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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二气黛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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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溶听到青凤的禀报,心中虽急如火烧,面上却努力保持镇静:林姑娘,你一定不能有事!
看了看窗外,秋风似乎刮得更急,一些树枝和瓦砾也被刮了起来。
水溶心下一沉,转头吩咐贾芸:“如果找到史姑娘,先把她带到这儿来,别让人难为她!”
看到水溶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慌乱,贾芸连忙低头答应。
坐至轿中,水溶恨不得一步跨到宜轩殿,面上虽不肯显出十分慌张,但却连声催轿快走。
等他赶到宜轩殿时,轿夫和他都出了一身汗,轿夫是走得急,他却是心中急。
宜轩殿中,王妃有些失望,她没有想到太医会先水溶而来,因而水洺被迫离开黛玉身边。水溶便没有如王妃所愿看到小王爷和黛玉相偎相依的画面。她不由得暗怨水洺多事。
总会有机会的,王妃心里想。
“怎么回事儿?”水溶一眼发现了黛玉胸前的血迹,进而看到黛玉面色苍白得静静躺在榻上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看到水溶的镇静,水洺似乎有了依靠,颤抖着声音把自己如何看到黛玉,如何带她来这里的事儿大略说了一遍。
水溶面上虽无十分伤心表情,但内心却如被针扎了一样尖刺刺的疼:林姑娘——短短半个时辰,如何成了这样!
太医给黛玉诊了脉,便皱眉道:“姑娘的脉相极细极弱,生命虽无大碍,却要加倍调理——平时勿食生冷,少食荤腥。然后又抬头道:“今日病因似是急怒攻心所致,想是姑娘有了极不顺心的事,或是着了极大的气恼,一时血涌了上去,体弱压制不住的缘故。”
水洺跑到太医跟前:“别说这些听不懂的话,快说要紧不要紧。”
太医作揖道:“虽然要紧,却不致命!”
水溶稍稍放下心来:“既是如此,如何昏迷不醒?”
太医笑道:“想是姑娘懒怠动。”
太医的意思是黛玉已苏醒过来了。众人一怔。
水溶踏进来时恰是黛玉意识恢复之时。但一是她的头脑尚在混沌之中——为何妙玉要说如此尖刻的话让我难堪;二是对自己处身的地方安全不清楚,又不愿单独面对水洺和王妃——自从前晚丝帕事故后王妃就刻意远着自己。
见太医说出自己已醒的话,黛玉觉得十分尴尬,无奈只好缓缓睁开眼睛挣扎着坐起来。
王妃见状心里冷笑,却急忙趋前一步轻轻按住:“方才姑娘昏倒了,快躺下。”王妃口气里溢满关心,但望向黛玉的凤目里却含着说不清的情绪。
面对王妃的关心黛玉说不出话,待眼睛瞥到水溶关切的目光时她的心方慢慢安定下来。
于是黛玉强笑着摇摇头:“这病是自小得的,一直时好时坏的,比这更严重的不知道发生了多少起,我也习以为常了,给诸位添麻烦,黛玉心内过意不去。”
黛玉的话,太医首先不同意:“姑娘此话错矣,这个病全是拖成这样的,缘由姑娘恐怕要担大半责任。”
太医如此说,黛玉只好静静听着。
水名扬言道:“纵是请遍天下名医,也要治愈你的病。”
黛玉闻听心中奇怪:和他只有一面之缘,初时虽不至于恶言相向,但相处的着实有些恶劣,如何事隔两日,却起了这么大变化?
黛玉因心中不解,因而装作没听到。
水溶显然不同意黛玉的说法:“姑娘此言差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为人子女应当爱惜,才不负父母疼爱之情。姑娘不是糊涂人,怎么说出这么有BEI常理的话?”
黛玉闻言不好作答,只好以咳嗽掩饰过去。
话语之间,黛玉听出所处之室乃水溶寝宫,暗想自己闺阁女儿如何能躺在一个男人的榻上。恐怕好说却不好听。于是便请王爷派人送自己回洛水阁。
“林姑娘,这个寝室是极干净的,除了栖柳王兄和王嫂外一般人是不敢进来的。”水洺劝黛玉道:“不如在这里静养几日,让王兄住到王嫂那里去。”
黛玉心想:洛水阁已被我等占了,如何能再抢他的寝宫,那样会让别人如何想我?
