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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盛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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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是最接近成年人的学生群体,无论是身体上还是思想上都已趋近成熟。
当着人面嚼舌根这样的事情覃耳也是第一次遇到。
这太不符合这个年龄段的行为,或者说,简直幼稚得跟初中生小学生一样了。
思其原因,无非是被嚼舌根的人不会因此生气。
所以在加害人看来,她就活该被欺负。
反正她也不在意。
事实上,宋雎也确实不在意。
原因在于她根本不知道那女生口中的“不要脸”说的是她。
在她的世界里,只要不是单独对她说的话,就不是说给她听的。
“宋雎,你会不会太好欺负了点?”覃耳在她身边坐下来,书都懒得拿出来,一手拄着下巴,侧脸看她,脸上没笑,“为什么连吵架都不会?”
他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但惹他生气的人似乎一点感自觉性都没有。
半响宋雎才抬起头,茫然地“啊”了声。
覃耳就知道她又走神了。
一个多月的相处时间下来,他将宋雎的脾性与她在班里的人际关系摸了个大概。
宋雎似乎总习惯独来独往,除了和谁都能打交道的开心果林可,以及同桌覃耳,谁都跟她说不上话。
哦,现在能跟她说上话的人多了个方魏,且多是由方魏主动。
马上三年了,宋雎在班上竟连个朋友都没有。
覃耳莫名有些同情她。
班上的人总说宋雎不正常,很古怪,这些话覃耳总能听到,有时是在宋雎不参与的课间操,有时是在上下学的路上。
据覃耳的观察,宋雎有收集瓶盖和贴在水果上的小标签的小众收集癖,经常莫名其妙走神,抗拒与平时不同的变化,有时会胡言乱语地说一些听起来像电视剧里的台词。
排除掉这些略微有些古怪的现象,他认为宋雎跟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前面几个在覃耳看来再正常不过了,至于最后一个,中二少年还能在平地摔之后来一句“啧,结界吗?”,为什么中二少女就不能说影视台词?
总之,覃耳不觉得宋雎奇怪。
他反而觉得班上的同学们奇怪,就因为这点与人不同就排斥宋雎。
……
课间,覃耳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一趟,夸他有进步,然后再次重申不可以早恋,特别强调不可以和宋雎早恋。
而后张图递给他两张A4纸,“拿去班上通知一下吧。”
回来经过讲台时,覃耳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他本身就长得好看,走到哪里都能吸无数目光,才在讲台上停留了十几秒的时间,课桌上趴着睡觉的马尾们已经一个个抬起来了。
覃耳属于那类表面上遵守纪律,背地里校规校纪按条违反个遍的男生,他不打耳洞也不纹身,坏学生们最青睐的染头发他也不参与。
他似乎完全不需要这些外在条件的烘托,仅仅只是一个人往那儿一站,就能让人觉得:这人绝对不是个好学生。
宋雎也跟着班上的女生抬眼看着他,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不喜欢这么多人都看着覃耳。
大多数人都以为,患了这种病的人只有情绪,没有情感。
毕竟他们似乎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分场合地大吵大闹,甚至在大庭广众之下发出令人讨厌的尖叫,而很少有人见到他们同别人表达心迹。
然而事实却不是如此。
宋雎有自己的情感,她只是无法分析情感。
情感的来源,情感的种类,情感的产生与消亡,每一样的分析她都不擅长。
方魏转头看了一眼呆滞的宋雎,又瞅了一眼讲台上举手投足都让人移不开眼的覃耳,一时间不免为宋雎担忧起来。
这两个人的差别太大了。
“同学们,我这里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另一个……也是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覃耳挑着嘴唇笑着,那副慵懒的模样里透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颓然。
这个年纪的少女们比起乖乖仔,更喜欢从上到下都透着坏的男生。
比如覃耳这种。
“比较好的那一个!”张大脚一个人代表了全班的意愿,喊得最大声。
女生们其实并太不在意先听哪个消息,反正她们现在什么也听不进去。
“比较好的那一个是……”覃耳笑了下,一只手伸进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故意摸索了半天,从中拿出一张折叠了数次的A4纸空气中晃了晃,“咱们这次周测的成绩已经出来啦,这次不用等科任老师们一个个发试卷,张老师已经帮我们把成绩统出来了,惊不惊喜?!”
