡过苦难,从中解脱。”
被藤蔓束缚在玉台上的温塔不停重复着祷告词,小声乞求着神明的救赎。
这是他的母亲薇薇安每天睡前都会做的祷告,他记得很清楚。
温塔蜷缩在冰冷的桌台上,如待宰割的鱼肉,冷意一点点钻入骨血。
没有回应。
浅蓝的眸子缓缓眨了下,失望从中流露。
“至高无上的神明,求您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伊莱耳边的祈祷声逐渐变成了幼兽陷入绝境时恐惧痛苦交织的混乱呓语。
祂走近,立于石柱之间,金眸凝在白玉桌台上。
祂知道,这是世人为了唤醒祂而献给祂的祭品。
或者说,礼物。
礼物有着一头浅金色软软的头发,细碎的发丝垂落在锁骨处,一根白色的丝带被编织在他的发间,夹杂着丝带的细辫从右侧脸垂下。
白色轻纱间透出乳白色的身体,肤如羊脂,浅蓝如同琉璃的瞳,仿若误入迷途的羔羊。
祂看到礼物漂亮的眼尾因极度失望而微微耷拉了下来,长而翘的睫如振翅欲飞的蝴蝶。
“好冷……”礼物轻喃。
意识逐渐昏沉。
身躯却突然触碰到了一点温热,温塔下意识朝温热的源头蹭过去。
像小狗。
伊莱的指尖缩了一下,不太习惯与半大的人类幼崽接触。
但祂很快发现小狗被绑得很难受。
神明修长的十指解开缠绕在小狗身上的藤蔓,藤蔓之下,淡淡的红痕露出,在乳白色的身体上交错,又被薄纱轻挡,遮得朦胧。
祂拆开了礼物。
伊莱将藤蔓解开后,就收回了手。
礼物下意识再往温热的方向蹭。
不料失了藤蔓的限制,没稳住身子,直接从台子上滚下来了。
温塔被这一摔,摔得清醒了些。
他抬头望去,纯粹的金眸映入浅蓝的瞳,如盛了朝晖般吸引着人的双目,圣洁白袍的领口是橄榄枝图纹的刺绣。
温塔瞳孔一缩。
整个人身体骤然僵硬。
这张面容他曾在无数雕像前瞻仰,无数人跪在祂脚下哭诉祈求垂怜,就连主教都要跪伏在祂脚下,聆听祂的旨意。
太阳是祂的心脏,风是祂留存在人间的气息。
圣书称祂为万物的起源,创世的至高神明。
温塔一时连肉/体的疼痛都忘了去。
脖颈边却再次被温热触碰。
是神明的手指。
温塔下意识地避开,却又被伊莱手指捏住锁骨上方揪了回来。
伊莱开口:“为什么躲?”
“别碰我。”温塔咬着唇哀求,“太脏了,别碰我,求求您,求求您。”
他是国王的私生子,从骨血到皮肉都是肮脏的。他没有资格被神明触碰,不想脏了神明的手指。
小狗看上去很是痛苦。
伊莱松开了手,祂的本意没有恐吓的意思,只是单纯的不解,因为一般只有犯下罪恶之人才会逃避神明的触碰,而小狗看上去根本不像这一类人。
温塔有些仓促地将动作变为了跪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一直是坐在地面上同神明对话的。
这是绝对的大不敬。
神明必然已经对他恼怒了。
“别杀我,我可以为之奉献我的一切。”
温塔闭了下眼,伏低身子,以最卑下乖顺的姿态低低说道。
伊莱凝视他,祂读出眼前的人类快要崩溃的情绪:“我要你委身于我。”
祂刚刚苏醒,力量还没有恢复,正好需要一个眷者来稳定住自己。
而且,或许是祂独自一人沉睡太久了,祂下意识欣然接受了这个礼物,将小狗划为了自己的所有物。
温塔没有抬头,只身体一颤,最终轻声应下:“好。”
“我将效忠我的主人,爱其所爱,仇其所仇。恳请主人垂怜于我,我必将以他的意识为准则,绝无违背。”
曾经养尊处优的小王子跪在神明面前道。
伊莱眉间的金纹再次发烫,眷者契约达成。
祂突然想起自己还未询问这个被自己捡来的眷者的姓名:“你叫什么?”
