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黄鹤楼》即若离

67、磨合

　　江沐此刻虽好了些，但他先前也受了伤，那真气对他的伤害更为猛烈，现在加上那人翻天手的掌风，身体状况并不算好。
　　他这时候也注意到唐求，唐求虽然搀扶着他，但他的脚步却不似之初那样稳健。
　　江沐想起，正是方才，他和那人的小无相经相对，那人的内气厉害的很，唐求避开时，那力量撞击到唐求的脚上，恐怕他现在也并不好受。
　　他说道：“唐求，你怎么样？”
　　唐求却冷冷说道：“好得很。”
　　他从来不为了一些小伤分散精力，即使那小无相经再厉害，对他来说，也不会令他多加注意，反而激发了他心中的硬朗。
　　江沐却依旧说道：“你的腿，恐怕被掌风所伤。”
　　唐求只说道：“不必管。”
　　江沐只有摇摇头，他碰到了一个比展朔还要难以应对的人，展朔虽然容易生气，可还有的商量，唐求则不然，他不想做的事情，连解释都不会多说半个字。
　　江沐看着他，却道：“你不可再用轻功，不然明天你的腿，恐怕要落下病根。”
　　唐求看了他一眼，他说道：“先看看你自己吧。”
　　他知道江沐的内伤也不轻，他不过是不说罢了。他现在虽好了些，但对一个少年来说，这种伤，也不是一件轻易不提的事情。
　　江沐只觉得无可奈何。
　　他难得不和唐求争辩，两个人此刻景况都不算好。好在，值得庆幸的是，也都不算差。
　　他和唐求并肩而行。
　　唐求永远都提着剑。他虽然身在唐门，可他用毒、用暗器的时候，却并不多见。
　　他这时候说道：“看来我们此刻无法找到那门徒的尸首。”
　　江沐点点头，只说道：“我到了时候，人已经不再那里了。说来很奇怪，他们既然将他藏起来，这个人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不可让我们知道。”
　　唐求点点头。
　　他们要寻找的线索本在那人身上，现在却因方才那西域之人的阻挡，并未寻到。
　　江沐想了想，说道：“但我觉得找到一个人，或许会给我们什么消息。”
　　唐求只问道：“谁？”
　　江沐身上还藏着聂景川的飞针，他说道：“聂景川。”
　　唐求看了江沐一眼，问道：“他？聂景川？”
　　江沐点头。他说道：“我在埋葬那人的木板上，找到了聂景川的飞针。”
　　他看着唐求，说道：“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又在这整件事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唐求顿了顿，说道：“聂景川，原来是他。”
　　他看着江沐，只说道：“一步登科楼也牵扯其中。”
　　江沐点点头。
　　他自在客栈中见过聂景川，就知道这个人机敏的很，警惕的很，虽然有些无拘无束的潇洒，但他的心中到底想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唐求说道：“前一日，有人去各大派送信，说是武当在太华门受困，只要去黄鹤楼的人都接到此信。少林、崆峒、五岳、嵩山、龙池山庄，都来了。”
　　唐求一说到龙池山庄，江沐只觉得胸前一痛，他不由的想起展顾与展朔来，他的内伤一激，只觉得口中都是腥甜气息。江沐忍住了，他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波动，即使是在唐求面前。
　　好在唐求并不喜欢盯着人看，他只是看着前方，并没有注意到江沐的异样，只是说道：“不知道，聂景川得到消息，会不会来到这里。”
　　江沐点点头，却说道：“若是他来了，此刻说不定正在太华门的哪个殿中？”
　　唐求摇摇头，他说道：“我并未入太华殿，只是看到黑衣人来到后山，便悄悄潜藏起来，等待时机。但我发现，太华门几大殿中，虽有人进入，却再无人出来了。”
　　他这时候看着江沐。
　　他说道：“恐怕有些人，已经落在他们手上。”
　　江沐明白他的意思，恐怕，这已经是最好的形容了。
　　可他和唐求，现在却并无办法。他们要面对的人，要比他们想象之中强大的多，甚至比其他门派预想的更要强大。
