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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大航海(7) ...

  •   一场万众瞩目的拍卖会,就这样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出了博物馆外,就是古老的阿尔伯特码头,这里是几个世纪前大不列颠最忙碌的码头之一,经历过大航海时代的喧嚣繁华,也经历过黑奴贸易的罪恶历史,静默矗立于此,见证着这座城市几百年的岁月变迁,跌宕起落。

      常年阴雨连绵的利物浦今日难得晴朗,谭孤鸿和洛景明悠闲的散步于此。

      “这件事你知道多少?”她好整以暇的问他。

      那位王公使的话虽然没有说破,但猜也都猜到了,那件汉朝博山炉来路不正,且不是一般的来路不正,否则埃德蒙公司也不会放弃即将到手的巨额利润,选择妥协。

      他笑了笑:“为什么这么问?”

      “别告诉我你是真的被那个日本人的挑衅激怒了,毫无理智的和他抬价。”

      “为什么我不能?”

      “很简单啊,且不说昨天你已经点过这里黑幕了,你本来也不会是这样容易被激怒的人,”她笑着说,“更重要的是,你生起气来,不是这样。”

      这人城府心机多深啊,她在旧金山警局的审讯室内不是没见过,从头到脚活脱脱八个字,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何时喜形于色过?越是紧要关头,面上越是云淡风轻。况且她相信他过去必定见过比这大得多的阵仗,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拿捏被掌握?

      洛景明闻言,低头笑了很久很久,似是喟叹,又似是欣慰,轻声开口:

      “古人说,士为知己,我原先不懂,今日却终于有些明白了。”

      “就很简单的事情,你也不用想太多。”谭孤鸿轻咳了两声,“别岔开话题,那个43号是埃德蒙安排好的托儿吧?”

      瞧瞧刚才拍卖场上那个亚瑟的表现,句句都是在拱火。

      可洛景明却摇了摇头:“不,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如此地步,但确实是针对客户心理安排好的同场竞拍对手。这样的安排一场拍卖会下来,还有很多。”

      家国情怀,中日矛盾,不得不承认,这招坐山观虎斗玩得漂亮。

      “所以,你看穿了他们的伎俩,却刻意和43号竞价,是为了拖延时间?”她虽然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你早知道王公使他们会赶来。”

      包括那个电话竞拍人,也许都是事前安排好的。

      “知道一点,但不确定。”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下午6点的时候,我会告诉你这件事的详情。在这之前,我们不如好好逛一下这座城市怎么样?”

      “你可真喜欢卖关子!行吧。”

      谭孤鸿无奈摇头,反正他们今天也注定要耗在一起了。

      利物浦是一座典型的英国城市,又不是一座典型的英国城市,他是英式摇滚的发源地,是传奇乐队披头士的故乡,是红军球迷心中的圣地。这里与任何一个海滨城市都不一样,没有阳光沙滩,热情似火,而是在阴沉细雨中,面朝大海,伫立着一座又一座博物馆和展览馆,昭示着其深沉的底蕴与内涵。

      仅仅漫步在阿尔伯特码头,就可以尽情饱览披头士博物馆,洞穴酒吧,名人墙等等著名景点。只可惜谭孤鸿和洛景明无论对足球,还是对摇滚,兴趣都没有那么大,最后谭孤鸿心血来潮,指着码头一角高耸的摩天轮道:

      “去坐那个吧!”

      洛景明自然毫无异议,于是两个人便上前买票,坐上了这座与城市一般历史悠久的摩天轮。

      随着座舱缓缓升起,视野渐渐开阔,远处依稀可见圣乔治大厅与利物浦教堂,大半个港口尽收眼底。

      谭孤鸿托腮望着窗外的景色,心情舒畅,思绪连篇。

      “你说,阿尔伯特码头是不是也是以阿尔伯特亲王命名的呢?”她回过头来,笑着问洛景明。

      “应该是,”他笑了笑,“毕竟这个国家有太多以亲王命名的纪念了。”

      阿尔伯特音乐厅,阿尔伯特纪念碑,阿尔伯特图书馆,皇家艺术学会的阿尔伯特奖章,从萨斯克彻温省的阿尔伯特市,到非洲的阿尔伯特湖,甚至是英国军队的其中四只,无不冠以这位皇室著名的王夫之名。

