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如玉》八戒的小靴子

3、兰草香

　　早上风小，院子里的兰草开着花，淡淡的香味飘着。小丫头对着水盆梳好头，掐了几朵兰花别在头发上，对着水盆照了照，感觉挺好看的，心里面美滋滋的。但是余光中瞥见一抹土灰的裙角，她就开心不起来了。收好梳子，小丫头端着盆子去井边洗衣裳。见她不看自己，来人踢踢她的盆子，“怎么，大早上的嘴巴叫人锯了吗？见着我也不喊人，呦，你怕不是心虚了吧！”“走开，一大早就这么晦气！”小丫头嘴巴凶得很。“啧！你再讨厌我，也得叫我声娘，以后也得养我老。算了，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小丫头翻她一眼:“你算什么娘，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叫我爹把你这搅家精娶过门！”女人闻言，一脚踢翻了她刚打满的水桶。“温大玉！我还没教训你呢！你倒跟我杠上是吧！我问你，你昨儿个又欺负弟弟妹妹了是吧！我说，你是不是胆子肥了啊？也不怕落我手里。哎呀，你可别怨为娘心狠啊！人歪嘴有钱有势，看上你，那是你的福分。说来，你哥哥也到了年纪，啧，我看西边的周寡妇不错。虽说年纪大了点，但是人老实，挣的也多啊，还能生，会生。唉，每次看她那一院子男娃，我都羡慕她。”她后娘插着腰训她，言语间皆是威胁。小丫头撇了她一眼:“我叫温如玉，不叫温大玉。有空跟你大儿子多认两个字，免得将来你儿子做官，别人笑话他有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娘。还有，我爹爹说过，我们兄妹的婚事他做主，就算他做不了主，我们还有舅舅。这些，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说着一甩衣服，湿哒哒的甩她后娘一脸水。她后娘看清她拿的是里裤，想到她身上这两天在。脸色立马变了，嚎叫起来:“温大玉，你个小货！你怎么敢把过了血的裤子往我脸上甩。别跟我提你爹，那老货年纪大了，我看你能得意几天！现在我是你娘！告诉你，歪嘴瘸子你是嫁定了，后天我就去请媒人。我让你嚣张！”
　　温如玉提着洗好的衣服晾晒，她后娘骂了一阵，洗了脸找人玩牌九去了。耳边一下清净了不少，温如玉叹了口气，耷拉着肩膀。她知道她后娘说到做到，若不想想办法，赶明儿她真能给她嫁到歪嘴家。还有那周寡妇，死了两任丈夫，生了一堆娃，个个都是男娃。最大的才十四岁，小的才两岁。一个女人养活六七个孩子不容易，所以明面上与人做针线活，暗地里挂红灯笼。大家帮不了她什么，所以私下里议论几句。她哥年轻大小伙子，连拖带挂的可不得累死。这般想着，温如玉决定下了工，去找她干爷想想办法。
　　“如玉，如玉。你好了没？上工去吧！”门外探进来个小脑袋，也梳着包头，是邻家的小妹。她俩都在镇上的绣坊上工，经常一块儿来去。“就来！”温如玉拎着桌上拾掇好的绣篮，提着裙角匆匆出门。“今日坊主要来，说是有南方的新样子。你说，陶姑姑会教咱吗？”小妹跟她耳语。小妹年纪小，头发稀疏发黄，经常抓不好。这会儿跑了一阵不少落在耳边。温如玉给她掖在耳后，闻言嘲讽道:“教咱？你想得美，那次有好事，陶姑姑不是紧着自己女儿。想她教，还不如偷学呢！”小妹瘪瘪嘴:“我就是觉着，陶姑姑最近对咱还不错。要是能学新样子，咱的工钱也能涨涨不是。”“别想了，人绣云还是周管事侄女呢！你看陶姑姑教过她几回？都是老的卖不上钱的样子，她才会假模假式的教你。”温如玉不喜欢陶姑姑，当面背地里都没给她好脸。
　　小妹叹了口气，道:“要是能学着就好了！我姐姐明年要嫁去柳河镇，我还指望着多拿点工钱，给她添点嫁妆呢！”温如玉闻言，点点她的额头。“小丫头，头还没梳齐呢！还想着给你姐添妆，自个儿留着买零嘴吧！横竖有你爹娘呢！再说，你几个哥哥不是也有钱吗！”说到哥哥，小妹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唉！哥哥是有些钱，但是自从他们成了家，尽一日比一日扣了。虽说爹娘在不分家，但挣了钱也不拿回来，言是做买卖亏本了。哼，还不是我那几个嫂嫂。”“哟，这下，你娘该后悔了吧！”
