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玉无瑕》烟水袅袅

31、第 31 章

　　作为顾家出嫁的第一个女儿，又是身份尊贵的嫡女，徐氏恨不得把顾家所有东西都给女儿随了陪嫁。

　　徐氏给顾玉灵做的衣裳，是请了素织分堂的几十个绣娘，不分昼夜地做了八日，才赶制出来的。上身是繁花似锦暗纹红绸锦缎衣，下身是比翼双飞青鸟百褶洒金马面裙，外罩一件广袖石榴红果金边对襟红衫，霞帔上绣满了金丝双蝶戏花的图案。裙外的噤步上缀了满满的珍珠，凤冠上更是有十几颗龙眼大的海珠，并镶嵌了两块剔透莹亮的红宝石。

　　待到衣成那一日，她又请了众人同去观赏，换得啧啧赞叹声一片，连顾老太太看了都觉得华奢异常。顾玉灵更是又羞又喜，脸红得像画上的红石榴。

　　为了搭配这身衣服，徐氏更是特地挑选了千工雕镂的葡萄纹双顶花轿，里外都装点了红绸金穗，轿子里洒满了桂圆龙眼核桃。那陪嫁更是有几十担之多，各种金银玉器，古玩字画，都用铜锁红漆木箱装了，摆得顾玉灵的小院子满满当当。

　　成亲之日一转眼就到了。

　　这日顾玉莹早早就被叫起了床，梳妆打扮整齐后，跟顾玉瑶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顾玉莹蛮以为自己起得算早，到了老太太院里才发现里里外外已经全是人了。

　　门窗都大大地开着，红绸喜字一路过来贴得满路都是，桃花应景地盛放开来，石板地上也是一片喜庆。那来人中有认识顾玉莹的妇人，看到她就拉住她询问近况。顾玉莹只好喜气洋洋地笑应：“夫人关心，只是莹儿还要去给祖母请安。”

　　这才得以逃脱，她忙拉着顾玉瑶往正房门口走去。两个姑娘盘开众人挤进去，才发现顾玉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此刻已经衣着得体，端庄大方地坐在老太太身边了。顾玉莹凑上去喊了声三姐，顾玉清斜眼一挑眉，就算是答应过了。

　　顾老太太正坐在椅子上和一位夫人笑谈，转头看到顾玉莹便眼前一亮：“莹儿，你来见一见，这是赵家夫人，原先常跟你母亲交往的。”

　　赵家夫人？顾玉莹问了才知道，原来这就是赵承俊的母亲，她心里顿觉异样，还是乖巧地问了好。

　　赵夫人笑着夸她模样好看，说她眉眼很像她母亲，只怕长大了又是个美人胚子。顾老太太便把顾玉莹拉在怀里，用手摸着她肩上的四合云肩，很是无奈地笑道：“亏得她母亲从小把她带在身边，这丫头却烧坏了脑子，早忘了她母亲什么样了。”又看向赵夫人道，“这丫头也就是年纪还小，再长两年便会文静些了。”

　　这倒说的是哪门子的话？顾玉莹心惊顾老太太这么早就跟赵夫人提起她了，难怪后来给她指了赵家的婚事。可是她自始至终对赵承俊没有感情，莫不成这一世还要再指婚赵家么？

　　顾玉莹脑瓜子转了转，想要插几句话。眼神转换之间却看到外面走进来银冠束发的一人，他穿了绛紫色云蝠暗纹的直裰，外罩黑色的纱衣，少年模样英气勃发，眉宇之间自有挥斥意气。顾玉莹立刻把这边的事情都撇在了脑后，跑过去拉住那人的衣袖，兴奋得差点跳起来：

　　“三哥！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顾容礼哈哈一笑，用手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告诉你就没有惊喜了。”

　　周围人此时也纷纷转过头来，问过都知道这是顾家的三少爷，顾容礼向亲朋好友都一一抱手回圈礼，才走到老太太跟前请安。这年少英姿的模样令众人印象深刻，免不了众多夸赞之声。

　　旁边一个妇人便弯下腰，看着顾容礼对顾老太太笑道：“老夫人好福气，儿孙个个模样出挑，那一个还没嫁出去，这一个就有人想着了。”

