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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部分(1)遇见许还 ...

  •   巫婆芊容骑着她的火鸡,在人世间到处捣乱,想尽千方百计,惹人发火。
      一天,她来到了一个小镇。
      这个小镇里有一个善良英俊的男人,他从小得了一种怪病,病发时必须找一个人来喷出怒火;而小镇上恰好又有一个邪恶的女人,她从小也得了一种怪病,病发时必须找一个人喷出冰块。
      小镇的公民为了安全起见,就让这个男人和这个女人结婚了。
      ——《巫婆芊容的泪海》

                    (1)
      芊容的自行车被偷了,只能步行去上学。
      那是一辆让芊容怎么也无法喜欢起来的自行车,颜色是芊容讨厌的鲜红色,高度是让芊容在刹车时无法双脚平稳落地的二十六寸。
      自行车是外公买的,是的,她的父母连一辆自行车也要去求外公买,买下来了她就必须天天骑着去上学。
      学校里天天有贼偷自行车,终于芊容的这辆让贼久久不肯青睐的自行车也不能幸免了。

      星期一的早上,芊容五点半就起床了。
      她打算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来穿越言水镇的大街小巷,感受天仍未醒的冷清,然后去参加课室里那从不更改的让人无精打采的早读。
      河背街是言水镇的富人聚居点,几排三四层的洋楼整齐地排列着,两幢楼之间的街道很宽,是平民住宅区的两倍。
      这里很静,没有人早起,没有芊容家那里卖早点或是清晨找不到鞋大声叫嚷等各种吵杂声,这里是一片文明的安静。
      她几乎可以听见富人们在睡眠中发出的心满意足的呼吸声了。
      一幢三层洋楼花园里的一个男人却划破了这种安静。
      于是在清晨的六点时分,芊容第一次看见了她的许还。
      他就站在自己家花园里面,双手举着一块板,疯狂地拍打着小花园里花草树木和木头篱笆。
      那块板突然刺痛了他的手,他便把木板抛在地上,木板砸在石头路上,在重重的撞击声中分成了两块。
      这个男人开始徒手把一株株的玫瑰花和乐杜鹃连根拨起,恶狠狠地摔在地上。
      一个穿着白色睡袍的漂亮女人倚在大门口,瑟瑟发抖地想找条路逃走,又害怕被他一把抓住。
      他扭头发现了这个女人后,声撕力竭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你出来干什么?找死啊!”
      吼完后,他捡起地上没有被摔坏的半块木板,朝着女人走了过去,似乎想把她也置于死地。
      女人迅速地缩回了大门里面。
      男人立刻来了一个愤怒的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朝着栅栏又疯狂地砸了过去,木板激烈相碰,发出了撕裂的声音。
      看似一场歇斯底里的暴怒,但这个男人的每一个动作却都异常地优雅和完美,恍惚这些破坏活动只是一种剧烈的运动,或是一场战争,这些花草和栅栏都是罪不可赎的敌人。
      看,他举着板每砸一下,都会快速地在空中划一道优美的狐线。

      芊容好奇地看着他。
      她从未见过脾气如此暴戾的男人,更没有见过在清晨时分也能让怒火这般疯狂地燃烧自己的男人。
      他脸红耳赤,青筋在他的脖子上突起跳动着,浑身的肌肉一块块地把白色的睡衣撑起了粗线条的轮廓。
      他像是一名在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将军,丛丛的茉莉花和朱色的栅栏都被他的剑拦腰斩断。他歇斯底里,满腔仇恨,你死我活地用一个男人最原始最本能的力量,要把这个世界砸个粉碎。
      在芊容看来,他这种暴戾的行为属于一个高高在上的范畴,这个范畴里是纯精神的、高贵的、属于云端之上的。长到十六岁,芊容的耳朵听惯了各种咒骂,在她成长的那条北门直街里,几乎每天都可以听到妇女们的尖叫和男人们的怒吼,隔几天就可以看一场货真价实的斗殴,但是那些暴力与此刻看到的暴力截然不同。在北门直街,所有的噪音和粗鲁只是为了几十块钱、一只鸡,一句不中听的话,或是一次不经意的冲撞。那里的人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去损毁值钱的东西,也丝毫没有心灵痛苦的痕迹,更别提优雅的感觉了。
      而这个男人,他的眼神和动作之间都透露着他凛冽的痛苦和悲伤,这种痛苦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生存,只是为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故事。他要摧毁这幢漂亮的小洋房,像摧毁一个媚俗的玩具般,毫不留情。他绝不会为这些别人梦寐以求的象征着幸福的景象后悔,他摧毁它只是因为痛苦无处发泄,哪一天他高兴了,挥一挥手,就有无限幸福的景象再生。

      芊容的腿落地生根了,她要看接下来他到底要干什么,一种与此刻格格不入的怜悯出现在她的心底里。
      她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去抚摸他汗湿的头发。就像在动物园里她想抚摸铁栅栏里那头朝人凶狠怒吼的雄狮那样,很害怕又很渴望。对了,他多像一头被铁栅困住的雄狮,他奋力地挣扎只为了冲出这些可恶的禁锢。
      男人抬头突然发现了芊容,那如刀锋一样犀利的目光刺向了她。
      那一刻,芊容差点就要尖叫呼救。有一种透心凉的恐惧,就是那种被残忍嗜血的野蛮人侵犯了家园,马上面临着一场血腥屠杀前灵魂出窍的恐惧。
      而这种恐惧只维持了一秒钟,不会超过一秒钟。因为一秒钟之后,他的脸像被施了魔术一样,变成另一副表情。
      不是变,不能说是变,芊容眼睁睁看着暴戾的愤怒从他脸刷一下地退了下去,像翻天的海浪下去了一样,露出了沙滩那被梳得平展细腻的温柔。
      他依然紧盯着芊容,双手缓缓地木板放了下来,有点羞愧也有点尴尬。

