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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劫难 ...

  •   (二十七)劫难
      “阿霍,我们赶快收拾东西准备回骆邑。”
      “不等大哥了吗?”
      “不等了,他一定是去了骆邑了。以他的能力,打探到南宫的落脚处并非难事,我们只管去会合就好。”我忙不迭地收拾起东西来。
      “怎么,这么急着要走?”我前脚进门没多久,孙东家就跟了过来。
      “义父啊,酒席散了吗?”
      “不欢而散。”
      “那可真是对不起老王他们了,成人之美还要用这样的辄,我可算是黔驴技穷了。话又说回来了,还多亏得您这凭空多出来的义父哪!”
      “哪里哪里,你这丫头这样敢作敢为,我是始料未及啊!”
      “我没觉得我有错,干嘛要蔵藏捏捏的?!”我手里拿着一堆大大小小的东西。
      “所以你就明目张胆地用五千两银子买走了我两个马车夫、两辆马车,还让我用剩下的银子发工钱。”
      “这要问您哪,您在信里都写了些什么,以至于那北地茶商二话不说就买下了茶叶还不算,竟然还让我们去送茶叶?”
      “哈哈哈,你这丫头,真是瞒不过你!不过你既然已经是我的女儿了么,那么你总该有些表示吧。”
      “是您强行收了的,我可不会赡养您啊!”
      “那你的婚事总该有人帮你操办吧?”
      “敢情您家有晦气事,强收一个干女儿冲喜还不够,还要操办一桩婚事吗?”
      “看你这说的,我是想让你再多留几日。不出我所料,萧记将有大变故,这对你有利。况且你奔波劳累了几个月,总不能颗粒无收吧,现在离开这里,你连你应得的报酬都没能得到哪!”
      闻听此言,我先是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而后道:“这数月不见,您老变成占卜师了?怎么也言语起这些来了?”
      “怎么,你不信。”
      “我本来只是收拾一下行李而已,什么时候走还指不定哪。”
      “我就知道你蓄谋已久。”
      “彼此彼此。”
      “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您挑个良辰吉日,我好洞房花烛夜啊!”
      “你真的愿意?”
      “我只是担心凑不齐三媒六证而已。”
      “还有事情会难倒你?”
      “那得看是什么事。”
      “走咯,去帮干女儿操办婚事去了。”孙东家高高兴兴地走下山去了。
      “这老人家没有儿子吗?”霍居延从房里走出来问我。
      “养儿子就要养你这样的儿子——能为国为民着想、在家孝顺父母、体恤兄妹——只可惜你生不逢时,碰上咱们这时不时要犯犯糊涂、刚愎自用的帝王而已。”
      “离儿,你说话小心着点。”
      “当着他的面我照样敢这样说,人生在世就要活得坦坦荡荡,何惧一死?!陛下当年若是下狠心将北地之事彻底解决,哪会有今日之患?!那时,他们的实力已被瓦解,人心也被征服了,就差这最后一捅,皇帝却迟迟不肯下刀。几年下来,朝廷的、民族的凝聚力又化作一盘散沙,只有依靠边关的几张驰报来敲打一下这化开了的铁。”
      “离儿……”
      “这几个月来我算是看明白了,民生疾苦啊!上有朝中权臣当道,下有贪官污吏为虎作伥,我都不知道陛下的更化改制到底何时才好开始?但愿不是晗光岛上诸侯并举、天下揭竿的那一天,那时就太晚了。”
      “皇上本来并不是那么优柔寡断的,五、六年前他还是个很好的帝王。”霍居延很惋惜。
      “五、六年前……那不是我十二、三岁的时候吗?”我只是默默地想着,没有言语。

      *五日后•婚宴*
      “新郎新娘一拜天地——”
      凤冠霞披一身红,我蒙着红盖儿和霍居延朝着门外拜天。
      “二拜高堂——”
      我和阿霍转过身,向孙东家叩首。
      “夫妻对拜——”
      我们面对面行跪拜礼。
      “礼成,送入洞房——”
      我被人搀扶着进了洞房,坐在床边等着霍居延回来,等来的却是这不祥的消息——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老爷被县太爷抓走了!”丫鬟来报。
      “天哪,我怎么就昏了头了呢?常言道‘民不与官斗’,刚刚恢复女儿身的我,在罗城和霍居延成亲,无异于向这混蛋的县太爷挑衅啊!”我自言自语地说着,而后脱了红袍,随便捡了件衣服往身上一披,冲出了洞房。
      “你慢点儿,慢点儿!”孙东家在我背后跟着。“夜闯县衙,你不要命了?!”