　　顾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还没到那份上。”

　　顾容礼请了安便走了，外院还有需要他帮忙的。顾老太太便把三个姑娘都叫过来，说出嫁的时辰快到了，让她们去跟顾玉灵再说说话，过了这一日，再要见面，就不比之前了。

　　婆子领着三个小姐去新嫁娘待嫁的院子，路上全都张灯结彩的，来往行人穿红着绿行色匆匆，到处一派喜气洋洋。等到了顾玉灵的院子，人反而少了起来，除了院门口两个看门的家丁，院子里就四个丫鬟两个婆子，看上去一切已经收拾妥当，静待吉时出嫁了。

　　几人走在回廊上，顾玉瑶落在最后，轻轻戳了戳顾玉莹的手臂，斜眼看着院中几十个红箱子，感叹道：“四姐，二姐的陪嫁可真多。”

　　顾玉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是不少。”

　　顾玉瑶睁着大眼睛羡慕地道：“以后四姐出嫁了，祖母也会给四姐许多陪嫁吧。”

　　顾玉莹听出来她酸溜溜的语气，十二岁的女孩哪有不渴望十里红妆的。顾玉莹记得自己像她这么大时，也曾做过这样的梦。但她如今已经不是孩子心性了，对这一切都没了感觉。毕竟当初嫁给陈处宁的时候，一切都是仓促之间，满心只在慌张不安中度过，她甚至没来得及去想这些杂事。

　　顾玉莹浅淡一笑，安慰顾玉瑶：“五妹，你还小呢，别想那么多。

　　三人进了顾玉灵待嫁的屋子，外间也只一个丫鬟伺候着。但桌椅柜架上都摆放了各种形状的锦盒，也是徐氏准备好，之后要一并送到胡府去的。待进了里间，便看到顾玉灵穿着华贵的婚服，梳红妆戴凤冠，闭着眼端直地坐在架子床边。

　　顾玉瑶看了兴奋不已，她还没见过这样华贵的衣裳，喊了声二姐就凑上去问长问短。顾玉灵虽有傲气，但今日大婚心情愉快，倒也是有问必答，姐妹几个倒也谈得融洽。顾玉清则从头到尾冷冷地站在门边，不曾参与到这边的对话中来。想来是因为徐氏与郑姨娘暗中不合，他二人性格又不对头，所以从来都显得更疏远些。

　　很快吉时便到了。从外面呼地涌进来潮水样的一群人，为首的是顾玉灵的奶娘，她穿着檀色新衣，进来挽着顾玉灵的手，将新嫁娘小心翼翼地簇拥了出去。众人跟着一齐出门，见院里站了一群抬箱子的小厮，吵吵闹闹的好不热闹。

　　顾玉灵觉得很有面子。只那凤冠也有三斤重，她挺着脖子戴了一早上不觉得，此刻走起路来却摇摇欲坠。奶娘馋着她不疾不徐地走到院门口，还没出门又从长路那头赶过来一批人，都急匆匆的，过来催促奶娘：“怎么这样慢？”

　　顾玉灵的奶娘不疾不徐，慢吞吞地道：“离吉时也不紧，夫人说赶得及。”

　　那人又急又喜，一拍奶娘的小臂道：“嗨，那是方才，如今可要赶紧过去了。听说胡少爷有个表弟，是永安侯府世子，今日也跟着来接亲了。如今人已经在朝晖堂了，老爷夫人都在陪着，就等二小姐过去呢。”

　　又有好事者问道：“这永安侯世子没听说过，叫什么名字？”

　　“陆绍。”

　　众人只觉这是天大的惊喜，能有侯府世子接亲，顾玉灵出嫁也算是排场气派了，欢天喜地的把顾玉灵扶走了。只顾玉莹听旁人将那名字念在口中，恍惚不已。与陆绍从相见到相知的一幕幕流星般划过，顾玉莹心里酸得难受。就是那次他答应自己，一定说服他母亲娶她进门，她却阴差阳错地错过了他。而这一错，就是一辈子。

