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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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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蒯府
这天蒯庞两家的人正好都在,蒯越跟诸葛亮的两个姐姐在厅内喝茶,蒯祺却是一个人坐在厅前的台阶上,望着天空出神。
自从半年前在隆中那场大吵之后,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这日天气正好,一片蓝天只有几朵云飘过,蒯祺忍不住想起诸葛亮跟他说过的,自己希望能化身成天空的白云,满天下自由飘荡,而不是被拘在一个地方。
是啊,他这样说了,也这样做了,如今的他已是自由自在,可以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而这一点.........怕是他跟庞山民永远也做不到的事情了。
当初刘表拒绝刘备发兵的事之后,两年多来阿亮虽然不再动不动就当着他们的面跟他们唱反调,不再动不动就嚷着要对抗曹操,表面上看起来他似乎是屈服了,可他们都看得出来他不快乐,不但来蒯家跟庞家的次数明顯的減少了,更几乎不再看到他脸上有笑容,阿均也说过他好几次看到二哥半夜不睡觉坐在院子裡看着天空发呆。
这几年他宁可跟着他的师兄弟们到处游历,也不愿多踏入蒯家跟庞家一步,甚至连蒯仁跟庞涣这两个他最疼爱的小外甥也已經拴不住他的心,他心裡对他们的不满其實已经非常清楚了。
而这难道就是他们愿意看到的吗?阿亮的心早就飞得老远了,他与他们注定不可能並肩而行,而他们也知道阿亮之所以始終没有跟庞统一样选择离开,除了荆州位置重要之外,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捨不得他們不是嗎?而他们一直以來利用的也是这一点,可这樣对阿亮公平吗?
他们十几年来的共同愿望不都是希望阿亮能快乐吗?不就是希望可以时时看到阿亮的笑容吗?
况且阿亮的才能他们是最清楚的,他的确拥有足以翻天覆地的才干啊,如果他们自私的强迫他留在荆州,甚至强迫他奉他最仇视最厌恶的人为主,这样或许他们可以时时看到他,或许他能安稳的过一生,可这样阿亮还会快乐吗?
或许当初庞德公说的没有错,他跟庞山民早已被家族绑住了,而他们也没有那个勇气挣脱,可阿亮不一样,阿亮本该是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老鹰,他们不应该用亲情将他绑在一个地方,更不能用亲情强迫他跟他们走一样的路。
既然他找到了他认为正确的道路,只有放他离开他才能展翅高飞,才能真正施展自己的抱負,就如同他的外号卧龙一样,只有这样這條龍才能一飞冲天,哪怕这条路是如何的崎岖难行,甚至可能充满了危险。
更何况他选择的路与他们要走的本就早已不同,可是.......。
他是否能明白,这样做他们心里实际上比他还舍不得,比他还难受?
阿亮重感情他们都知道,既然他们已经注定不可能走同样的路,既然决定放手让他自由飞翔,那不如彻底了断,至少让他可以沒有一絲眷戀的离开,让他在以后的生命里没有任何牵挂,毕竟他要走的这路是有多么危险啊,蒯越当日所说的话他何尝不懂,可知道是一回事,了解是一回事,思念又是另一回事啊。
那日阿亮望着他时那满是绝望与愤怒的眼神他仍清楚记得。
他此刻只怕是恨他们入骨了啊,想到这蒯祺心里是难受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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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想什么?”庞山民在他旁边坐下来。
“没什么”蒯祺摇了摇头。
“子泰,你不必连我都要刻意隐瞒”庞山民把手放在他肩上:你在想阿亮的事,对不对?
“我知道我们说好尽量不要再提起阿亮,我也知道现在想这些无济于事”蒯祺叹了一口气:“可是我实在控制不住自己,这个家到处都有阿亮的影子,我仿佛一閉上眼睛都还能听到阿亮跟阿均的笑声,我没有办法像某人一样还能那么冷静,那么不在乎”说着他转头扫了一眼蒯越,眼神中划过一抹恨意。
“子泰,你的心情我了解”庞山民放低声音说:因为我也跟你一样的想念,尤其那天打他那一下,我至今想到都还会痛,可是你这样指责蒯异度大人是否太不公平了一点?难道你看不出来这事事实上他跟我们一样的痛苦吗?我听子平說他几次看到蒯大人站在阿亮以前住的房间外面发呆啊。
“我不知道”蒯祺只是摇头:他虽是我堂伯,可这些年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父亲,但经过阿亮的事后,我发现我真的越来越不了解他了,感觉他自从坐上家主之位之後整个人就完全变了,我是赞成投降曹丞相保全荆州,可并不代表我什么事都可以认同他,既然他当初都已經说了,就算我要恨他一辈子他也不会后悔,那我跟他也没什么可以说的了。
蒯祺自幼失去父母,由蒯越抚养长大,蒯越膝下没有子女,视他如自己亲生,两人早已如亲父子一般,可如今........他觉得他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啊。
蒯越当时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威胁他,逼他做选择的事他忘不了。
是,他是赞成投降曹操没有错,他也反对阿亮非要跟曹操硬杠到底的想法,可是.........。
难道一定非要走到这个地步不可?难道真的没有可以两全的办法?