　　究竟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阴谋，要出动这样多的海外高手。他想到许询所说，连许询都应对不了的高手，恐怕除了师父华真人、武当张真人，旁人难有敌手。
　　江沐想到这里，心中有沉重了许多。
　　只是他并不会因此沮丧，他只是看着唐求，说道：“我们先找聂景川。沿着我们的方向前行。”
　　他们只要做他们想要做的、应当做的这件事，一切就不算晚，就总存在着转机。
　　唐求点头。
　　他道：“先离开太华门。”
　　江沐点头，他虽然想要找到真相，但如今，并不是冲动的时候。
　　就在此时，深林之中，忽然传出了一阵阵的响动，那声音不打，却是摩擦着地面，缓慢前行。
　　这种响动江沐熟悉不过，唐求也熟悉不过，他们自幼常走荒野，更在野外生存，这些声音，他们两人都听到过。
　　是蛇。
　　是蟒蛇的声音。
　　一切还没有结束。即使两个人再疲惫，亦相互看了一眼，一下子跃到树枝之上。
　　事情总是这样，容不得人有半点喘息。即使两人武功再好，如此不停应战，这时候，已经是疲惫不已，再是和人争斗下去，恐怕更难全身而退。
　　却是玉山小凤那师兄到了。他来的晚了。他似乎听到那个人悲切的嘶吼声，他冷着脸，已在赶路。
　　一条巨蟒，跟随着他。
　　或许不能叫跟随着他，而是他，站在蟒蛇那巨大的身躯之上。
　　他并没有注意到树枝上的江沐和唐求。
　　他只是在向前走。
　　他好似在喃喃自语，说道：“他的病又发作了。”
　　江沐和唐求屏住呼吸，已经明白，这个人所说的，正是他们遇到的武功高手。
　　他好似往前赶，已管不了那些。
　　如此一来，他竟没有发现江沐二人，他只是往归乡冢的方向去了。眼见他越来越远，江沐和唐求正要松一口气，正是此时，那巨蟒好似发觉了什么，一下子停住了。
　　那人顿了顿，才道：“你发现了什么？”
　　那巨蟒好似要扭转身躯，往它身后瞧来。
　　那人说道：“先去找他。”
　　他的眼神一冷，似乎并不在乎这里有什么，他的目标好似变了，已经成了刚才江沐与唐求遇到的那个人。
　　那巨蟒不在停顿，和他渐渐远了。
　　江沐咬着牙，并不出声，他和唐求还在等。若是这样轻易的相信，往往会被人突然一击，杀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等了一会儿，确信那人与巨蟒不会再回来，两个人从树上轻轻跃下，这时才放松下来。
　　正是这时候，江沐却见唐求的脸色发白，好似有什么痛楚。只是他忍耐惯了，从不会说出口来。
　　江沐打量了唐求，才发现，他一只脚并未踩实，时是虚空踏住。他一下子明白了，唐求刚才用了轻功，现在那小无相经的威力全施展开，恐怕已经伤筋动骨。
　　他刚要说话，唐求竟然说道：“走。”
　　他真的就这样往前走了，若不是江沐观察的仔细，别人一定察觉不到，因为唐求毫无波澜的脸上，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他的腿脚看不出什么问题，只有江沐知道，他一只脚踩的很虚。
　　江沐点头，他说道：“好。我们走。”
　　他虽然这样说，却忽然在他身上轻轻一拍。
　　唐求一手握剑，忽然对着江沐扫来，他这一剑豪不容情，正别在江沐的脖颈上，他凌厉的眼神，也正狠狠瞪着江沐。
　　江沐并不躲，他任凭唐求的剑放在自己脖颈，他也看着唐求，毫不避开。
　　唐求说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江沐只答道：“这叫穿心芽。”
　　唐求看着他，原来唐求的一只肩膀已经不能动了。只在江沐拍上他之时，已经麻木如朽木。江沐轻轻的拍的那一下，正在他肩膀的穴道上。他以穿心芽为之，当然没有用内力，唐求并未注意。
　　唐求并不撤剑，只道：“解开我。”
　　江沐摇摇头，只道：“我要先为你疗伤。”
　　唐求哼出一声，说道：“可笑。”
　　江沐不管他，他知道唐求绝不会对自己下狠手，他只是握着剑，说道：“我没事。”
