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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祸不单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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疾步走出王夫人的住处,紫鹃索性扑到一棵树身上呜咽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太太话里话外一直是向着我们姑娘的,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恨人的事.
哭了半晌,紫鹃抹抹眼泪站起身——就算事情不能挽回,也一定要弄清这个变故的缘由.
打定主意,紫鹃复转身往回走:“请禀报二太太一声,就说我顺便儿再给姑娘领点儿人参”。
“哦,你等一下。”一个小丫头朝紫鹃笑笑进去禀报。
一会儿玉钏儿拿着一串儿钥匙出来了:“走,跟我进这边拿。”玉钏儿边说边指了指西边的屋子。
“玉钏儿,你实话告诉我,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一进屋紫鹃就轻轻掩住门。
“我就知道你这个小蹄子鬼机灵,”玉钏儿笑着拧了一下紫鹃的左脸:“你算问对了人,这事儿恐怕彩云都不知道”。
“姑奶奶,别卖关子了,快请说吧。”紫鹃皱眉躲开玉钏儿的手。
“我给你说,你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玉钏儿把声音压得极低:“还不是赵姨娘向二老爷吹了枕边风——话里话外讲林姑娘和宝二爷怎样怎样……”
“那老爷就信了?”紫鹃咬住下唇。
“老爷什么也没说,但我看也信几分——毕竟两人正是岁数儿,而且林姑娘又那么标致。”玉钏儿瞥一眼紫鹃的脸色:“不过娘娘赐婚的事却是有的,实话给你说吧,那是太太和薛姨太太暗地里合计好的”。玉钏儿边说边冷笑一声:“依我说,跟不跟宝二爷吧,我看他倒像见一个爱一个的主儿”。玉钏儿还想再说些什么,紫鹃已恍恍惚惚的走出去了。
玉钏儿一撇嘴:“值得吗!连人参都不要了”。
怎么办才好,紫鹃边走边凝神思考:如果不告诉姑娘,一旦皇上的圣旨颁下,姑娘定会弄个措不及防。
长痛不如短痛,皇上的圣旨老太太也驳不了,这就是姑娘的命。紫鹃是一个有见地的姑娘,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告诉黛玉。
于是一进潇湘馆,紫鹃放声就哭。倒把黛玉吓了一跳:“你这丫头,谁给你气受了,还是太太说你什么了,”黛玉亲手递一块手帕:“成日家劝我,今日自己也开始哭眼抹泪了。”
“姑娘,大事不好,”紫鹃抬起泪眼迷濛的小脸儿:“皇上把宝姑娘赐婚给二爷了”。
“你说什么?”黛玉忽然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双手一下子撑住书案:“皇上赐婚?”
“是的,听说这个月底就要奉旨成亲了。”紫鹃边哭边偷眼瞟着黛玉的脸色。
只见黛玉的脸由粉变白,再由白变青,然后嘴角就淌出一股血流来。
紫鹃大惊,深悔自己说话不够婉转:“姑娘,”紫鹃上前抱住黛玉。雪雁闻声也从里间跑了出来。
“林姑娘在么?”屋外传来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紫鹃听出是碧痕的声音:“花姐姐让我来这里问姑娘一件事儿”。
紫鹃正慌神,听到碧痕的声音不觉把方才心里的窝气全部发泄了出来:“有什么好问的,给二爷说,以后少来我们这儿”。
碧痕一愣,但却还是走了进来:“你胡说什么呀,真有要命的事,二爷的玉丢了”。碧痕的声音有些颤抖。
紫鹃没好气:“横竖不干我们姑娘的事,以后二爷的事少来问我们,”紫鹃话未说完,便惊讶得停住口:“什么丢了?”
“二爷的玉丢了,昨天还在呢。”碧痕泪眼滂沱。
“啊,”黛玉一听,又是一口血吐出来,身子软软的往后就倒。
紫鹃一把搂住黛玉:“雪儿,快去回老太太请太医来,碧痕,你帮我把姑娘放到榻一去”。
以为是自己的话刺激到了黛玉,碧痕吓得面容煞白,赶快一言不吭的合力把黛玉放到了榻上。
一时贾母和王夫人都来了,贾母急得直掉泪:“林丫头身子不是见好了吗,怎么无缘无故又加重了?”