那時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固执,坚持要他们跟阿亮划清界线,他不相信真的找不到其他解决的办法,这让他真的无法释怀。
蒯祺的声音虽然不大,却绝对足以让厅内的人清楚听到,他甚至沒想到自己的这些话对那个老人的伤害有多深。
“子泰.........”庞山民看着蒯祺近乎咬牙切齒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的恨意,尤其那个人还是........,再看到蒯越脸上的悲伤与落寞,他實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劝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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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大哥?”这时却是在厅前跟庞涣等几个小朋友玩的庞林看到了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人。
“士元大哥?”蒯钧也看到了。
蒯祺跟庞山民闻声也都望向门口。
庞统本来看到这么多人是打算溜走的,现在也只能满脸尴尬的走出来。
“堂叔”庞涣已经張開雙手手臂扑上前去了。
“哎,几年不见阿涣已經长这么大了”庞统摸了摸他的头,又抬起頭來看向其他人。
“你回来做什么?”庞山民满脸不悦的说。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庞统故意走过他跟蒯祺,取出诸葛亮的信对着厅内喊:堂嫂,孔明要我送回来给妳们的。
“阿亮的信?”這話一出其他人還控制得住,诸葛晴跟诸葛钰一听卻是同时冲了过来,几乎是用抢的抢过那张纸:“没错,真的是阿亮的字,是阿亮的字沒有錯”诸葛晴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分开这么久,好不容易來封信他就写这么一点。
“没办法,那天时间太过匆促”庞统边说眼光边扫过其他人:如果不是我提醒他,他可能都不会想到要写信,但我看得出来......他的情绪虽然还很混乱,但他非常想念你们,想念你们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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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蒯祺转过头去,尽量保持声音的平稳:这话是你说的,谁知道他心里又是怎么想的?他如果真的还有那么一点在乎我们的话,当初为什么要背弃我们选择投效刘玄德?
“夫君”诸葛晴走过來将手中那封信递给他:您自己看看最后一行字吧。
蒯祺接过来才看了一眼,整个人就跌坐在椅子上,他把信递给庞山民,用手蒙住了脸,泪水再也无法控制。
庞山民低头一看,只见最后一行写着:“姐姐,告诉姐夫他们跟蒯大人,我真的好想念他们,我想念蒯家跟庞家的每一个人,无论他们对我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办法怨恨他们,无论过了多久我都不可能忘记他们,我真的做不到。”
庞山民仰头望天,任凭泪水流涌而出,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最痛处啊,他把信拿给蒯越,一时之间厅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这个傻瓜,超級大傻瓜”不知道过了多久,蒯祺才激動的说:他平常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在自己的事上偏偏这么犯傻?这么执着?他不是一直說他看不起我们吗?不是一直嚷嚷著說我们这些世家只图眼前的安逸不思进取吗?他那時既然连在堂伯的面前都敢指着他这樣骂了,那今天为什么还要來跟我們说这些?我们那天对他说了那么多,我就是宁可他恨我们啊。
他越说越控制不住自己,越说也越语无伦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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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看到他时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庞统开口:“我跟他认识这么久,还很少看他那么激动过,尤其是提到某人时”他进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正视蒯越:孔明什至连宁可看到他自立为荆州之主,也不愿意看到今天这情况的话都讲出来了,可以想见他心里有多么愤怒,但如今看来最口是心非的却也是他自己。
“自立为荆州之主?阿亮这孩子还真是看得起我啊”蒯越惨笑了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停在蒯祺身上,语气十分悲凉:我如今都已经是要六十岁的人了,是还能做什么?当初我就不只一次的告诉过他,我从来就不会后悔自己做的决定,现在也是,今天就算是全世界的人都来指责我也一样,他如今背负这么大的责任,岂能再这样感情用事?
说完他站起来就往里面走,没有人看到的却是他滑落在脸上的泪。
“堂伯..........”蒯祺想叫住他,犹豫了半天话却还是吞了回去。
“士元,阿亮现在还好吧?”诸葛钰忍不住问。
“他只是情绪比较不稳,身体看起来倒是没有问题”庞统说:对了,我忘了跟你们说一件事,我听带他去江东的鲁子敬大人说过,他已经见到子瑜兄了,听说还说了好一会的话。
“从小他跟大哥的感情就是最好的,这些年他的信也是写得最勤快的,见到大哥或许是目前能唯一让他保持冷静的原因了”诸葛钰叹了一口气:士元,你能不能多留两天?我们想准备些东西给阿亮。
“这..............”庞统猶豫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堂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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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看我”庞山民冷淡的说:荆州本来就是你的家,你如果要留下来我是能硬赶你走吗?
“我是无所谓”庞统低下头说:反正江东那边已经准备开打了,我回去估计也不可能立刻见到孔明。
“山民”看着庞统走到厅外跟庞涣他们讲话,蒯祺忍不住说:珍惜自己的亲人可是這陣子你一直劝我的不是嗎?你现在又何必对士元这么冷淡?
“我不想让他留着希望”庞山民叹了一口气说:他跟阿亮一样已经跟我们走上不一样的路,既然荆州如今已经是不可能与他们并肩作战了,那不如让他彻底误会我吧。
“山民,你这样做难道不怕会后悔吗?”蒯祺一叹:我听说曹丞相跟江东的战争结束之后,是打算让我们这些荆州原有的官员都去许都重新任职的,这样一来我们跟士元要再见面恐怕不知要何年何月了啊。
庞山民聽到這裡神色微微一动,却仍然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