      “那他们凭什么半夜抓人?”我强词夺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跟我来。”孙东家拉着我进了他的房间,踩动了一块地上的石板,带我进了一间密室。
      “您早就知道了?”我双手交叉在胸前斜视着他。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把真相全都告诉你了……”烛光下,他好像苍老了许多。
      “我洗耳恭听。”
      “竹县令、侯管家与我在这罗城一直被人称为‘三谜’,你可曾知道?”
      “略有耳闻。”
      “我们三个人是结义兄弟,老侯年纪最大、竹县令行二、我最小。二十六年前,新帝刚刚登基,晗光岛上各处都是蠢蠢欲动。南方战事爆发,朝廷对北面的布控也加紧了,粮食、饷银源源不断地送向北方边境线。我们三人商议着,一起在浮云山脚设伏,劫夺了当时朝廷供给-给前线战士的饷银及军粮。当时前线的主帅就是现在的兵部尚书——霍步平!”
      “阿霍的父亲?!”我惊愕。
      “我们在天光附近的一个道观分赃之后,刚想要离开,不料被人撞见了。我们本想向对待那道观里的道士、道姑一样,杀人灭口,却被那人摁倒在了地上!那人说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必须帮他把一个女子送到霍步平的面前。他说,只要霍步平离不开这个女子,那他还会另外酬谢我们的。”
      “你们答应了?”
      “当时那个女子就在他身后的车上,明明是要赠与别人的女子,他却是毕恭毕敬的。我们留了个心眼,问他是否可以不择手段,我们得到了肯定的回答。那个男子后来了,可直到做成这件事情之前,我们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我想应该就是这个男人吧,否则,他后来怎么可能找到我们,把酬金给我们呢?”
      “你们把那个女子怎么样了?”我的手心直冒汗。
      “在旷野上我们追逐着这个女子,大声叫喊着要对她行奸。可是为了逃脱方便,我们隔着城墙很远,城内的官兵可能只是以为我们是在奔跑追逐着玩,所以我们就假戏真做了。”
      “你们真是太可怕了。”我故作镇静,心里却直哆嗦。
      “那个女子那时候才只有十五岁……”泪水,湿润了他苍老的脸颊。
      “不是你亲口所言,我绝不敢相信。”我既害怕又好奇,“后来事情一定成了吧?”
      “这个女子和霍步平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边塞,那个男子前来支付给我们酬金时,眼里带着杀气!”
      “你们是该杀!那个男人也该去死!明明是良家女子,你们却……”我怒不可言。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他长叹。
      “你也知道!?” 我咬牙切齿。
      “我们觉得那几千万辆军饷足够我们过的了,所以就把那些军粮偷偷地送回到了事发地点附近藏了起来。我们相约今后永不再见后,我回到了老家罗城,在城西盖了这所庄园,把我的妻子还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兄妹给接来住了。本来我以为一家人在一起一定可以衣食无忧、其乐融融,不料先是我的儿子在七岁在靖河边玩耍时溺河而死,我的女儿在十四岁时骑马在靖河边玩耍,不料也重蹈覆辙,失足落水了,这一次是尸骨无存啊!我的妻子上香祈祷上苍保佑,说是我们一家并没有做什么缺德之事,希望老天垂怜。她让我一同参拜,我心里不是滋味,便把这事情全都告诉了她。她一整天也没有吃东西,第二天她留书一封说是要去天光附近的那座道观出家赎罪,我当时感觉天都要塌了。”
      “你确实是罪有应得啊!”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为那两个孩子和这位明事理的妻子感到惋惜。
      “冥冥之中,天意弄人哪!年过半百的大哥竟然也来到了罗城,他说他当年回到魏阳老家后,发现他家里已经被洗劫一空,妻子和孩子也都没了踪迹,于是只能空带着银子漂泊浪荡。他说他自己在前头洗劫别人,别人却也在背后洗劫他,那可真是讽刺啊!他那是悔不当初啊!”