“温塔·因斐。”
“是王姓。”伊莱准确地点出,祂审视着温塔的衣着,“这可不像王室的打扮。”
温塔的指尖在掌心留下青紫色的月牙,他说:“我不是王室,我是国王和……的私生子。”
他隐去了情妇二字,不想那样称呼一直保护他长大的母亲——薇薇安。
伊莱捏了捏自己的食指,克制住自己想抚摸小狗的脑袋的冲动,祂温和地安抚温塔:“没事,你现在只要记住自己是我的眷者就好了。”
温塔愣了愣,有些呆呆地抬走看了眼神明,又后知后觉自己总是在冒犯神明。
他手颤了下,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狠心闭眼,伸手从肩膀处一点点解开身上的白纱。
“请享用我。”
伊莱微微一顿,后知后觉自己与温塔的理解似乎产生了偏差。
温塔露出的肌肤没有勾起祂的欲念,反而使祂注意到了比正常情况下泛红的肤色和他克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白石这种看着就透露着寒意的石材确实比一般材质要凉上几分。
伊莱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位新眷者找些取暖的衣物来。
温塔在看到神明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离开后,一下子就心死了。
是他逾矩了,他自以为是觉得自己虽然已经一无所有,但或许这副身体还有几分价值。
毕竟之前有贵族少爷企图来找他让他拿自己的身体做交易,自己以死胁迫才得以逃脱。
可他早该明白的,神明又怎会如同那群贵族少爷一样呢。
他不该多想的,早该明白自己的肮脏。
伊莱从圣殿的角落翻出了些毛毯,祂与人类的感温系统不同,不知道温塔要裹多少毯子才会觉得暖和。于是,神明索性将所有毛毯都拿了过去。
祂看到温塔依旧跪着,整个人都如失了生机一般,再次觉得自己这位新眷者有点像被抛弃的小狗。
祂将毛毯一张张披到了温塔身上,把这位新眷者裹了起来,裹成了一团。
裹完后一抬头就看到温塔懵懵地看着自己,脑子有些空白。
更像小狗了。
伊莱微微垂眸:“不冷吗?”
睡眠对于伊莱来说不是必须的,但祂现在刚刚苏醒,为了能更快速地恢复力量,祂正坐在圣殿中央的座椅上闭目而眠。
当金橙色的光辉透过圣殿斑驳的彩窗洒向祂的衣角时,神明睁开双眼。
金眸平视太阳,像是另一轮明日。
祂决定去一趟教堂,取回自己千年前寄存的信使。
这座城名为莱茵斯诺,是兰斯帝国的王都,城池中央建立着莱茵斯诺大教堂,与教堂相邻靠北部的建筑是兰斯帝国的宫殿。
祂现在身处的圣殿是几十年前教堂的旧址,但在新王上任后,教堂便在主教阿朗德的要求下从南面搬迁到了城池中央。
圣殿便空落了出来。
伊莱不想花费精力处理多余的事件,于是戴上白袍的兜帽,将自己上半张面孔遮挡在了兜帽的阴影里,只留下半个挺翘的鼻梁与轻抿着的薄唇露在外面。
祂混杂在人群中,伪装成一位普通的信徒乘坐马车前往教堂。
马车夫总觉得今天这位客人给他的感觉有些不同,明明是与大多数信徒相似的打扮,他后座那位客人却带着强烈的圣洁感,让人不禁将视线聚集在祂身上,仰望祂,憧憬祂。
“谢谢。”伊莱从发冠上折下一片金色橄榄叶递给马车夫,露出白袍的指尖如玉。
穿插在浅棕色长发间的橄榄枝微微扭动,飞速抽条生长回了原样。
马车夫愣了一下才接下,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真的接到了大人物,一出手就是质量与半个金币相当的金叶。
城中央的那些贵族子弟也少有用黄金直接交易的。
伊莱注意到了马车夫的停顿,祂将兜帽向下扯得更低了些。
看来得找个时间折些金叶换成银币,不然交易起来不太方便。
被蒙在兜帽里的橄榄枝一颤,拿叶尖戳了戳神明。
伊莱:“别闹。”
橄榄枝蔫了。
伊莱径直走向教堂。好歹是一直陪着自己的橄榄枝,神明压低声音问:“不是立刻就能长回来吗?又不会秃,怕什么?”