水溶岂能想不清这个道理,伸手笑止住水洺对黛主的大力挽留,回头吩咐下人备轿。
王妃皱眉道:“既然一定要回洛水阁,那就把身上的衣服换掉,省得再吓其他姑娘一跳。”回头便叫青凤。
青凤旁边接话:“已准备好了!”便递过一红色包袱来。
王妃笑道:“这些只穿过一两次,几乎还是新的,林姑娘别推辞。”王妃边说边亲手解开包袱。
黛玉低头一瞧:颜色比自己平时穿的要鲜艳许多,但并不显俗艳。
黛玉心想:若是推辞倒显得做作了,刚要开口,却听王妃道:
“这些衣服都是我最爱的,这件红色的莲尾裙是中秋之时太后千岁赏的,这个粉色的是上个月给西宫的周娘娘请安时御赐的,这两件是南安太妃特地送给我的,还有这一件”——王妃小心的拿起一件绣着大朵牡丹的鹅黄底儿的长裙含羞笑道:“这是我生日时王爷送的,王爷特地找的苏州的绣师。”
黛玉心中一动:如此我就不能接受了。
王妃又接着问:“看你喜欢哪一件儿,让青凤服侍你。”
黛玉开口辞道:“谢王妃错爱,黛玉的衣服尽够。”
王妃笑道:“其他几位姑娘的衣饰都是宫中的分例,莫非林姑娘是怪我疏忽了?还是嫌旧?定要穿新的?”
黛玉一听话语刺耳,便忙笑道:“王妃哪里话,黛玉一介民女,如何当得起如此贵重物品?再说又是别人所赠,黛玉更不便接受!”
王妃凑近黛玉:“想是姑娘心高,衣服纵然再过精美,也不肯穿我剩下的,是我慢待姑娘了!”
王妃边说边拽住黛玉的手:“姑娘倒和我的性格一样,别人的终不是自己的,我吩咐人给林姑娘裁些新的来。”
黛玉见王妃步步紧逼,心中便觉十分别扭:“谢王妃厚爱,只怕黛玉当不起。”
王妃就带笑对水溶说:“王爷,大概林姑娘的身量不适合臣妾的衣服,干脆让轿子抬至寝宫内,把姑娘送回去好了,我看她精神十分不济。”
水溶见王妃说话一语双关,知王妃为南书房事借机发难,无奈下只好点头答应。
洛水阁内,探春急得焦头烂额:湘云不顾生死跑得没了影儿,听闻林姐姐被北静王唤了去,不知吉凶如何。
正在着急,忽然看到几个小太监抬着一抬大轿走了进来。
探春心内思忖:上次王妃的轿也只是停在了二门口,如何这抬轿竟抬了进来,也不知道里面坐的是什么大人物。一面思想探春一面站了起来。
“见过贾姑娘!”大轿后面还跟着一抬小轿,小轿中走出一个女子,探春认得是北静王驾前承御。
探春大惊:莫非里面坐的是水溶不成。
女子正是碧鸾,给探春行礼毕,她走到大轿面前:“林姑娘,到了!”
探春一惊,心下不悦:林姐姐是怎么回事,上次就乘了水溶的便轿,这次更不管不顾了,竟然这么张扬的就进来了。
旁边廊下的紫鹃听到碧鸾的话,忙走上前来。
轿夫卸下轿杠,碧鸾把轿帘挂到轿身两侧,伸手去扶黛玉。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紫鹃一眼瞥到黛玉胸前的血迹,当即吓得魂飞天外:上次宝姑娘和二爷定亲时姑娘就吐了许多血,差点儿没要了命,这次又是怎么了。
探春听到紫鹃喊声,方知事情不妙。忙忙收起懊恼几步走过来。
一看黛玉的情形,探春倒抽一口冷气:“林姐姐!”
黛玉身体虽弱,但心里明白,便虚弱的笑道:“不妨事,妹妹不必担心,太医已经诊过了。”
那探春轻易不在人前掉泪,目睹此景,不禁悲从心来:“林姐姐,你若有个三长两短,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祖宗,如何能让二哥哥安心服刑!”
黛玉一皱眉:为何又扯上了宝玉。
后面跟的小太监抬着一张撵赶上来,紫鹃和碧鸾把黛玉扶上去坐好。探春在侧面拉住黛玉的手。一行人相伴来到黛玉的内房。
碧鸾把太医开的药向紫鹃交代清楚,就领着几个小太监回去复命。
众人一走,探春和紫鹃方放开压抑的声音哭出声来。
“林姐姐,前一段我瞧你的身体明显转好,如何又犯了病,看着倒比原来又严重了些。”探春哽咽问道。
黛玉知自己是被妙玉所恼,但却如何能说得出来,只好勉强笑道:我的病本来就是好一时歹一时的,让妹妹操心了。
紫鹃虽是丫头,因跟的黛玉久了,却十分能参透黛玉的心事,略一猜度,她就猜出了必有内情。但她更知此事除非姑娘愿说,否则就是有了圣命也别想让她开口。
黛玉刚安顿下来,忽见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方才来了一个姑子,要把这张字交给林姑娘。”
探春一皱眉:什么姑子?
却听榻上黛玉挣扎着坐起:“拿来我看!”
紫鹃便忙接过来递于黛玉。
黛玉支起胳膊看了两眼,手一抖字贴飘向角落,然后心口一甜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探春和紫鹃惊呆,紫鹃慌忙上去抱住黛玉:“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莫吓紫鹃啊。”
探春颤抖着双手拣起地上的字:
只见上面飘逸秀气的几行字:
贺卿得高迁:
磐石方且厚,
可以卒千年。
蒲苇一时韧,
便作旦夕间。
卿当日胜贵,
兄独向黄泉。
署名竟是贾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