      “维多利亚女王真是爱惨了她的丈夫,”她叹道,“这大概是几百年来大英帝国皇室中难得完满的一对伉俪了吧。”

      虽然起初是为了政治联姻,后来却渐渐彼此钟情,少年夫妻,一路携手,相知相惜,彼此忠诚,儿女满堂,度过了幸福美满的一生。

      他轻声道:“只是可惜,两个人没能白头到老。”

      阿尔伯特亲王四十岁便英年早逝,独留维多利亚女王一个人在世间度过了漫长的后半生。终其此生,她都在日夜怀念他,她为他穿了一辈子黑色丧服,以未亡人自居;他们生前共同生活过的房间在那数十年后丝毫未变,所有物品摆放如昔;他的陵寝棺椁极尽奢华,英国每一个城镇中都树立着他的纪念碑。伦敦的市中心甚至还有一座维多利亚和阿尔伯特博物馆,以纪念展览这段盛世爱情,供后人缅怀。

      “也许,某种程度上来说,正是因为这段爱情停留在了盛放之时,所以才能几近完满。”她缓缓道。

      毕竟人世悠悠漫长,这一辈子没走完,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在生死,在时间,在世俗,在天性面前,个人的力量是多么渺小,爱情誓言中的一生一世说起来太过狂妄。在最灿烂的时刻陨落,未尝不是一种好结局,如此瞬间才是永恒。

      他沉默了片刻,笑了笑:“但也许这段爱情能够百年流传,更是因为女王主政时期,是‘日不落帝国’最辉煌的时代吧。”

      她也笑了:“很有道理。”

      抛去立场来看,维多利亚女王是第一个以“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王国女王和印度女皇”名号称呼的英国女王,她在位期间是英国近代最强盛的时期,经济、文化空前繁荣,殖民地范围空前广阔,历史上称之为“维多利亚时代”。

      “这么看,与其说英国人民追捧的是女王和亲王传世爱情,倒不如说他们怀念的是英国的鼎盛过往。”她思索道。

      毕竟维多利亚时代的最后一年是1901年,那是20世纪第一年,是世界历史的分水岭,是全球中心从欧洲转移到美洲的拐点,从此那贵族的、优雅的、繁花似锦的传统欧洲文明走下舞台,世俗的、喧嚣的、纸醉金迷的新新美国文化粉墨登场。一艘又一艘的大船从这里起航,满载着充满野心与激情的年轻人,横跨大西洋驶向心中的梦幻彼岸,那里有钢筋水泥,摩天大楼,百老汇华尔街,圣弗朗西斯科的河水里流淌着黄金,克利夫兰的土地轻轻一敲就有石油。工业烟雾中耸立着的自由女神像缓缓出现在视野中,人们挤在甲板上兴奋的高呼着:American!

      谭孤鸿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安妮女王’号这次环游世界航线的主题,是回溯。”

      原先她还以为,这是适逢50周年之际,对邮轮过去历史与航程的回溯,现在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文明的回溯。从纽约出发,一路向西来到利物浦,经过直布罗陀海峡,沿地中海游览整个欧洲,在埃及靠岸,穿过红海亚丁湾,一路奔向古老的亚洲国度,而后横跨太平洋探访神秘而原始的南美洲,这是对于世界历史和文明的一场寻根之旅!

      他含笑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真是......很棒的一个设计,”她赞叹,“我喜欢这个主题。”

      “东方邮轮对此深感荣幸。”

      面对乘客表扬,公司老板如此回答。

      她噗嗤一乐:“你这样又让我想起刚才的拍卖师了。”

      像是英国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一样,一本正经努力搞笑的样子。

      “他们是不是赚取业务提成的?”

      “没错。”

      “那这场两亿的交易中止,想必他要懊恼极了。”她好笑,“不过说实话,他的‘伦敦腔’太重了一点,刚才报价有好几次我都没听清。”

      毕竟她常听的是圆润随意的美音,骤然切换成了抑扬顿挫的英音,显然很不习惯。

      她突然想:“你会讲英式英语吗?”

      面前的人西装马甲,领带眼镜,裤线笔挺,一丝不苟,多么标准的英伦绅士模样。况且,毕竟他连印度英语都会讲......