　　江沐这时候才避开，竟然无辜说道：“我们走不了了，穿心芽效力有一个时辰，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唐求心中窝火，竟举着剑，狠狠说道：“你疯了。”
　　江沐这样做，两个人本可以走，现在却又置身于危险之中了。现在，唐求本就伤了脚踝，一个肩膀不能动，又能抵抗什么伤害。
　　江沐却道：“你不能再走了。硬往前走，要落下终生的顽疾。”
　　唐求气急反笑，冷笑出声，说道：“呵呵，要是我死了呢？”
　　江沐只道：“我陪你死。”
　　他这话说完，却是他一下子运力，将唐求一拉，唐求剑光一闪，正对着江沐刺来，江沐并未躲，只是站在唐求面前。
　　唐求正要一剑刺中他的肩膀，就在这时候，唐求忽然哼了一声，猛然收势，将剑收起。
　　他扭过头，一眼也不看江沐！
　　江沐见他终是不算狠心，却只笑了笑。他只道：“你只需要坐下，剩下的事情，都由我来做。”
　　唐求本不想再说一个字。
　　他连应声都没有，只是自己暗运功力，正是运气诀，回元净气。他必须利用每一刻恢复元气，保持精力。他绝不想落下顽疾，但他更不想死在这里。
　　他不和江沐讲话。
　　他终于坐定。
　　江沐算是十分专注，他虽然知道，唐求也已十分生气，这的确也算是难得，这样冷酷的人，展露真实情绪实属不易。
　　可他这时候也专注的很，他并不想为此分心，这时候，他更知道两个人的处境，容不得他和唐求耽搁。
　　他除下唐求的靴子，这时候发现，血，已经染红了他的布袜。他对唐求说道：“忍着点。”
　　唐求根本不说话。
　　唐求这时候，已气的成为了一个哑巴。至少在江沐面前，是如此。
　　唐求运气，正在自己疗愈。
　　江沐将那染血的布除下，却见他的伤处又有撕裂，又有肿胀，知道是筋肉伤损，再摸下去，好在骨头未断，却一定有所磋商。那肿胀却更严重，原来是那人的内力，将这处的经脉损阻，一股内气不上不下，如此以来，若唐求不管，不出三日，他这条腿难能保全。即便保全，几乎也注定要跛脚。
　　江沐从他身上，找到舒筋活血的丹药，这些他好在常留着，对唐求说道：“吃下。”
　　唐求当然不理会他。他的额头上这时候都是汗，是方才江沐看伤时，他痛的冷汗涔涔，却是一声不吭。
　　江沐看着他，忽然硬声说道：“必须吃。”他这样的语气，变得十分严肃。
　　唐求这时候才张开眼，看江沐总是温和稳重的脸上，此刻变成了那种坚定和不容否认，他还未说话，江沐轻声说道：“很严重。不能耽误。”
　　这不是开玩笑。
　　唐求虽然冷漠，但他并不是为了置气不顾后果的人。他看着江沐，江沐把药放到他的手上，说道：“相信我。”
　　唐求看着他，嚼了一下，把药咽了下去。
　　江沐又拿出一种草药，将草药碾碎，将药汁放在唐求那肿胀的伤口处，唐求的汗滴下来，他只是握着剑，咬着牙，没发出一丝声音。
　　江沐这时候却道：“你要忍，接下来会非常疼，可是，你可以想些别的，比如，聂景川在哪里。”
　　唐求闭上眼，调息内气。
　　这时候，忽然觉得脚踝处灼烧一样的痛楚，好像是从火里生生的剜出肉来，再烧成灰烬。正是江沐，此刻已无字真经的疗愈之法，将内气冲入他的患处，将他脚上的小无相经阻塞内力冲散化解。
　　痛，这种痛，唐求很少体会过。
　　他几乎不能正常调息了。
　　他觉得他的腿以后再不会有了，好似已经没了，他滴着汗，心里想，聂景川现在有可能在哪里呢？
　　就这样一刻，江沐收了掌，他化解了他脚上的小无相经，那肿胀好似消了很多，经脉已通了。
　　他亦出了汗，对唐求说道：“好了。”
　　他从自己身上扯下一条白巾，轻轻的裹上他的伤口。
　　唐求滴着汗，唇色都白了。
　　他握着剑，牙齿打颤，缓缓睁开眼。
　　江沐也流着汗，正看着他，他笑了，他对唐求点点头，说道：“你以后可以用这条腿，把我踢飞。”
　　唐求正看着他，好似已不生气了。
　　他看着江沐，江沐认真说道：“刚才暗算你，我道歉。”
　　唐求只道：“不接受。”
　　江沐只有点点头，他摊摊手，说道：“好吧，你想要我怎么做？”
　　唐求只道：“我还活着，并没有送命。”
　　他看着江沐，说道：“你没错。”
　　江沐看着他，擦擦自己的汗，说道：“多谢。”
　　唐求竟也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