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途漫漫--战府嫡女》梓盛

53、第五十三章 天宫醉

　　送走和常在，已是暮霭沉沉。新修的河堤出了问题，宏成必定会恼怒。着人备了一碗下火的冰糖雪梨，自己拎了食盒从绿荫花架下走出，顺着蜿蜒曲廊，沿着沁源池，穿了朱红边门，便到了养心殿。见宫人恭谨无声侍立门外，示意他们不要通报，径自走了进去。
　　暮色四合下的殿宇有着几分莫名的沉寂，院落深深，飞檐重重。
　　殿中原本极是敞亮，新绿芭蕉色蝉翼窗纱轻薄如烟，透映着檐外婆娑树影，风吹拂动，才在殿中、地上留下了明昧不定的暗迹，偶尔有簌簌的枝叶相撞的声音，像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
　　脚上是绣花宫鞋，轻步行来，静似无声。只见宏成伏在紫檀案几上，半靠着一个福枕，睡得正是酣甜。本是拿在手中的奏折，已落在了榻下。我轻轻拾起那本奏折放好，直瞧着案几上堆着的满满两叠小山似的奏折，微微摇了摇头。
　　紫檀茶几上的茶水微凉，我将食盒中的冰糖雪梨取出取代了那盏茶水的位置。脚步轻轻地退出，嘱咐在门口侍候着的夏元兆换新的茶水上来，再转身回殿内的时候，宏成已端起紫檀桌上的雨过天青色小碗，道：“何时过来的？竟没有听见。”
　　端过一盏凉到正好的茶水，笑道：“看你睡得那么香甜，怎么好惊动你。”
　　看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朝政繁忙，你也该注意身子。”
　　“案牍劳形，不知不觉也已看了一天的折子了。”说着苦笑瞪那些奏折，“那些老头子无事也要写上一篇话来罗嗦。真真烦恼。”
　　将他头顶上的紫金冠束发微微扶正，轻笑道：“身为言官职责如此，也不必苛责他们。”见他只舀了一口碗中汤水便不再动，眉心一转，“炖好的冰糖雪梨凉到三分，我一路亲手拿过来的，你就只吃一勺？”
　　宏成作势“哼”一声，口中十分嫌弃：“不甜。”
　　“怎么越发小孩子脾气了，”我浅尝一口，细细嚼之，口中满是梨子的清香，“我吃着到正好，太医说过不能吃太甜的食物，你又忘了？”我自银盘中取了两朵新鲜的薄荷叶和杭白菊放入青玉茶盏中，用滚水冲开泡着，又兑入化了蜂蜜的凉水，放在他面前，款款温言道：“那便饮些茶吧，可以怡神静气平肝火的。”说罢也不提别的，只从一个错金小方盒里蘸了点薄荷油在手指上，缓缓为他揉着太阳穴。
　　“从前在军中时，虽不时常见你笑着，却也不像如今时不时地会皱着眉头。当真有几分旭华兄口中的‘木头脸’的样子了。可见九五之尊的烦恼更胜旁人。”
　　他慢慢喝了口茶，神色缓和了少许，才问：“你知道我为何烦恼？”
　　我恬和微笑：“你所烦恼之事，想必与和常在求我之事是一样的。”
　　宏成闻言不由得沉下脸来，“春汛就如此了，还不知道等夏季雨水大的时候会有多少沿途百姓流离失所！好个工部的张靖奇，竟把朕交给他的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手下力道轻了几分，点一点薄荷油在宏成眉心，轻轻地为他揉搓开来，“河堤因何倒塌还未有定论，想必张大人请罪的折子还没呈上来，等看他如何为自己分辨。”
　　宏成轻轻拿开我的手，道：“我知道，只是苦了沿途百姓，要遭受如此灾祸。我已经下旨好好安置那些灾民，又让崔单世领了旨前去调查，朕倒要好好看看，发给工部的银钱到底都去了哪里！”
　　崔单世是四年前经我举荐进的工部，现官居工部侍郎之位。工部出了错，他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此次去蜀州也算将功补过。
　　旋身至宏成面前的椅子坐了，续上一杯茶水，“崔大人为人刚正不阿，机敏善断，这趟差事交给他也能安心些。”崔单世也算是我的门生，他办事我向来放心。如此，我倒也不用开口为和常在说些什么了，她父亲真无辜也好，假无辜也罢，无论是否牵涉其中，崔单世必定会调查的清清楚楚，不会使一人含冤。
　　回到天凤宫已经夜深，知道和常在必定辗转反侧，忧思难眠，命夏荷去回了她，若她父亲真的无辜，便不必如此忧心。
　　次日一大早便听说崔单世已经领旨，往蜀州去了。和常在又去养心殿求了几次，只是宏成只说“后宫不得干政”这一句。如此反复几次，和常在也知晓这条路走不通，便在未央宫安静下来，只全心打通上京城里的关系。
　　又过了几日，听春雨说和常在近日往苏昭仪的景粹宫去的十分勤快。我心下了然，苏昭仪的父亲官居宰相之位，若是能为和常在的父亲说几句话，倒也有些把握。
　　彼时一旁的冬梅正鼓捣着些香料，卿卿对这些东西十分感兴趣，也陪着在一旁研磨调味，忙的不亦乐乎。冬梅轻轻嗅了嗅掌中研磨成粉的香料，有些漫不经心地说道：“若和常在的父亲真无辜，为何她还要如此大费周章的打通这些关系。”
　　夏荷闻言笑道：“事情还没有定论，崔大人结案的奏折还未上达天听，谁知道到底是真无辜还是假无辜。”说罢轻轻嗅了嗅冬梅手中的香料，赞道：“这是什么香，竟从未闻过如此好闻的香料。”
　　冬梅脸上有几分骄傲，“这香名为‘天宫醉’，相传洛白神女下凡之时见世间所用香料单调乏味，便从天上带了这‘天宫醉’下来。只是这味香已失传许久，我搜寻了许多古方，才勉强做出了这个味道来。只是闻着终究是少了些东西，不像是天宫醉的香气。”
　　一旁的夏荷也过来凑趣，“难不成我们冬梅是神女转世，竟能闻得出这不是‘天宫醉’的味道？”
　　冬梅假意啐了一口，道：“夏荷姐姐惯会打趣人的，要是神女转世也是小姐，我要是在天上也仍是小姐的丫鬟。只是有古籍记载，这‘天宫醉’的香气能让闻者脱离红尘之苦，忘却世间烦扰，我做的这香只是香气甜滑绵软，中人欲醉，只叫人骨子里软酥酥的。却没有让人忘却烦恼的功效。”
　　我温言道：“任凭什么香料，都没有法子达到你说的那种效用，若是那香料如此灵性，恐怕也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消受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