　　小妹家上面几个哥哥，做些小买卖，以前颇有几个钱。她娘娘当年自视甚高，又不愿意娶穷人家的姑娘，怕是拉拔一堆穷光蛋。还不愿意多出彩礼，寻摸来寻摸去，相中了一户死了老子，寡母养大几个女儿的人家。她家三个哥哥，人家三个姑娘，不要彩礼，只要轮流养寡母。小妹娘高兴啊，一个老寡妇，能吃几口。一股脑娶回来，谁知进门没几个月，家里吵了几次架。最终三兄弟带着妻儿住在镇外，逢年过节回家聚聚，钱是回来的越来越少，今年竟然没有了。
　　“那你娘能饶过她们？”温如玉清楚小妹的娘，那就是只糖公鸡。比起自家后娘，那真是半斤八两。小妹觉得她语气有些幸灾乐祸，于是推了推她，不高兴的说:“别笑话我家，你家呢？我娘说我姐姐那边谈彩礼的时候，你后娘还来问情况呢！你也适龄了，小心她把你嫁给歪嘴！”小妹说完又觉得自己开的玩笑有点毒，有点讪讪的看着温如玉。温如玉心里想什么一般不会叫人看出来，她虽讨厌听见歪嘴瘸子的字眼，但是面上不显。“哼，你叫她试试。小心我舍得一身剐，给她拉下马！再怎么说我哥是长子，我是长女。她折腾我，我就折腾她儿女，我看谁怕谁！”小妹看她一脸狠相，缩缩脖子，吐着舌头。“哎哎，怕了你了。你这般凶恶，谁也不敢上门娶亲。”
　　两人说说笑笑赶到绣坊，陆陆续续有小娘子进来。大家各自找了绣架，开始绣花。“唉！如玉，你把那海棠花的样子给我描一个。”有人说到。温如玉穿着绣花针，道:“可以啊，老规矩！”那人轻笑道:“知晓了，两个钱。喏，给你。”说着递了两枚铜钱过来。温如玉笑着接过来，从篮子里翻出个海棠花的样子递过去。那人迫不及待的接过，摩挲这花样子，赞不绝口:“还是你的样子好，又好看有清楚。你说你，这丹青怎的描的这么好。”她旁边的姑娘也接着话茬:“可不嘛，上次描那昙花花样，坊里的丹青师父还夸她来着。小玉要是个男娃，做个丹青师父也是能的！”这时有人插嘴:“听说那丹青师父最近要涨工钱，都每月十两银子了，还能咋的涨啊！”“不说银子，吃主家的，房子也是主家出钱聘的。这小日子过得，啧啧！”“听说那十味香的酒，每天要喝五六量。酥香阁的点心，每半旬得来一斤。”“所以啊，我当家的就说送孩子去读书，将来跟师父学个画画写字，找个这工坐着也不错。”“哈哈！就你家那粗手笨脚的小子，怕是没得想，哈哈！”“念了书自然秀气了！不与你说了，你嘴里就没个好话！”“哎哎，你咋的生气了！”……
　　一堆女人一块儿干活，闲不闲的都得聊几句。一时间，绣坊里热闹起来。这时，有人掀了帘子进来，见她们吵吵嚷嚷面有不悦，训斥道:“整天的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都回去做活，围在一块干什么！”这位就是陶姑姑，别看她现在年纪大了，整日穿的灰扑扑，一直板着脸。人年轻时候可是南边大秀坊里的绣娘，以前也颇有几分颜色。若不是夫家落了难，也不能缩在这穷的叮当响的小地方教人绣花。这陶姑姑有几分真本事，就是巧娘养拙女，她有个姑娘，生的倒是好看，就是手笨。多简单的样子，都能叫她绣的惨不忍睹。为了多得几个工钱，也为了在主家面前露脸，陶姑姑就一直给她姑娘开小灶。坊里都不喜欢她母女俩，还是因为她女儿仗着自己有些姿色，一心想着飞上枝头。你若是真飞上去也就罢了，还没飞呢，就整日里拿腔捏调，只是其他人做事，俨然如这绣坊女主人一般。大家背地里都嘲笑她母女俩。
　　温如玉不喜欢陶姑姑，倒跟这些无关。她干爷看起来是个糟老头，但是画画那是一流。温如玉自小跟他学画画，每次描样子都有自己的几分巧思。所以她绣出来的花，一直都是坊里卖的最好的，但是陶姑姑都跟主家说是她女儿绣的，主家不常来，陶姑姑是主母的人，管着这坊里的用人与工钱。真正管事的与她有一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这般欺上瞒下的，竟让她姑娘在主家面前混的如鱼得水。温如玉想着，你们顶了我的名，若是给我涨涨工钱也是好的，谁知陶姑姑也是个抠搜的，这下梁子结下了。温如玉想着，且叫你们得了便宜，带我斗倒了后娘，远走高飞，我看你找谁替你那蠢姑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