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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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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十五的时候研究所放了天假,大家都住得近,三三两两地结伴回了家,房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一两个人,奉清就是其中一个。
心里还是闹别扭,不愿再去面对他,索性将手机关机锁在柜子里锁了一天,然后抱了本小说缩在床上看了个天昏地暗。
看完一本书,再抬头时已是日暮时分了,肚子有点饿,随便找个面包吃了,随手在衣帽架上拿了件风衣,踩着皮靴就出门了。
走得不远,就在航空基地附近转了转,落日下陷,橘黄色的光晕温柔地洒满了大地,枯草夹着新绿都被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向西走了一百多米,是一个小型的发射基地,基地附近安了电网,鸟雀都飞不进去,显得有些荒凉。
奉清站在外面远远的看,里面还有人穿着工作服在忙活,在进行最后的维修试验工作。
维修的对象是一枚小型的探测型火箭,明天将要点火升空,这是两年来的第一次发射,对研究所来说意义重大。
手指拈了片枯叶,细细摩挲叶片的纹路,垂了眼睫,她看着这片枯黄的叶片,安静而沉默。
细眉轻轻拧了拧,一只蚂蚁从手腕处爬了过去,奉清用手指赶跑它,又目送蚂蚁在地上一直爬远了。
挺无聊的。
她想姚霜霜他们了。
又在原地转了许久,喉咙有些干涩,有点渴,她正想转身往回走,就听见了清脆一的一声。
“隐山师兄!”
奉清抬头,远远的,在一片落日的背景映衬下,直直对上了一双男人的眼睛。
平静温和的眼睛,他的眼珠带着点褐色的,同落日一般的颜色。他穿着件浅灰色的风衣,一身风尘仆仆,似乎刚到这里不久。
“隐山师兄,你回来啦。”穿着工装的一个女生从不远处小跑着过来,她看着钟隐的表情满带欢喜。
钟隐向她点点头,温和回:“明天要开始发射了,我得回来看看。”
他说话声音低沉磁性,很好听。
奉清在心底将他和批改她报告的那位师兄画上等号来,莫名感觉诧异而熟悉。
“——嘘!”极长的一阵口哨声传来,远处还在试验穿着工装的工作人员也跑了过来,都在和钟隐打招呼。
奉清定了定,看了那群人一会,无意于此,转身迈开脚步往回走。
“奉清?”钟隐叫住她。
风吹过染着新绿的草茬,也拂过她的耳畔,撩起发尾,轻扫着脖颈,痒痒酥酥的。
“钟师兄?”她回过身来,试探性地问了句。
钟隐直接往前走了几步,一直走到她的面前,他很高,看她的时候礼貌地垂着头,对着她的眼睛。
“还适应吗?”温和的询问,他耐心地看着她。
奉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她不习惯与男人站得太近了,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眼珠,如日光温暖,她淡声回:“适应。”
钟隐温和地微笑,“明天就能带你做你喜欢的研究了,以后,”他挑了挑眼角,向她伸出右手,“请多多指教。”
奉清犹豫着,伸手轻轻握了一下他的手背,“谢谢师兄批改报告提的意见。”
旋即松开,再抬眸,她看见刚刚向他打招呼的小姑娘一脸愤愤地看着这边。
后退几步,转身前,她最后说了一句:“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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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焰火炸响在天边,“嘭”的一声,火箭点火升空,百米远的一群人都难抑激动尖叫起来。
奉清混迹在人群中,看着不远处天际绝尘而去的火箭,内心也激动不已。这枚小型火箭上面刻了羲禾航天所的名号,取名为“希声一号”。
寄予希望的声音,能够被带传到太空里去。
观测台实时汇报着火箭运行轨迹,“希声一号正以二万五千七百八十一千米每小时的时速划破对流层,脱离地心引力,冲出大气层的束缚,火箭逐级脱落,飞行器在九分钟后将会第一次目睹太空的真容,并从此在广袤无垠的太空中进行无规则的加速运动,直至燃料耗尽,结束它的使命,器械残骸漂浮在太空中,在某年某月某日或许会被宇宙中的另一生命体捕捉探测。”
播报声情绪饱满,富有感染力,在场的航天工作人员无一不深深动容,为之感动。
耗时一年零七个月制造的希声一号脱离了地球母亲的怀抱,独自开启了此生最后的太空征途。
位于安全距离外观看的人群为之呐喊尖叫,热闹又激动人心。
南屿的好多记者连夜就开始蹲点了,此刻正架着相机,在进行报道。
奉清身穿工装制服,站在一众航天工作人员之中,长发绑成马尾,清爽干练。
有记者找她采访,问她,她对于这艘火箭的印象。
奉清回忆了一下,认真回:“它左弦机翼第二处的螺丝钉是我拧的。”
手遮了镜头,她转身便朝人群外走去。
如此浪漫的位置。
对应人体,左胸腔第二根肋骨下,热烈跳动的,是我爱你的心脏。
一片落叶辗转掉落在手心位置。
手指屈握,指尖冰凉,奉清细细地看着树叶的纹路。
“奉清。”温和而善意的一声。是钟隐师在叫她。
奉清抬起头,想寻找他的身影,却蓦然对上了另一双眼睛。
沉静深邃,黑如岩石,很浅很浅的内双,眼皮很薄,不笑的时候冷到了骨子里。
心里一酸,脚趾抵着地,脖颈绷得笔直,仍是骄傲且不甘示弱地看着他。
得有十天没见了吧,他站在一辆黑色大G旁,仍是一身黑,黑色衬衫,黑色长裤,袖口是银色价值不菲的袖扣,手腕上扣了一只同色的腕表,能窥见丝丝青灰色的血管,矜贵冷淡。
笼罩在日出里,像一幅画。
有很多女生在他身旁交头接耳,有的甚至拿起手机悄悄拍照。
可他始终没投去一丝目光,只是直视她,漂亮的眼睛如黑夜里满天的星光,深刻令人捉摸不透。
指甲无意识陷入肉里,奉清穿着灰色的工装服,倔强美丽。
钟隐站在远处,安静地看了奉清一会,低头笑笑,掩饰眼底的情绪,随后移开了目光。
“回家。”低哑一声,池律对她说。
打开车门,他弯腰坐了进去,为她留了副驾驶座的门。
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咬了唇角,指尖一松,手心留下一圈红红的掐痕。
皮靴踩着沙地,奉清往前走,径直走到了大G旁。
她弯腰,伸手敲了敲散开的车窗,看着池律的侧脸,问他:“怎么找到我的?”
他一手搭在方向盘上,指节骨骼清晰修长,手间腕表反射着点点日光。
撩了撩眼皮,池律侧身,看着她,神情紧张又苏展开来,散淡地笑了笑:“掘地三尺。”
眼皮跳了跳,细指捏紧手腕,算了算时间,她确实也该回去了。
敲车门的手停止,奉清一声不吭地坐进了副驾驶座。
车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他熟稔地点火发车,加速,一气呵成。
平直的公路上扬起一地灰尘,沿着日出一直蔓延到无限远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