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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小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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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六岁时,家中失火,父亲和母亲的两条性命连同我对他们的所有记忆付之一炬。当时正在房间里沉睡的我被从火场中抱出时却几乎毫发无损,只有一颗溅到眼角的火星在那里留下了小三角形的伤疤。
      “这是魔鬼眷顾的孩子。”我的太奶奶这么说。她是家族里最年长的老人,头发雪白,鲜少流露出慈祥的表情,任何人对上她冰冷的眼神都会想要躲避。失去双亲时我年纪幼小,还需要照顾,在所有亲戚手中轮转过一圈后,还是她收留我,把我抚养到能够自己生活。
      为什么是魔鬼眷顾,而不是神灵眷顾,她从未向我解释。因为她的这句话我被视为不详,被亲戚们厌恶,她本人没有丝毫歉意,却也没有表露出过类似的厌恶倾向。她供我穿衣、吃饭、上学,如普通父母一般细心周到,只是在与我的交流之中,她从不避讳伤害与死亡之类的话题。
      “兔子死了。”她说,把装着小小僵冷身体的笼子放到我手上,“要是不想扔到垃圾堆里,你可以把它埋起来。”
      我在树下挖坑,挖了一整天。她时不时出门看我,确保我没有乱跑或被带走。我奔跑时摔倒了,捂着伤口哭起来,她教我怎样使用纱布和消毒药水,随手擦掉我的眼泪。被车撞死的狗躺在路面上,她帮我扫起碎屑,让它睡在我的兔子身边,打水冲掉水泥地上脏兮兮的血迹。
      她那么冷淡平静,让我渐渐变得也一样冷淡平静。在我长大以后,我时常觉得,我胸腔中似乎不是一颗鲜活的心脏,而是稳定机械转动的齿轮,我的感情缺乏波动,他们说我的眼睛也令人害怕。哪怕我对自己的现状并无不满,没有发疯寻求刺激的打算,他们还是怕我。
      他们也怕太奶奶,但一个年轻人作为恐惧对象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也不在乎他们,太奶奶是我唯一的亲人。眷顾来自于魔鬼又如何呢?我活着,活着就有一切;而没遇到魔鬼的人已经死了,烟消云散,什么也没有留下。
      那场大火过去十六年,太奶奶走了。葬礼的一个月后,我遇到了一件怪事。
      那是个平淡无奇的早晨。前一晚我正常上床睡觉,一夜无梦,醒来时也没有奇怪的感觉,只是时间比我平日里习惯的更早。我睁开眼睛,伸手去拿衣服——床边放衣服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我独居,没有室友。他也不可能是我的室友。
      坐在我床边的人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包括眼角那个小三角形的伤疤。亲眼见到真人的感觉和在镜子里看的确不太一样,看到他,我大概有些理解了曾被用来形容我的“令人发毛的冷意”是什么。
      “你看起来不太好。”短暂的沉默过后,我说。
      他的身子是半透明的,脸上和身上都有血。听到我的话,他带伤的唇角边露出了有些古怪的微笑。
      “今天我醒得比往常更早。”他说话了,语气平板,好像照着在念半空中我看不见的台词。
      “我洗漱,出门,买早点。路口有一场车祸,为了避开围观的人群,我走了一条平时不会选择的小路。广告牌上的时间是七点四十分。有人跟在我身后,我没有在意他,直到他的同伙出现。他们把我堵在巷底,问我要手机和钱包,我给了;他们用木棍敲我的头,踢我,脸上、腰腹和膝盖,一共十三下,然后把刀子捅进我的心脏。他们走后我躺在那里,呼救没有人听见,直到失血而死。”
      他说完了,站起身来,他的身体变得更加透明,不一会儿就消失在空气之中。
      我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七点整。
      我起床,洗漱,出门,买早点。路口有一场车祸,翻在路中央的车和围观的闲人们将不算宽敞的路面堵得水泄不通,后面来的车主有的在看热闹,有的使劲按着喇叭或在咆哮。我站在路边,闻着尾气吃完了我的早饭,等到警车过来驱散人群。接下来的一整天乏善可陈,我平安无事地活了下来。
      和我猜测的一样,事情没有就这样结束。几天以后,我加完班,准备乘电梯下楼。电梯门开了,我看也不看就走进去,差点踩到躺在地面上的那个东西。
      “我”肢体扭曲,血淌得电梯里到处都是,似乎刚刚从高处落下。我想退出电梯,门已经在我背后关上了。我瞪着他。
      “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我问他。
      他动了动下巴,以那个部位的破碎程度而言,可算是一个相当高难度的动作。
      “一个小时后,”咕噜咕噜,含着液体搅动声的含糊话音从那个血肉模糊的洞里冒出来,“我乘坐的公交在高架桥上抛锚。我下车透气,被酒驾超速的轿车从侧面撞倒,推出桥栏,落在下一层的路面上。过路的司机刹车不及,从我身上碾过,我当场死亡。”
