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黄鹤楼》即若离

75、占卜

　　那老人听到展朔笑了，却并不为所动，反而说道：“小儿辈，想不想从这里出去？”
　　展朔当然点头，他在那陨火床上，说道：“我当然想出去。”
　　那老前辈的声音却道：“既然你来了这里，一定是我师兄带你来的，可惜，他唯一清醒的时候，就是他最疯狂的时候。”
　　展朔这时候却轻声问道：“老前辈，你的师兄，是不是一个很厉害的老人家？他的掌法极其厉害，内功也深厚的很。”
　　那老前辈的声音却道：“他的体内有他的真气，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展朔沉默了片刻，终于说道：“老前辈想要收我为徒……”
　　他刚刚说完，忽然听到那老人的笑声，竟说道：“徒弟？他竟要收你为徒？小子，你天资极高，相貌恐怕也极其出众……”
　　展朔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自己算不算的上是，他也觉得有些羞怯，竟然说道：“前辈，若说相貌，我的兄长展顾应该……远胜与我……”
　　那老人只问道：“你自己呢？”
　　展朔只蹙眉说道：“额……略逊于他……”
　　那老人却只问道：“我只问你，你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
　　展朔咬咬牙，终于斩钉截铁的说道：“我的确很好看。”
　　那老人的声音这时候却终于说道：“他这个人，脾气怪的很，可他对武学对美的追求，却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
　　展朔只迷惑道：“可我的武功差得很。”
　　那老人说道：“根骨奇佳，这种人少之又少，若是品貌端正，便是万一挑一。”
　　展朔听出这话虽然说的很平直，却又似乎是在夸他，这时候他在那陨火床上，竟有些不好意思讲话了。
　　那老人却笑道：“可他这个人你却了解的太少了。”
　　展朔只道：“老前辈，是如此之事，请听晚辈道来……”
　　他说着，便将在那深林之中，他如何收到西域袭击，又如何竟老人搭救，最后来到着风生水起谭中的事情一一道来，他将这经历一五一十的告诉这老人，也叙清缘由。
　　等他说完，那老人竟然不说话了。
　　展朔顿了顿，等着那老人说什么，可是许久没有回答，他轻声呼唤道：“老前辈……老前辈……”
　　那老人更没有说话。
　　展朔这时候知道，那老人家应该没有事情，他说道：“老前辈，你是否是休息了……”
　　他忽然也觉得自己说了这么长的时间，或许那老前辈已经累了，他呼唤了一声，那老人家依旧没有回答他，他想了想，不再说话了。
　　他人生中经历了这样的奇遇，若是寻常人一定激动的睡不着，可他这时候体内内气鼎足，躺在陨火床上说不出的舒适，他觉得温暖而没有痛苦，他的双眼也渐渐有些睁不开了，他心里想，他身上发生了多少别人连想都想不到的故事呢，他若是告诉江沐，江沐会相信吗？
　　他这样想着，人却已经快要入睡了。
　　展朔正昏昏欲睡，心里忽然想：“我学了这个老前辈的心法，他是不是已经算我的师父了？那我就这样有了师父吗？我的飞封内力还在，他也教了我武功……”
　　他想着想着，眼皮已经睁不开了，他迷迷糊糊的，竟然真的睡着了。
　　而另一处，江沐和唐求，已经离开了太华山后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没有追兵追过来。
　　唐求受了伤，可他顽强的很。江沐为他疗伤，他的伤口已经好了许多。他们离开太华门后山之时，天色已经晚了。
　　那些西域人并没有追来，两个人依旧小心谨慎，未留下太多痕迹。
　　等到出了太华门，月亮已经升上半空，江沐和唐求正要找一个地方落脚，却忽然，唐求拍了拍江沐，示意他们往他们来的地方望去。
　　江沐转身，却见那远处，一些火光亮了起来。
　　那光，不是星星之火，不是火把，而是一张火网一样，蔓延开来。
　　江沐只看了一眼，忽然道：“着火了？”他虽然只说了三个字，可是的眉头蹙了起来。
　　唐求点点头。
　　江沐刚想到动身，唐求忽然按住他的肩膀，说道：“去哪里？”
　　江沐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看看。”
　　唐求按住他的肩膀，说道：“不准去。”
　　江沐扭过头，却道：“为什么？”
　　唐求这时候才问道：“你想救谁？”
　　江沐咬咬牙，没有说话，他心中还在记挂这许询，记挂着失踪的俞伯年等人，那些还留在太华门的人，此刻是否安全。
　　江沐只是蹙着眉。
　　唐求却道：“回去已无用。”
