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笔墨纸砚

6、封印

　　“我……明明相信着……”没错，自己应该是怨恨纪次的，因为他背叛了自己，可是无论如何都怨恨不起来，这是为什么呢？找不到答案，在纪次离开后，克哉一个人在当初经常和他待在一起的樱花树下独自坐了很久很久，他抱着膝，独自一个人静静的回忆着数小时前发生的事。一直到夕阳西下的时间，仍然不想回去，不知怎的，浑身都觉得好像丧失了力气似的，做什么都很缺乏动力。

　　“不明白……，我不明白，就因为我拥有比那家伙更优秀的素质，就应该忍受这样的对待吗？这算是什么理由！难道我曾经有对你们做过任何过分的事情吗？”无法理解这种事。一直都不曾将那家伙视做无能的人，恰恰相反，还一直当他是最喜爱的挚友。然而，那家伙却背叛了自己，当我在为他所担心的时候，在我对他诉说心思的时候，他一定在躲在暗处偷偷嘲笑着我吧。如果我不知道真相，到最后他都一定会披着朋友的外皮对我微笑。这种感情是憎恨吗？哪怕是被众人欺负的时候，心中尽管不甘，却也从未产生过憎恨。但是，这却使我更加的难过。

　　“可恶。”克哉不知不觉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放任心中的情绪在疯狂的咆哮怒吼着。虽然说那家伙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嫉妒，但是为什么我一定要接受以此为名的背叛？我……明明只是在做原本的自己而已。

　　“一直这样……以为的……”我是在伤心，还是在后悔？伤心些什么？又后悔些什么呢？是为了自己将最重视的信任与依赖给予了根本不值得相信的人而后悔？还是因为居然对那家伙已经被我逼到无路可退而痛苦不堪却一无所知而后悔呢？混乱的心情无法理清楚，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再也不会像信赖纪次那样，用全部的身心去信赖某个人了，以前不会，以后……估计也永远都不会再有了。

　　像这种种下了玫瑰的种子，却收获的只是荆棘的状况……

　　“我无论怎么努力都做不来的事情，你却总是轻而易举就成功……”

　　可是，那不是我的错啊，我并不是故意想要让那家伙痛苦。如果是朋友的话，就一定不能输给他吗？那样是错的。“我……该怎么办才好？”如果有这种想法，不如……

　　“您这是在哭吗？”突然视野的前方落下了一片阴影，是个不认识的男人。保持沉默，静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男人保持这微笑，静静的移动视线凝视着这边。“您这是在哭吗？”他又问了一遍。

　　“我才没有哭。”这是个一身黑衣的奇怪家伙。明明是男的，却留着如此长的头发，春天穿这样的黑色大衣也好奇怪，这令我产生警戒感。要小心奇怪的人，父母和学校都这样告诫。但是眼前站着的男人，多少有点不同的感觉。虽然有些奇怪，但是和变态或是手法老套的犯罪者不同，这个人更加与众不同，深不可测……

　　“哦呀，是吗，您真是个坚强的人。”快点走开吧，和这样一个不知居心在何处的男人促膝长谈真是麻烦死了。现在懒得和任何人说话，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估计只是看到自己坐在这种地方而跑过来故作关心，真是多管闲事！

　　可惜事与愿违，那家伙无视自己的表情，注视着他，“遇到很难过的事了吗？感到很不甘心，很愤怒吗？被背叛，被欺骗，现在才知道真相，而因为这个异常痛苦。”

　　这个男子的单方面自言自语让克哉无比震惊！这个男人，为何对自己内心的一切都好像了如指掌？但是比震惊更甚的是，心中才刚刚新添的伤口，被别人再次撕裂，新鲜的血液喷涌而出带出的那无与伦比的疼痛感。

　　“为什么……为什么你居然会知道这些事啊……”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家伙，克哉对于他这种做法愤恨的几乎不愿掩饰。

　　“呵呵，我知道的，如果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的话。因为您不但在这种地方一个人坐着，摆出了那样一张脸的原因啊，还不止如此，如果您现在是怀着这种抗拒的心思，那么要不要将至今为止的那个自己完全舍弃，连同生存的方式乃至想法全部都改变，成就一个全新的自我呢？这样一来的话那些让你痛苦的回忆将彻底被抹杀干净，如此，便再也不会有人受伤，您不这么认为吗？”