伊莱居然主动向他问话了!
橄榄枝恢复活力,扭了扭。
好痛,要伊莱呼呼!
伊莱:“……”
伸手拍了下橄榄枝让它安分点。
拍完后就感觉额头微微一痛。
被橄榄枝拿叶子扎了。
伊莱:“……”
这小家伙大概跟着自己睡了几千年养足了精力,有些过于精神了。
祂面上平静,就当橄榄枝意识到自己有些闹过头了,有些讪讪地缩回叶子时,面无表情地又揪了片叶子下来。
莱茵斯诺大教堂整体布局和圣殿很像,大约是仿着旧址建的。但由于旧址的大部分雕塑与油画都被搬往了新教堂,这座教堂整体比圣殿辉煌庄重了许多。
教堂前陈放着一块古老的石板,上面以古文字雕刻神明的颂歌。
“祂是万物起源,是至高神明,比星空更博大,比烈日更辉煌。祂陷入长眠,却永恒注视人间。”
伊莱不自觉捏捏自己的食指。
不远处的喧嚣将祂的注意引走,伊莱朝那边望去,深棕长发的女孩被压着肩膀跪在地上,头低垂着,像是失去希望,身旁她本来献给神明的银币散落一地。
一只白兔被衣着华贵的男子揪着耳朵把玩。
“不过是个下等平民,还想混入大教堂?离神明最接近的地方企容你们这等污浊的血脉混入?”贵族少爷高高在上道。
他用力掐了下白兔的耳朵,将兔子掐痛了,发出一声急促的叫。
狄莉娅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若不是预知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将会突然病重,她也不会冒险来到这里。
她从小就能预知别人的不幸,一直被当作是怪物,是带来不幸的报丧鸟。只有好友一个人愿意接纳包容她。
可当她亲眼预知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好友时,她一瞬间自我怀疑。
或许她真的是报丧鸟。
她清晰地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预知的一切事情都发生了,有什么可以阻止的呢?
她抱着最后一丝期望来到了教堂。
崇高的神明啊,我恳求您在注视人间时,分出一丝一毫的视线给您诚挚的信徒。
但没想到,她连进入教堂的资格都没有。
她不甘心,但是无可奈何,身份阶级如锁链将她束缚,在这个血脉至上的时代,注定了她的低下。
就连陪伴了她很久的白兔都要被她连累。
狄莉亚深紫色的眼眸黯淡了几分。
突然她惊愕地发现,自己面前那个嚣张的贵族少爷的气运居然肉眼可见地开始衰败!
狄莉娅掩饰住眼中的惊讶,心中又腾然升起了一股希望。
或许神明真的在注视此处。
“放开她。”伊莱垂下眸,盯着贵族少爷的家仆掐着狄莉娅肩膀的手,白袍之下神色晦暗不明。
那贵族少爷挑眉审视伊莱,见祂的衣着如一个普通人,便放下了之前心里起的戒心。
两个平民能掀起什么水花呢?
不过是汤匙中的蚂蚁罢了。
他轻蔑道:“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
他伸手就要按伊莱的肩膀,在指尖还未碰到神明时,突然失去了对手的控制。
整个手掌无力地垂下,如干枯的朽木。
贵族少爷一时间连喊叫都无法发出,惊恐地瞪大了双眼。
他对上了一双平静的金眸。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开文啦
注意:温塔是黑切白不是白切黑
小狗狗能有什么坏心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