      “那侯管家又是怎么会进了萧家的?”我已经开始有点麻木了。
      “也许天无绝人之路,大哥看上了萧家的夫人,也就是月莲小姐的母亲。他混在了皮货行里,乘机接触萧夫人。几年后,为了美人,大哥再起了杀心,本来他想要逼迫萧夫人谋杀亲夫,谁知萧夫人竟然用他给的毒药自杀了。他补救不及,只救得了她一刻的时间,她最后还是在家人赶到后不久咽气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掉,已经分不清现实与故事了。
      “报应啊!”孙东家大声号叫,叹了口气接着道,“萧夫人出殡后的当天夜里,他来找我一吐原委。这一次他才是真真正正地大彻大悟了!从今后,他要求在萧家老宅里当差,不再管外面的事情了。”
      “原来侯管家并不是萧老板母亲的家里人,那他怎么跟我说老板是他看着长大的?”
      “他比老板大出十四、五岁,难道还不能算是他爹了吗?萧夫人要比萧老板大出六岁呀!”
      “那竹县令呢?他又是怎么回事?是因为和阿霍的父亲不和才被贬官的吗?”我仿佛是在云里雾里一般。
      “当初我们玷污那名女子时,二哥跑得最慢,所以被霍步平看见了模样。二哥后来去了京城,用那些化开来的银子走街串巷,最后谋到了一官半职。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官运亨通、步步高升,官拜刑部侍郎,结果却因为霍步平弹劾了他过去的丑事,因此差点丢官罢职!因为他当年在菡城之战里立过功,所以被你父亲保举,所以只是降级罚俸,就这样也来到了罗城。”
      “看来上天是非要将你们绑在一起了。”我冷笑道。
      “是啊!你今天既然知道了这所有的真相,那么你就只能随我一起去了。”他扭开了密室座椅下的一个开关,毒烟从里面喷出。
      问我捂住口鼻,闭上眼睛靠向了方才进来的那扇门,渐渐地开始昏厥。
      “快走,快走啊!”不知为何,密室的门打开了,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我顿时清醒过来,爬了出去。
      回看那扇门里,孙东家趴倒在地,身体依然保持着向前倾的姿势,他手的正上方是一个开关。毒气已经没有了,我冲进去见他拉了出来,大声呼救。
      他脸色发青,身体也开始渐渐凝固,奄奄一息之际,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看我,差一点儿有做错事了……好丫头,本来我是打算在你成亲之后……就将我的财产全都交给你。你这人能做好事……做大事……做利国利民的事……我的罪孽如果能够因你而造福于民,那我此生足矣!”
      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知该说些什么,泪珠啪嗒啪嗒地往下掉,一个劲地甩着头。
      他伸出手,接著我的泪珠,声音更加虚弱:“我求过他要他放过你的阿霍,可他还是动手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呀……你多像她呀……”他的手“嘭”地松开了,垂落了。

      *第二天•葬礼*
      作为城西孙家庄园和孙东家全部财产继承人的我主持了孙东家的葬礼。我跪在棺材的一侧,向所有来送葬的人行礼。我第一次见到了竹县令的尊容,也看到了侯管家的拜访。
      “钟离,节哀顺变。”他们夫妻向我致敬。老王和月莲的婚事已经完毕,他们两个已经顺利接手了萧记的全部生意。
      “王东家、王夫人,多谢了。”我颔首回礼,谢过了今天前来吊丧的最后一位客人。
      “钟离姑娘,你可想过要要为尔父题写碑文?”竹知县对我道。
      “家父一生孰是孰非,他自己临终前都难下决断,立无字碑吧。”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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