　　那个声音，是恶魔的耳语。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虽然很想这么冲他说。可是，男子的话语却早已潜伏进克哉的心中。“然而，要改变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就决不能拖泥带水。但是，怀抱着痛苦过往独自一人生存下去也不是一条易取的道路。为了他人而扼杀自我的存在，从此带着假面具生活。你觉得这种生存方式自己真的做得到吗？”

　　“……但是，不那样的话，我……”已经不想再尝到这种滋味了，这种痛苦和悲伤几乎刻入了灵魂。

　　“若只是怀着半吊子的决意，这条路你是走不通的哦？”男子笑得意味深长。

　　克哉咬住了嘴唇，随着思索的加深他咬得越来越深，来自那个被当作挚友一般信任着的少年的背叛行为，牵引出了千丝万缕的情感。一旦拆穿，就再也无法回到原点。虽说是如此，但是克哉却提不起劲来作出任何报复般的行为。那么……。

　　“似乎已经是，有所觉悟了呢”男子不知为何十分满足似的笑开。“那么我就在此再献上一样定能对您有所助益的东西吧。”男人将一直插在大衣中的那只手伸了出来。戴着皮革手套的手上放着一副大人用的眼镜。那是一副边框细长，没有任何奇特之处的眼镜。反射着夕阳的光线，镜框折射出黯淡的光斑。

　　“这个是……眼镜？我不要。”这是什么意思？

　　“别这么说，请收下。”男子弯下腰拉起克哉的手，双手都覆在克哉的手上，只为了让他能将眼镜紧紧的握牢。“紧紧的握住这副眼镜，请您许下愿望。它，一定能成为您的助力。因为这是为了您而备的眼镜，只不过是为了实现您的愿望而存在的一件道具，是充满了魔法的眼镜哦。”

　　真是无聊，竟然还说魔法，这家伙把自己当作三岁小孩在愚弄吗？

　　“并非愚弄，我只是，想助您一臂之力。”

　　“哎……”又被说中了心里想的事。克哉惘然不可致信的看向男人的脸。“你来助我一臂之力……？”

　　“是的，看着如您这般的人在痛苦中煎熬度日是一件不可忍受的事。”傲慢是属于才华洋溢者的特权，虽然拥有才能的人本身就已经是很少的了，但是能够让这种才能真正的开花结果的人更加的稀少，佐伯克哉啊，你是属于哪一种的人呢……

　　“为什么？”克哉的脸上透出的是一副迷惑的表情。

　　“为什么，么？”男人似乎是在笑着，笑得十分善良无害，但是，夕阳在他的眼镜上反射出一道亮痕，他双眼之中究竟浮现出何种真正的感情却看不真切。“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正是我所追求的。”

　　“什么意思？”他所说的，还是听不懂。

　　“呵呵，这是个十分艰涩难懂，却又是十分单纯的问题。而询问正是渴望的前兆，而渴望又是，支配一切的源泉。正因为您所请愿的东西与将自我将苦境中解脱无关，而是反过来责问向自己伸出援手的我的动机，我才看出了你的价值所在，然后……在您的体内，我看到了能够成为王者的资质。仅仅只是，这样而已。”所以，成为王吧，成为可以令人追随的王者吧……

　　“不是……很明白……”支配和眼镜有什么关系？

　　“是吗？那么，请这样想。这个眼镜对于您来说，就像是幸运道具一样。就当作是被骗了一次也好，作为实验许个愿也不是什么坏事。”

　　那的确是恶魔的耳语，但是，做出选择的却是克哉本身，他让原本就对自己处事方式有所迷惑的克哉有了一个改变的契机，“实验……”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可就算那样，克哉依然紧紧的握住了他递过来的眼镜，毕竟真正下了彻底改变自我方式的决心的人还是克哉本人。