　　江沐却看着那大火，那火蔓延开来，正是熊熊火焰烧的越来越旺，那后山本有林木众多，这时候都似乎跟着燃烧起来。
　　江沐这时候看着那里，忽然道：“起火的，是在后山。”
　　唐求这时候也望过去，他想了想，忽然问道：“后山。”
　　江沐点点头。
　　他忽然说道：“唐求，后山，是安葬太华门弟子遗体的地方。”
　　唐求也蹙起眉来。
　　江沐和唐求看着那大火燃起，两个人心中都在想，若是那帮西域人，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两个人找对了方向，答案就在那先去世的太华门弟子身上。他们已经做出了反应……可是……
　　若是他们，为什么之前，在江沐他们还未找到之前，那些人没有这样做？要等到这个时候？他们本该早就去做的。
　　唐求忽然问道：“江沐，有没有可能，是自己人放的火。”
　　他没有看江沐，只是看着那大火。
　　江沐看着唐求，他又看看那大火燃烧的方向，似乎正是在归乡冢外，那三千名弟子所安置之处，那火似乎正是从那里燃烧起来的，他们远远看去，只有中说不出的悲壮。
　　江沐蹙紧眉头，却想：“若不是西域人，又会是谁呢？”
　　他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名字，许询！
　　或许许询已经离开了，他在离开的时候，以火安葬了那些离世的弟子们，将那些他来不及做的事情，一一完成，告别他的往昔朋友、同门战友，离开了这个地方。
　　他这样一想，眼中忽然好似有些湿润，他心中那中难以隐藏的柔软和悲壮，经过那火光，落在他的脸上。
　　火光也落在唐求的脸上，唐求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火，看着那些燃烧的东西，他本不爱讲话，他更不喜欢背负太多。
　　他说道：“江沐，我们走。”
　　江沐咬咬牙，他点点头，两个人相伴，往更远处走。更远的地方，并不是为了离开，而是为了新的希望。
　　他们两个人找了一处地方休息，这个地方正在郊外，也找不出什么客栈可以留宿，两个人在野外休息。
　　虽是已经疲劳的很，两个人总是各自照料，一个人醒着，一个人睡，如此到天明。
　　天明之时，唐求提着剑，坐在一旁，只看着眼前的土地。江沐醒来，已见他整理整齐，好似一个冰人一样坐着。
　　江沐整理仪表，却问道：“在想什么？”
　　唐求冷冷答道：“想走。”
　　江沐不一会收整完毕，两人已经往前走，走过这片荒郊，只要不出汉阳，在行进一番，就可回到汉阳城。
　　江沐点点头，道：“我走了。”
　　唐求却说道：“一起走。”
　　江沐只笑了笑，说道：“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唐求并没有看他，却道：“聂景川。”
　　他说的没有错，江沐要走，他要找的人，是聂景川。在那归乡冢之中，江沐找到了聂景川的飞针，知道聂景川一定去过那里，若他要找到其中的秘密，聂景川一定知道里面究竟还有什么事。
　　江沐说道：“你不先回唐门？”
　　唐求却答道：“我要找的东西，和你找的东西，是同一件，在你找到之前，我不会回去。”
　　江沐只道：“好。”
　　他并没有再提议其他，因他知道，唐求要做的事情，他一定会做。他说的话，一定是他想要说的话。
　　唐求却道：“你准备去哪里找聂景川？”
　　江沐说道：“我记得你和说过，那一日有人送信，少林、崆峒、五岳、嵩山、龙池山庄，都有人来了，你却并未见过聂景川。”
　　唐求说道：“没错。”
　　江沐说道：“我们就先赌一赌，他没有去太华门。”
　　唐求点头。
　　江沐说道：“那他就在一步登科楼的客栈里。即使他去了太华门，那里一定会留下什么线索，让我们可以查。”
　　唐求认可他的判断。
　　两个人在汉阳街头换了市民装束，吃了一些早点，找了两个农夫带的斗笠带上，看起来并不出众。等到街上行人多了，两个人往一步登科楼所在客栈赶去，不多时，已经到了，那客栈因为一步登科楼到访，所以暂停接待其他客人，大门已经关上了。
　　唐求在江沐身后，却听江沐拍拍门，说道：“店家，送货的。”
　　那门里没有人回答。
　　江沐和唐求相互看了一看。
　　江沐想了想，说道：“送辣椒。送一杯酒。”那是他和聂景川初次在客栈相遇，他们所提过的话。
　　他刚刚说完，门忽然开了，大门敞开，里面并没有店家，而是一个蓝袍人，带着道士帽子，正坐着一个卦摊上。
　　那蓝袍人留着两撇胡子，一看江沐进来了，忽然翘起腿来，说道：“小子，来算一卦，我就买你的辣椒，和一杯酒。”
　　江沐笑道：“好啊。”
　　唐求正在门外，他还没有动，又听到那蓝袍人说道：“一人一卦，一卦一人。”
　　江沐只扭头，和唐求点头，唐求转身，隐去了身影，已经进入了人群之中，并未跟在江沐身后。
