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
-
由于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劳，欧泊的孕吐症状一开始就来得汹涌猛烈，几乎让她支撑不住。
自从十五岁在组织接受训练开始，一连十来年，欧泊就没有再吃过苦头。虽然训练是辛苦的，偷盗生涯也需要费尽心力，但是在物质上，她得到的都是一向最好的——从日常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培养起上流社会的风度仪态，作为必要的前期投入，组织在这点上从不亏待他们这些人。
关进看守所之后，头一个让她没办法接受的就是饭菜、床褥。当然，这里是看守所，她在这里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哪里能像度假时住的酒店旅馆那样舒适。
硬板床咯得她骨头疼，一觉睡醒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好吧，她可以忍，睡硬板床有利于身体健康。
但是说到饭菜，她就实在是受不住了，几乎是稍微一闻到菜的油腥味，一股酸气就从胃直往上冲，能强忍着不吐出来已经算是好的了，根本不能碰上一碰。又不能不吃，不然怎么有力气面对警方的三番五次的审讯？她每顿饭都只好挑挑拣拣逼着自己吞几口白米饭。
营养不良再加上怀孕带来的嗜睡，让她整天意识都处在混混沌沌之中。
欧泊迅速瘦了下来，从原来的苗条匀称的身材变得浑身上下只见得到骨头，唯一可以苦中作乐的大概就是这个了吧，她终于成了“骨感美人”。
面对无情的审讯，欧泊只能选择保持沉默，因为她不知道，在这种极其糟糕的状态下，自己会不会神智不清说错什么话。
律师，哦，律师，她根本不能对他抱任何期望！
见鬼的律师，每次会见都只会劝她认罪，以争取从轻判决。弄到后来，欧泊只能当做自己把钱扔水里去了。
对欧泊来说，进或不进监狱两者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至于进去呆上几年，则只不过是程度的轻重而已。她一想到从电视剧里见识到的肮脏昏暗的牢房、粗暴无情的狱警以及暴力野蛮的狱友，就不由得感到一阵头昏目眩。
哦，让她死了算了吧。
“被告，你于200X年九月前往香港，并逗留四天，该情况是否属实？”公诉人的提问把欧泊的思绪从刚刚的胡思乱想中唤了回来。
拒不承认？不，早在被捕之初以及后来的公安局讯问中，她就已经确认了这一点。
欧泊低下了头，用极低、极轻微的声音答了句：“属实。”
她的勇气、她的机智，到了国家强权面前，变得脆弱、不堪一击。
况且连日来的不断打击，已经让她的精神接近于崩溃边缘，她发现连思考都变得极为困难，很多时候她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如果说进监牢也是一次人生体验，那一定是最最可怕的体验。
“在此期间，你都从事了哪些活动、去过哪些地方呢？”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向欧泊紧逼而来。
“游玩、购物。”欧泊迟疑了一下，才按照她事先想好的答案说道。
本着有备无患、少说少错的原则，早在上庭之前她就想好了各种问题该如何应对，当遇到令她措手不及的提问时，就尽量将回答简单化。
“在此期间你是否购买过一个翡翠白菜？”
欧泊想起自己当时拿着翡翠白菜通过海关，官员还开口询问过，说谎隐瞒可能意味着自掘坟墓，便直接回答：“是的。”
“那么你把翡翠白菜买来派什么用场呢？”公诉人的问题如一把利剑直指欧泊。
“收藏。”除此之外，欧泊也没有别的更好的解释了。
这时候公诉人要求呈上证物，得到了法官的准许。
证物拿上来，只见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装了一包青白色碎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等到在记忆里搜索一遍，终于醒悟过来那是什么之后，欧泊心里猛地一沉，感觉到自己手心全是冷汗。
“君悦酒店服务员在你离港当日打扫客房卫生时，发现抽水马桶被堵塞了，于疏通的时候发现了这些碎块，”公诉人逐渐变得咄咄逼人，“这到底是什么呢？”
欧泊攥紧了拳头，预感到他接下去会说什么了。组织，一定是组织故意保留下的证据，以便随时毁灭失败者或者背叛者。
干净利落而不露形迹，一向是组织的做事风格。她这次丢掉了这么一大笔货物，又没有立刻回总部去俯首认罪，而是逃回了上海，这就很可能会让组织产生怀疑——欧泊叛变了，正如她的母亲，上一任“欧泊”的背叛一样，她们同样的不值得信任。
因此他们选中了包祖德这个案子，利用受害者的影响力、想要惩处罪犯的强烈愿望，迫不及待地将严厉惩罚加诸她身上，让她品尝到背叛组织的痛苦滋味。
“这就是从你所说的用来收藏的翡翠白菜上面凿下来的碎块！”公诉人的话就像是一记惊雷重重劈下，让欧泊顿时懵了，“技术人员经过鉴定，证实了这些碎块和从被告住所找到的翡翠白菜属于同一块料子，两者甚至能够重新拼合起来。”
庭下旁听席中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当时服务员觉得这可能是什么贵重物品，就立刻报了警，香港警方随后前去采集了指纹。但由于在此之前被告从未有过犯罪记录，也没有在指纹库里留下指纹样本，所以当时没有被怀疑到。”公诉人每一个字都击打在欧泊心上，让她脸色发白，越发的惶惶不安。
“在被告被逮捕之后，公安机关对比了指纹，发现完全符合，证明了被告当时确实在那一间客房住过。这就让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碎块乃是被告自己从翡翠白菜上凿下。”
接着公诉人又拿出了君悦酒店住宿费、翡翠白菜估价与欧泊在广告公司的收入做对比，指出她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
喋喋不休的话在耳边化成了一片噪音，欧泊看着公诉人两片嘴唇不停地一张一阖、唾沫横飞，渐渐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只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就好像是有只蚊子在鼓动着翅膀，吵闹得人心烦意乱，却又没办法把它一掌拍死。
她茫然地看着她的律师继续上前辩驳，但是在公诉人的强力证据之下节节败退，感觉自己好像成了局外人，场上的所有争斗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这位花了大价钱请来的律师唯一替她争到的就是时间，法官裁决于几日后再开庭审理。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欧泊苦笑，现在她还有机会力挽狂澜吗？