　　对我而言的幸运道具……那么，如果这种憎恨的感情可以消失的话，如果这种痛苦可以消失的话……我，已经，厌倦了，对于一直为他人所嫉妒的资质，以及因此而产生的那一切痛苦的回忆，统统厌倦了。只要改变想法和生存方式，那么就可以不伤害到任何人……可以不用，伤害到任何人……我就这样一辈子隐藏起真实的自我就够了，我……

　　男人一直在注视着克哉的祈祷，他拼命的祈求着，感到脑中一阵血气在上涌。一点一点地，心情变得轻松而雀跃，一寸一寸的，记忆变得遥远而恍惚，就像做梦一样，心情渐渐的变得平和，眼镜仿佛把所有的负面感情全部都吸走了。

　　会影响自己一生的未来道路往往是人类在不经意间就选择了而不自知，直到过了二三十年后再回过头来时才会发觉当初那微不足道的岔路口却是造成现在这种状况的根源。佐伯克哉伸出的手，将黑衣男子的所给予的眼镜紧紧的握住，在它的上面寄托了自己那苦涩的小小期望，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所许下的愿望，正是未来会导致自我灵魂彻底开裂的契机，如果他能够预见未来的情况，还会不会有勇气接受眼镜而选择这条道路呢？可惜的是，未来没有如果……

　　“怎么样？变轻松吧？”

　　“……”

　　“这样你就可以丢弃你的人生，迎接第二次的新生，但是，这个人生怎么活法，就看您的选择了。而且，虽然已经舍弃了以往的人生，但是您的本性并没有改变，憎恨没有消除，会一直在您的心里残留着吧，被掩盖，被深埋，保持着纯粹的形态，孕育在您的身体之中，如同坚硬贝壳中孕育着那闪闪发光的珍珠一样。”

　　克哉没有答话，黑衣男子那充满了华丽的言词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飘了过来，令人听不真切，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是，眼皮渐渐沉重，头脑也渐渐迷糊，已经无法思考他究竟在说什么了。

　　“……您今天的选择，是吉是凶呢，真是令人期待啊！可惜的是，要知道那个时候，只能再等些时候了。在那天到来之前，这副眼镜就暂时先放在我这里吧。总有一天，您一定会需要这个的。”男子探过身去，“我衷心的期待下一次的再会。”男子突然拿走克哉紧握在手中的眼镜。

　　“啊……”眼镜从手上脱落的时候，克哉的身体顿时瘫软下去。趴到在冰冷的地面上，不能动弹。

　　“那么，直到沉睡在您内心深处，真实的您发出呼唤的那个时候为止，再会。”深深的行礼后，男人离开了这里。留下克哉一人，倒在地上。

　　待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星光灿烂的夜晚。“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环视周围，什么人都没有，只有一纸装着毕业证书的封卷丢在身边。“奇怪，什么时候睡着的……”不清楚怎么回事，克哉慢慢的站起来，身体中仿佛开了一个洞口，似乎少了些什么，但这种毫无来由的情绪本身就没有任何道理可寻，感到浮躁，心中不安，克哉环视四周。“好奇怪……”又一次咕哝着，克哉走上河畔旁的那条道路。家里，父母在等待。“回家吧。”他拿着装着毕业证书的封卷，克哉迈出脚步朝着有父母等候的着的家走去。

　　克哉为了不再尝到这种痛苦而听从了恶魔的耳语声，为了不再受到这样的伤害，同时也为了不再伤害他人，从这一刻开始，带上了伪装自我的假面具，封印了那个充满了光辉的幼年的克哉，而这样的封印不仅仅是封印了自己的才能，也同时封印了这份记忆，甚至连这种感情，包括悲伤、后悔、快乐和信任也都一起彻底的封印掉了，这道筑造在内心的高墙虽然保护了他本身不再受到伤害，却也同样隔绝了来自他人的关怀，被钝化的感官渐渐将这层戴在心灵上的盔甲变得越来越厚，自我也开始渐渐的变得窒息，心灵深处的呼唤终于再度的唤来了给予眼镜的黑衣男子，在光阴流转了十四年后的再会，他按照当年的约定将眼镜与克哉的本质同时还给了他，并留下了那句话：

　　『那么，就此开始了，只为您一人所流动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