　　顾玉瑶过来拉住她，奇怪地问：“四姐，怎么还不走，不想去看看侯府世子么？”

　　顾玉莹僵硬一笑：“去，当然去。”

　　朝晖堂是五间三进的鸳鸯厅，前后又有三通敞平大院，平素里待人接客算是空旷宽敞，今日却给人围了个水泻不通。新嫁娘到了后厅，徐氏便从前厅转回来，一边给顾玉灵收拾裙装，一边叮嘱随从的丫鬟婆子各项事宜。

　　顾玉瑶拉着顾玉莹从东花楣子下探出半个头，两个姑娘踮着脚，从人群的缝隙里辨别哪个是新郎官，哪个是陆世子。顾玉瑶凑在顾玉莹耳边问：“四姐，哪个是侯府世子呀？我怎么看不见？”

　　顾玉莹却是一眼就看见了被围在最中心的陆绍，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只是前世她见陆绍也是两年之后了，因而并不知道他少年时的模样。今日看见了，才发现他与两年后并无多大分别。面额光洁大方，五官立体英挺，穿着琥珀色暗夔纹的圆领袍，脚下是干净的粉底皂靴。这颜色若是旁人穿了只会显得暗淡，在他却是卓绝群伦的俊逸贵气。那股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气质，还有嘴角常含的那一丝笑意，分明凸显的是他的身份。

　　顾玉莹想起自己曾用目光描摹他的轮廓，在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与他无缘之时。怎么可能不酸楚，他的模样和笑意，曾经是她最渴望的归宿。

　　顾家的两位老爷站在堂板下，府衙的官员都笑脸相陪在侧，顾淮仁道：“……不曾拜会永安侯爷，实在引以为憾，待今秋我去了京城，定亲自上门拜访。”

　　陆绍笑着道：“顾大人客气，如今两家既喜结良缘，你我便也是亲戚，顾大人何时来京，都不妨来侯府品酒闲谈。”

　　“世子若是有空，不妨在舍下暂住，犬子想与世子结交已久，倒也是个机会。”

　　陆绍温和道：“今日仓促，我明日还要回京，只怕是不能叨扰了，待下次回河间探亲，必来大人府上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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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玉瑶总算是看到了陆绍，也不由“哇”的赞叹一声，却定睛细看了看，歪着脑袋轻声道：“这位陆世子，看着倒是跟三哥有点像。”

　　“三哥是三哥，他是小侯爷，怎么会长得像。”

　　“相貌当然是不像了，”顾玉瑶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就是神态气质……总有些说不出来的相似。”

　　“说不出来就是不像，你快别乱说了……”

　　顾玉瑶还要解释，二人身后却走来一人，她的步子很轻，走过来悄悄地靠在顾玉莹肩头，小声道：“莹姐姐看什么呢？”

　　顾玉莹正聚精会神，突觉一个重量压在自己身上，先是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是陈淑怡，踮着的脚尖一下没站稳，惊呼一声就扑了出去，踉跄好几下撞到了几个人，才勉强站住了身子。

　　外厅的众人都纷纷转过头来，顾玉莹甫一抬头，刚好跟顾淮仁的目光撞到了一起。躲不过去了，顾玉莹乖乖地走过去行礼：“大伯父，二伯父。”又对着站在旁边的胡清和陆绍行礼：“二姐夫好，陆……陆世子好。”

　　陆绍眼里只见着一个圆滚滚的团子跑了过来，觉得可爱得很，却听顾淮仁怒冲她道：“莹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这是什么场合，是你该来的么！”

　　顾玉莹扁着嘴想说她是被人推出来的，一转头发现顾玉瑶和陈淑怡早吓得躲到内厅去了。她顿时语结，扁着嘴不知怎么解释好，听得陆绍笑道：“无妨。”他弯下腰，很和善地看着顾玉莹道，“妹妹是女孩儿，以后可不能随便跑出来了。”随手把扇子上一个如意玉髓摘了下来，递给懵懵呆呆的顾玉莹。

　　顾淮仁忙道：“这如何使得？”

　　陆绍摆摆手：“不过是小玩意，我见妹妹可爱，就当送给妹妹的见面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