      “会一点点,但是不太熟练。”

      他脸上难得浮现一丝为难,她不禁有些感兴趣:“那你讲一讲,我想听。”

      “好吧。”

      清了清嗓子,他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起身从对面来到她的身边。

      “这样不会不平衡吗?”座舱轻轻摇晃,她有些担心摩天轮的安全问题。

      “放心。”

      他在她右侧坐下,于是为了听清他说话,她整个人转过身子看向他,座舱空间有限,两个人近在咫尺,手臂相触,桌下的双腿相贴。

      他压低嗓音开口,念出的是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你有一张女人的脸,是造物亲笔画的,

      是我诗中热情之所寄;

      你有一颗女孩温柔的心,但并未沾染,

      一般轻浮女子之善变的恶习。

      你的眼比她们的亮,不那样虚伪的流盼,

      你看到什么便给什么镀上了金;

      你雅致清新,胜过世间花季少女,

      你风度翩翩,压倒一切美貌少年,

      ......”

      此时港口已是夕阳西斜,绚丽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将他们眼中的彼此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是这阿尔伯特码头景色太美丽,是这漫天夕阳光影太梦幻,是这古老严谨的语言太优雅,是这莎翁的不朽诗篇太深情。

      至少此时此刻,谭孤鸿望着眼前的人,心中抑制不住的战栗与颤抖,肿胀与酸涩,或者换一个词语描述,叫做悸动。

      一首诗念完,空气恢复安静,有什么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

      她低声笑骂了一句:“骗子。”

      明明说得如此地道。

      他也笑:“我从没骗过你。”

      她终于忍不住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伸出手,将他高挺鼻梁上那副装模作样的金丝边眼镜摘下来,毫无阻碍的直视他那俊朗眉目,幽深眼眸,轻声问:

      “这样,还不算骗?”

      这不过是一副平光镜,他根本不近视。

      “你没问,我没说,你要是问了,我都会告诉你。”

      他微微低头,拉近彼此距离,鼻尖与她的轻轻磨蹭,炽热呼吸喷薄在她的唇上,她身后是百米高空,再无处可逃。

      “想知道什么,嗯?”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想知道......这个摩天轮,究竟转多少圈才会停。”

      “本来,是四圈,但是,我买了十张票。”

      “为什么?”

      他低声笑了笑,有些喑哑的嗓音回荡在她的耳际:

      “因为,我想吻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温热柔软的触感,从唇上蔓延到心间,她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场非常缠绵而温柔的亲吻,似乎是对那天极光下急切潦草的一种补偿。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颈,手指插进她细碎的短发中不停摩挲,他含着她的唇轻柔吮吸,辗转反侧,不厌其烦。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血气不断上涌,双唇仿佛要就此融化在了他的舌间齿间,终是忍耐不住,她试探性的吻了回去。

      他的动作一顿,而后她便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一股酥麻感瞬间从她脚底蹿上了尾椎骨,再向上直冲大脑。

      在她双唇微张之际,他悄无声息的侵入其中,柔软的舌尖有条不紊的探寻过她口中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她细微颤抖的地方,最后触碰到了她的舌,从若即若离的舔舐,到不容置疑的含吮,他就这样赤/裸裸的勾引着她,诱惑着她,和他一同共舞,一同沉沦......

      他们就在这一方与世隔绝的小小空间里不停的接吻,吻得累了,就停下来休息,彼此凝视,平复喘息,视线胶着在一起分不开之时,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缠绵,永无休止。

      开始两人并肩而坐,后来他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他揽着她的腰身,她的手臂环绕在他的颈间,更亲密,也更自然。

      时间在此刻已经失去了意义,从夕阳西垂,到繁星满天,谭孤鸿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在摩天轮上坐满了四十圈,她只知道下来的时候,她的腿都是软的,而双唇根本已经酥麻到失去了知觉。

      她忿忿的瞥了他一眼,却不知此时自己双颊生晕,眼眸如水,是多么娇嗔而诱人,尤其于对于她这样向来清冷淡漠的人来说。

      于是洛景明理所应当的低头在她的唇上又落下了重重一吻,顺便还轻轻咬了一下,在她忍无可忍推开他之前,及时抽身,笑着牵起了她的手,两人就这样相携离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大航海(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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