      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清晨的街道中,芊容紧紧抓住手中的书本和笔盒,恐惧带来的严重哆嗦终始无法平复。
      而这个男人的眼神却越来越温柔,越来越温柔。
      恍惚他刚才的疯狂举止只是一个幻觉,只有那些支离破碎的花草尸体在空中上散发着重重的香味,才能证明他暴戾的存在。
      “去上课啊!”他讷讷地朝芊容说了第一句话,话语从胸腔的深处发出,在喉咙经过时被压制得粗糙沙哑。
      芊容头脑一片空白,机械地点了点头,好像他命令她点头一样。
      “我吓着你了?”他见她愣愣地不能动,又说,说着,他朝芊容走了过来。
      随着他那具高大的躯体的靠近,芊容于是闻到了一股血腥味,这是一种飘忽不定的血腥味,这个男人露在衣服外面的部分没有伤口,但芊容却确实闻到一股好好的肌肉被利刀活生生割开的热血喷涌而出散发出来的味道,淡淡的,无法捉摸。
      芊容当时想这大概是这个男人特殊的汗味吧!可是竟然会有人的气味也血腥味一样,也太诡异了!当他走得再靠近她一些时,她猛得一吸空气,头脑却清晰得作出了判断,根本没有血腥味,这个男人身上只散发那些被他双手揉碎的那些花草的酱汁味。
      多日后芊容在课堂上听到老师讲的哲学知识,知道了形而上和形而下,于是她才恍然大悟地捕捉到了,她当时闻到的是一种形而上的血腥味,是存在于自己的幻觉当中的。
      “你在县一中上学吗?几班?你现在,叫什么名字?”这个男人又问,这些问话特别奇怪,像是不认识她,又像是认识她。
      为什么问她这些?一刹那间,芊容有些恍惚了,她在脑海里闪过一些完全是由自己虚构的片段,在这些片段中,他一个在多年前受伤倒在街头的男人,她经过时救了他,然后分离。阔别多年后,他认出她来了。
      看着她如此发愣,这个男人伸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胳膊,那样轻轻地把芊容细小的胳膊整个儿都握在了掌心当中,他用低沉的声音又问了她一遍刚才的问题,她才回过神来小小声地回答道:“县一中高二四班,我叫付芊容!”
      “付芊容!”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随即放开了她的手臂,然后是一阵让人窒息的沉默。
      芊容突然拨脚慌乱地逃走了,当她在清冽的空气中穿梭时,手臂上始终带着他的手握在上面时的余温,那像是一个烙印,永远不会消失。

      芊容坐在课室里早读时,微笑缓缓地出现了在她的脸上。
      从始以后的每一个拂晓时分,总会有一种心悸来唤醒芊容的睡眠,恍惚中她总会感觉到许还想揉碎整个世界的愤怒又发作了,那些被揉碎的花草正在发出浓烈的芳香。
      有时候她总是在设想,如果当时不是怯怯地跳走了,会发生什么事情?
      如果她没有克制住自己的害怕,伸手去抚摸了他的头发,又会发生什么事情?
      这个问题至今她也没有问过许还,因为任何一种答案都会令她无法承受。
      她只是问了许还一个问题,如果她当时就哭了起来,他会怎么样?许还说他会像强盗一样把她从言水镇劫走,永远地带在身边。
      听到这个答案后,后悔生生地揪疼了芊容的心,从始以后,只要许还的脾气一发作,芊容就要流泪,像是条件反射一样,她希望她一流泪,许还就会兑现他的话,要把她永远地留在身边。

      从那天以后,一共有六年的时间,芊容没有见过许还。
      第二天芊容仍然从那里经过,在已被收拾整齐的花园里,没有看见他。
      第三天第四天也没有看见他,那幢的窗户紧闭着。
      直到有一天,有两个老人从那门里走出来,花园里全被种上了太阳花,芊容才明白他走了。
      看到太阳花苗在栅栏里垂着头时,芊容里心里才轰一声地明白了:他走了!
      那就是说,在以后的清晨六点时分,有簿簿的太阳光穿越天空时,他再也不会出现在芊容的眼前了。
      那一天,芊容哭了。
      像《百年孤独》中的蕾倍卡看到阿卡迪奥时,被****折磨得她绝望地开始吃土那般,芊容极想到广州去,渴望在那里会遇见他。
      芊容之所以想起广州,是因为有一天芊容鼓起勇气去问了那洋房里的老人,问以前的屋主去了哪里。
      那个老太太的回答让芊容兴奋了起来,她说:“许先生交待过我,如果有一个小女孩来问他去哪儿了,就说他去广州了。”
      芊容就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抓到了这个消息。许还预见了她会去问他的行踪,他让她知道他在哪儿,却又不留下联系的方式,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神秘约定。
      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希望却在芊容的心里滋生了。
      疯狂的荒唐的梦想像树木在芊容空虚绝望的脑海生长着,最终形成了一片森林。
      为了这个辛酸甜蜜得让芊容铁石心肠的梦想,芊容等待了六年的时光,终于第二次见到了她的许还,见到了这个拯救了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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