庭警上来把她押下去，欧泊支撑着发软的双腿站起来，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没当场昏倒过去。
从旁听席前经过的时候，欧泊无意识地朝那里瞥了一眼，一张张幸灾乐祸的脸，仿佛都在嘲笑她即将锒铛入狱，她感到非常的不舒服。
就在她收回目光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瞟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角落的一团阴影里，一个英俊而又冷漠的男子低着头有意无意地玩弄着食指上的戒指，没有朝她看上一眼，似乎完全沉浸在了他自己的世界里，而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是法比奥！一股莫名复杂的情绪涌上欧泊心头。是的，她恨法比奥，正是他毁了自己的生活，但是除此之外有没有一点别的感情呢？
她想起了当初在巴西、在巴勒莫与法比奥的相处时光，美好缠绵得就像是一对真正的恋人，以至于自己在离开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内还时常思念起他来。
何况现在她肚子里还有了一个小宝贝。虽然它的到来起初并不受她欢迎，又不断给她带来各种各样极度不适的症状，但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她由一开始的勉强接受，到后来转变成了难以割舍、充满爱意。
当她躺在看守所的硬板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时候，抚摸着尚平坦得没有一丝迹象的小腹，想象那里存在着一颗黄豆大小的小生命，她就忍不住喃喃自语，对着它倾吐心声，一遍又一遍。
“你爸爸啊，”欧泊有时会提到“父亲”这个对小孩子来说十分重要的存在，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不禁陷入对法比奥的回忆当中，一点一点发掘出原本被痛恨掩盖住的情意，“他是个充满魅力男人，热情温柔——当然偶尔也会有一点小小的粗暴，只是偶尔的偶尔而已。”
也许就是在这一次次的谈话中，欧泊逐渐被自己“洗脑”，慢慢改变了对法比奥的态度，她甚至开始自我反省。
在陶尔迷和法比奥再遇，她原本就是奉了组织之命前去卧底，而巴西的那次出手相救，她有一大半是因为担心完不成任务，至于后来的相处，哪怕是最蜜里调油的时候，欧泊也始终没有忘掉她的任务，真心假意掺半。甚至到最后她完成任务离开，也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以上行为，从她的角度来看，当然没什么不对，但试问两人对换位置呢？假如自己对某个人投注了许多感情，却猛然发现对方只不过是出于利用目的来接近自己，那她会不会愤怒到难以自制，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答案是肯定的。
况且像法比奥这样的身份，恐怕最难以忍受的就是背叛了吧，据她所知，黑手党头目对待叛徒是极其血腥残忍的。
于是欧泊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真的那么痛恨法比奥，一切也许只是自己想要逃避真实感情，不愿被束缚住的借口而已。
这一番情绪波动说起来复杂，其实只不过是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而已。欧泊收回目光，绷紧了脸，努力不让自己流露出一丝感情。
现在说什么也晚了，欧泊没有自恋到以为法比奥还会抱着对她的爱意在那里继续等候，是的，他来这里也一定是出于报复心理，想看看她到底沦落到了何种凄惨境地。
欧泊动作僵硬地一步一步走出了法庭。
在之后的几天里，欧泊还原本抱有一点期望，也许法比奥会顺便来探视她一次也说不定，那样的话，她一定要把自己怀孕的消息告诉他。她怀着甜蜜的憧憬，也许到那个时候，法比奥就不会再对她心存怨恨了吧。
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欧泊发现自己的期待变成了一厢情愿，一直到再次开庭，法比奥都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她再次被押上法庭的时候，特地扫视了一下旁听席，企图找到法比奥的身影，但是没有，这一次他并没有来。或许上一回法比奥来这里也只是想看看她如何被审判，发现这个过程非常的枯燥无味之后，他便决定不来了。
这让她感到万分的沮丧，连带着公诉人、法官说什么，都完全没进到耳朵里。
终于到了判决的一刻。
“本院认为，被告人玛丽安盗窃价值特别巨大的珠宝，其行为构成盗窃罪。本院根据被告人玛丽安的犯罪事实、犯罪性质、情节和对社会的危害程度，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四条规定，判决如下：
一、被告人玛丽安犯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财产。
二、被告人玛丽安盗窃所得7000万元，返还受害人。”
欧泊听着判决，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气，一切都结束了，她过往的绚烂生活，宝石华服美食艳遇，生活中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部都已经离她远去。
很快她被就近关押进附近的监狱，在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之后，她来到了令她深深恐惧着的牢房。
“犯人已怀孕10周，需要特殊对待。”
面无表情的狱警把玛丽安推进一间单间锁好，例行公事般地嘱咐：“在监狱里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
欧泊坐倒在硬床上，觉得这和看守所也没有太大不同，或许并没有她先前想得那么可怕呢？她需要给自己一点安慰。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 36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