“姑娘的病经常反复,或许是天凉的缘故吧。”王夫人有点儿心虚,赶忙扶贾母在旁边椅子坐下。
“敏儿只有这一个丫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到了地府我怎么向她交待啊,”贾母心疼得拉着黛玉的手直淌眼泪:“这孩子的身子弱,我就说留她在身边才放心。”
王夫人叹一口气:“老太太别着急,姑娘这么好的人儿一定不会有事儿,她才多大啊,以后还要嫁人孝顺老祖宗呢”。
贾母一呆:“方才你说皇上赐婚的事儿是真的?”
“是啊,元妃娘娘打发人来说的,圣旨可能明天就到了。”王夫人低声回道。
正说着,太医一脚踏了进来,王夫人便扶贾母到另一边儿坐下。
太医把了脉,接着眉头一皱:“脉像微弱,气若游丝,只怕不好”。贾母一听又哭。
忽见鸳鸯匆忙进来:“老太太,太太,宫里的戴公公来了,要颁两道圣旨”。
贾母一惊,扶着王夫人的肩站了起来:“信儿这么快就来,不是说明天吗?”王夫人摇头表示不知道。
出门儿前,王夫人和贾母都嘱咐紫鹃:“让太医开出药,好生服侍姑娘吃下。”说完二人便领着一堆丫头婆子走了。
“既然玉没在这儿,我也得赶回去。”碧痕见寻不到玉,也忙忙走了。
一会儿太医诊完病留下方子也走了,雪雁跑到药房拿药,只剩下紫鹃泪眼看着黛玉。
“紫鹃,糟了……”不大一会儿雪雁捧着药跑进来。
“小点儿声,”紫鹃轻嗔雪雁:“有什么事比姑娘的身子还糟。”
“紫鹃,你知道宫里来了什么圣旨吗?”雪雁露出惊恐的脸色:“元妃娘娘没了”!
紫鹃手中的药材尽数散落到地上:“雪儿,你说什么?”
“刚才来了两道圣旨,一道是为二爷赐婚,一个就是宣布元妃的死讯。”
雪雁说的是实情,不到晚上这个凶信就传遍了整个贾府……。
所有的人都慌了,凤姐儿也拖着久病的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老太太……得找人去宫中打听一下……上个月娘娘还好好儿的……”
“何止是上个月……,前几天我才刚见了她……”王夫人哭得声倒气嘶:“……当时她跟我说了好半天话,看不出一点儿不适来……”。
“……戴公公传了皇上口谕,因娘娘去的时辰不好,所以不准家眷进宫瞻仰娘娘遗容……但允许我们在家私设灵堂……”,贾琏手拿两卷圣旨沉声回道。
一句话又引得众人大哭:恐怕绝对不是这么简单,所有的人都这么想,但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
此时袭人又哭着过来凑热闹:“老太太……太太,二爷的玉丢了……”又是一个晴天霹雳。贾母登时晕了过去。
此时所有的事都发生到了一起,荣国府乱成了一团粥。
元妃辞世,天大的事;宝玉失玉,也是天大的事;老太太昏厥,更是天大的事。黛玉理所当然被人撂到了脖子后。
悲哀笼罩的潇湘馆内,紫鹃再也抑制不住心酸,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到二人交握的手上——姑娘,求求你,快醒吧……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黛玉缓缓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耳边依然是紫鹃熟悉的哭声,不过此时更加撕心裂肺。
“傻丫头,哭什么,我发病这不是常事儿么!”黛玉目视紫鹃轻轻一笑。
“姑娘,醒了就好!”紫鹃展颜对着外屋喊:“把姑娘的药端过来。”
就着紫鹃的手喝完黑乎乎浓稠的中药,黛玉皱皱眉头:“紫鹃,宝哥哥成亲还有多少日子?”
“还有半月。”紫鹃泣不成声。
“你哭什么,我都没有哭!”黛玉用右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真疼啊!越来愿厉害了!