　　江沐进了那大门，那老袍人掌风一动，大门一下子又关上了。
　　江沐问道：“请先生起卦。”
　　那蓝袍人却道：“无八字无卦，小公子八字如何？”
　　江沐说道：“八字属水。”
　　那蓝袍人笑了，他翘着腿，说道：“八字属水，却是缺金，所求之物，因金石而起。”
　　江沐点头。
　　那人对着江沐伸出手来，他的意思忽然又多了一重意思。
　　而江沐看了看他的手，他把展朔当初给他的银子拿出来，好在，他并不是一个花钱手脚很大的人，他自上次以后，已懂得留些钱救急，这时候，他竟然真的掏出来银子。
　　那蓝袍人想来本想不到自己会这么顺利，借过钱，竟还有微微一愣，才说道：“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他看着江沐，忽然坐在凳子上，说道：“既然少侠如此真诚，我也实不相瞒，我自幼学卦，卦卦不灵。所问皆反，所求皆坏。”
　　江沐点点头，说道：“可以猜到。”
　　那人瘪住嘴，说道：“不，你猜不到。”
　　江沐点头，却幽幽说道：“我的确猜不到，一步登科楼里，原来也有占卜。而可惜，占卜并不内行。”
　　那人嘴瘪的更厉害了，却说道：“不，内行的很。可惜，我并非一步登科楼的人。”
　　江沐看着他，他看着江沐，两个人对视了一眼。
　　那人忽然哈哈笑起来，说道：“怎么样，想不到吧。”
　　江沐摇摇头，他只是说道：“可惜，可惜。”
　　那人说道：“可惜什么？”
　　江沐道：“可惜我找的人不在这里，不然我一定要看看，他算的卦准不准。”
　　那人看着江沐，忽然拍拍江沐的肩膀，说道：“少侠，他的卦不灵的很。”
　　江沐感受他手掌的内力，这个人虽然嘻嘻哈哈，可是武功并不低。
　　他说道：“这么不灵，恐怕自己在哪里也算不准。”
　　那人松开江沐，忽然一下子拉住江沐的手，说道：“不准。最可惜他前天帮人看了一卦，要救人的卦，要救人，那人问是往东走，还是往西走。”
　　江沐听他这样一说，问道：“往哪里走？”
　　那人说道：“他给人指，往南走。南金北水。”
　　江沐看着那蓝袍人，那蓝袍人忽然说道：“那个人，真的往南走，走到桥上，那个桥，一千年的桥了，竟然断了，结果掉到河里，那天黑啊，正是子时，也没看见，一脚迈下去……”他给江沐歪歪头，吐吐舌头，做了一个动作，显然，那人没了。
　　江沐问道：“就这样？”
　　那人说道：“就这样。”
　　他认真说道：“所以说他不准呐。”
　　江沐看着他，那人拉着江沐的手，并没有放开，说道：“少侠，一看你气宇不凡，将来一定在江湖中名望很深，不如，现在加入一步登科楼，早些出人头地。”
　　江沐正要说话，那人忽然凑近江沐，说道：“一步登科楼里乱得很，一个比一个狡猾多端。你来了这里，正是你大展拳脚，重整旗鼓的时候。”
　　江沐耐心听完，只说道：“若是可以，我一定将占卜，重整旗鼓。”
　　那蓝袍人瞪着江沐，蹙着眉看着江沐，他摇摇头，马上松开了他的手，说道：“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叫算准。一算便准。”
　　他对着江沐挥挥手，说道：“你找的人是个傻瓜，找不找都没有什么意思，你走吧。”
　　不管什么人是傻瓜，至少江沐不是个傻瓜，他当然没有被那蓝袍人弄糊涂，他对着那蓝袍人抱拳，说道：“算先生，后会有期。”
　　他出了门。
　　他走了两步，唐求已经走过来了。
　　唐求轻声说道：“有松风堂的人。”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
　　唐求轻声说道：“我已经处理好了，没有人会跟踪我们。”
　　江沐看了唐求一眼，唐求并没有看他。唐求的处理，江沐一时间没有弄清楚，他没有从唐求眼里看到答案。
　　江沐说道：“往北走。”
　　唐求和他一起走，江沐说道：“聂景川一定交代给过这个人，我会出现。不然听到辣椒和酒，他不会开门。我是水，聂景川为金。”
　　唐求道：“走多远。”
　　江沐说道：“一千步。”
　　唐求点头，他当然相信江沐的判断，江沐是少见的聪明人，他若是自己出来了，一定是带着答案出来的。
　　两个人按照江沐所说的，往北走了一千步，却想不到，北边比较荒凉，没有什么地方，只有不远处，有一座义庄。
　　是这里？
　　江沐看着那荒凉的牌匾，点点头。
　　唐求说道：“我们进去？”
　　江沐摇摇头，并没有再往前走，说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唐求却问道：“什么时候？”
　　江沐道：“如果我判断没错，要到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