这下连出神的女孩子们都回神了,底下发出一片哀嚎。
“覃耳,你也太不是人了!”一男生说。
“你管这叫好消息?!”方魏叫起来,两只手抱住脑袋嚎。
林可则咯咯地笑,将脑袋歪栽在哀嚎不止的方魏肩膀上,仍是一副天然无害的可爱模样。
覃耳笑起来,眉梢轻轻动了动,目光投向张大脚,“对我来说就是好消息啊。”
张大脚想到两人之间的赌约,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很快又放松了下来。
覃耳有多少水平全班都知道,就算他的同桌是个天才少女也救不了他,再怎么天才,谁能在一个月之内就帮助另一个人从每科都是个位数提升到六百分?
除了让他照着抄和两个人换试卷之外,张大脚想不到其他能做到的可能性了。
考试时覃耳的天才同桌还没有在他身边,无论是抄答案还是互换试卷都不现实。
张大脚胖乎乎的手顺着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已经腌入味了的咸鱼是翻不了身的。
“来,一起听听这个好消息。”覃耳慢条斯理地将那张纸展开,毫不意外的在第一行就看见了宋雎的名字,而后视线向下走了几行,扯着一边唇角笑起来,“宋雎,第一名。”
他没念分数,只报名次。
“覃耳。”念完自己的名字,他刻意停顿了,此时本应该将目光移到与他打赌的张大脚身上,但下意识却看向了宋雎。
宋雎和他视线相接,看起来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清冷模样。
可覃耳就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期待。
自覃耳转学过来,经历了一次月考,三次周考,次次分数都是个位数,每一门都加起来才总算超过两位数。
如今,他回回考倒数第一是全班同学都默认的结果了。
所以当同学们听到他的名字时,纷纷把头埋了下去。
多少给人留点面子,他们想。
但宋雎没有,她仍是望着讲台上的覃耳,等他说名次。
“第十一名。”覃耳望着宋雎,将剩下的话补充完整。
听到这个结果,整个班级陷入死一样的寂静,仿佛同一时间陷入了巨大的震撼中,几秒钟之后,大家又齐齐发出一声怪音,像是倒抽了一口凉气,又像是难以抑制的惊叹,其中掺杂着不敢置信的窃窃私语。
宋雎点了点头,她对这个结果表示很满意。
这说明她这段时间的辅导很有用。
“为了保护大家的自信心,其他人的我就不念了,成绩单就放在讲台上,需要的就自己上来看吧。”覃耳说。
他的态度太过自然,以至于大家都没有第一时间想到一个问题:宋雎是第一名,按照顺序,接下来应该念第二名,而不是排在第十一名的他自己。
“然后是第二个好消息。”覃耳从另一边校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将抬头那一排黑体字读了,“关于本年度毕业班夏令营相关事宜的通知……”
他还没念完,底下就已经响起了一片“啊啊啊”的叫声,像是集体中了彩票。
大家都太兴奋了,已经开始商量要带哪些东西,吃的要带多少,防晒要带涂抹的乳液还是喷雾,是去海边还是去露营,不知道允不允许穿吊带裙等。
直到覃耳款步从讲台上走下来,回到自己的位置,逐渐冷静下来的大家才反应过来:宣布成绩时,他全程都只念了两个名字,就是宋雎和覃耳。
像个主持婚礼的司仪,仿佛除新郎新娘以外的人都与他无关。
“你进步很大,这次基本每科都是三位数了。”宋雎说。
“是因为我的同桌教得好。”覃耳对自己之前的考试中有意瞎写的行为避而不谈。
“是。”宋雎深以为然,“证明我们之前学习的方法是对的。”
说罢,她将自己的草稿纸推过课桌上的“三八线”,说:“覃耳,你用之前我教的方法把这个题讲给我听。”
“……”覃耳认命地接过纸笔,低头在草稿纸上动起笔来,一边问,“宋雎,夏令营你打算穿什么?”
“我不去。”宋雎说。
“什么?”覃耳以为自己听错,毕竟比起学习,夏令营要有趣的多,“为什么不去?”
“我不用去。”宋雎说话有些欠缺逻辑,“高一和高二的时候也是,我不用去。”
“你再想想嘛。”覃耳放下笔,将草稿纸推回去给她。
宋雎低头去检查他写的题。
草稿纸上落着一个扎马尾的卡通简笔女孩。
她身上穿着的吊带裙被风扬起一角,脸上有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