“紫鹃,其实大家私下谈过很多次,很多人都认为二哥哥和宝姐姐才是注定的金玉良缘”,黛玉咳声一片:“其实,我也做好了准备……”。
“什么金玉良缘?”紫鹃看着黛玉失去血色的脸,索性把知道的全部抖了出来:“是薛姨太太和二太太的主意,还有……”紫鹃咬咬下唇:“如果老爷和老太太一味儿支持姑娘也到不了这一步,都是赵姨娘……”紫鹃心想此时对姑娘说总比以后闲话传到姑娘耳里的好:“她污辱姑娘和二爷不清白……”。
“啊……”宝玉的婚事已经给了黛玉致命的打击,但都没这句来的凶险。
紫鹃紧张得盯着黛玉——姑娘此时并无眼泪,但眼神却空洞的厉害。
姑娘一向视名誉重于生命,莫非她气出好歹来了?紫鹃吓得拉住黛玉的手。
“这里住不得了,”半晌黛玉迸出一句话:“紫鹃,随我去老太太那里走走。”
紫鹃见黛玉没事,连忙欣喜的去为黛玉找衣服。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走出潇湘馆。黛玉回头观望——大片翠竹掩映着三间精致屋舍,游廊曲折蜿蜒,阶下石子漫成甬路。两旁大株梨花兼着芭蕉。这里是如此的清静幽雅,使人脱尽俗气。
我把幸福和欢笑都留在了这里,我把自己的感情也葬送在了这里,黛玉缓缓回过头:若有可能,我再也不会踏进此地一步。
紫鹃前面轻轻带着路,见姑娘沉思,倒也不敢多话。
到了贾母的住处,早有一个伶俐丫头打起帘子:“林姑娘来了!可巧老太太刚醒过来,太太她们刚走……”
“老太太怎么了?”黛玉停步问。
“老太太听到元妃过世的消息昏过去了,”小丫头低声说:“敢情姑娘不知道,二爷的玉也丢了,听说自玉丢了后二爷就不太明白了。”
黛玉昏倒前曾依稀听到丢玉的事,当时以为身在梦境,没想到却是实情。
低叹一声,黛玉轻轻走进屋内。
屋中并无他人,贾母神情呆滞的歪在榻上,旁边鸳鸯轻轻为贾母按捏着头部。
黛玉忙上前拜见。
贾母开口:“刚才吓死我了,你醒了就好”。
黛玉刚要回话,却见鸳鸯在贾母背后连连摇头。
黛玉会意的轻声答道:“都是丫头们大惊小怪,其实近来已好了很多。只是有事要求老太太。”
贾母听了身体还好的话,不觉面带喜色:“什么求不求的,你和宝玉就是我的心尖子。如果能吃我块儿肉让你们两个身体都好好的,我也断是肯的。”
黛玉心下一痛:“刚刚母亲托梦,若玉儿亲自上香礼佛侍奉观音娘娘百日,则病可去大半儿,我想今日既然母亲有此言语必是求得观音娘娘仙法。求老祖宗答应。”
贾母听到黛玉提到贾敏,不觉掉下泪来:“既是你娘有令,那就在家设个坛吧。这有什么难的。”
“求老太太让玉儿亲去娘娘庙里礼佛百日。那样玉儿定可侍奉老太太百年。”
贾母像想到了什么,估计是想到了宝玉的婚事,于是略一沉呤:“既然这样,让你琏二哥送你去!”
“那玉儿就此拜别老太太!”
“着什么紧,哪里差这一日。”
“请老太太成全”黛玉垂泪。
“罢了,那你明日一早就动身吧,也不必来辞我了,别人也不必惊动,你去罢!”
黛玉自知老太太说的‘别人’便是宝玉,便含泪拜别外祖母回去着人收拾。并命雪雁从凤姐处领来盘缠银两。
“二爷,林姑娘正午睡呢,您要是闯进去林姑娘会生气的!”黛玉正在看着小丫头们收拾东西,紫鹃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我把心留到林妹妹这儿来了!问问林妹妹是否好好看着我的心。”外面传来宝玉呆呆的声音!
“二爷,快回吧,横竖林姑娘会把心还回来的”一个温和的声音低低道。
黛玉的心又一阵揪一阵的疼个不停,悄悄从窗棂里往外观看:只见袭人正拽着宝玉往外走。
“宝玉,你我注定今生无缘……”黛玉的眼泪轻轻滑落到腮边。
紫鹃送了两步立在廊下发了一会儿呆:“咦,宝二爷掉的东西!”
“紫鹃,拿进来。”黛玉慌忙喊。刚才听到宝玉声音的一刹那,她真想跑出去,她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个不停。
“姑娘”。紫鹃呈上一串白色串珠。黛玉一看,好家伙!真是无价之宝。而且分外眼熟。
“姑娘,此是北静王爷送给宝二爷的鶺鸰香念珠,价值连城。当年二爷巴巴送给姑娘,姑娘还看不上呢。”
黛玉闻言把这串珠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笼在了袖中。
紫鹃暗暗纳罕:当日姑娘可是尖利的狠呢,把一个年轻俊美,风流倜傥、位高权重的王爷骂成臭男人可是绝无仅有的啊。
黛玉心中有一丝不安:自己如今如此心痛,若和他见了面说不定会失去离开的决心。还是按下这份儿没结果的关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