      电梯落到底层,叮的一声,门向两侧滑开。我脚下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也没有死后来报讯的我的幽灵。我站了一会,直到门慢吞吞地重新合上,伸手按下刚离开的楼层。我回到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
      幽灵们的拜访还在继续。
      我走下台阶,踩到拖地后留下的水渍,脚下打滑,摔断了颈骨。
      我不知道自己对某种特定的海鲜过敏。
      我经过河边,有人推了我。我不会游泳,救援来得太晚。
      在脚手架附近,脱落的建筑板材从天而降。
      超市买到的食物变质了而我没有发现。
      每天都经过的那条路上,养狗的人家忘记拴好链子。
      我好好地走在路上,有人不好好开车。
      一个小时以后,我死了。
      一个小时以后的我的幽灵,出现在我的身边,让我躲过了死亡。
      我摸了摸眼角下面那个三角形的小疤。是曾让我逃过一劫的魔鬼的眷顾,依旧还生效着吗?本该在十四年前就死去的我,过于频繁地遇到死亡又逃脱死亡的我,我的命运,似乎正在和冥冥中的某种力量对抗着。好几次即使有了幽灵的提醒,我还是堪堪和死神擦肩而过,但无论如何,我有惊无险地活了下来。
      幽灵们的出现频率逐渐提升、又逐渐降低,直到最近的两个月,我再也没有遇见“我”。我想,如果的确存在命中之劫那样的东西,我应该是已经渡过了。

      公司出差,订的旅馆价格低廉,各种设施都比较老旧,我倒是分到了一个能看到海景的房间。旅馆建在礁石上,海潮拍击岩石的声音清晰可闻,吸入鼻子的空气里饱含着湿漉漉的水腥味儿,带过来的纸质文件跃跃欲试准备发霉。同事们怨声载道,年纪大些的纷纷犯了关节炎、风湿、头痛,提前逃离。我倒是真的有些头痛,似乎夜里没关好窗着了凉,打了一整天喷嚏,被特许不参加晚上的娱乐活动。
      我待在房间里,看着黄昏降临。黯淡了颜色的太阳,缓缓向着海天交接的界线落下。窗户底下的礁石上,什么东西正在踉踉跄跄地挪动。
      我开始时看花了眼,以为是一只兔子。作为我记得的最早的死亡,兔子,而不是父母,对我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海边会有兔子吗?我出了门,走下咯吱作响的木台阶,隔着一楼的栏杆近距离看它。白羽毛的海鸥在潮湿的礁石上扑腾,它的脚和翅膀似乎都受了伤,无法跳,也飞不起来。海边有风,它挣扎的方向不对,就快要掉下礁石了。
      我估算了一下:翻出栏杆把它带回来,用时至多不会超过五分钟。如果我会因为这个举动死去,幽灵早就应该出现。我的头一阵一阵地痛,喷嚏想打又打不出来,受伤的鸟在栏杆外面叫,粗噶的声音听上去令人恶心。我把双手放在表面微微发潮的栏杆上,觉得眼前出现了重影,手掌下软绵绵地发虚。那只愚蠢的鸟正向着礁石边缘滑落。
      我翻过去,向前走了两步,脚下突然一软。

      我醒来时,半边身子浸泡在海水里。
      脑子还是木的,我毫无动作,看着面前的昏暗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下意识在等待什么。我在等待幽灵。
      幽灵没有出现,我松了一口气。虽然它让我躲过了无数灾祸,我现在却不想见到它。因为如果幽灵出现了,说明一个小时后,我死了;对于目前的状况,我并没有什么立刻脱困的好方法,一个小时后的死亡,或许将成为我不可避免的命运。
      我尝试着动作,肩膀传来钝痛,左手的反应也很迟钝。我努力了好几次才感觉到自己的脚,它似乎卡在什么地方,我汇聚起力气,想拔出来,前几次毫无反应,最后一次猛然降临的剧痛让我发出了一声惨叫。是冰冷的海水麻木了神经,我应该在摔下来的时候就把腿骨弄断了。
      我向上看,黑色的礁石挡住了视线。旅店所在的礁崖有个向内倾斜的弧度,从上往下是不会看到我的。我的同事们预计会玩个通宵,等我室友回来发现我不在房间里,再发现我出了事,恐怕已经要到第二天中午了。
      “有人吗?”我叫起来,“请救救我!”
      我喊一会,歇一会,回应我的只有始终不停的海潮声。在房间里就能吵得人睡不着觉的浪潮,近距离听简直震耳欲聋,我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尝试几次后我就不再呼救了,继续下去也只是单纯浪费力气。咸苦的海水飞溅到我脸上、嘴里,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幽灵没有出现。
      夜幕降临,海水正在上涨。波浪推着我,把我往水面与倾斜的岩壁间的小夹角里不断挤压,我的头和肩膀反复撞在礁石上,磨破皮的地方被海水浸得刺痛,渐渐地也不再痛了。水里真冷啊,我的半个身子差不多完全失去了知觉,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试着把脚拔出来,哪怕不能成功,疼痛也会让我保持清醒。但我必须尽快脱离这里,原本在我腰间的水面现在已经快到肩膀了。
      这样下去,哪怕我不在水里冻死,也会被涨潮的海水淹死。我头顶一人多高的礁石上附着贝壳和海藻,水线至少会达到那里。
      幽灵还没有出现。
      一个小时后的我依然活着。
      我将面孔朝向礁石,躲过飞溅的海水,深深吸气,呼出,重复几次,在肺部充满氧气后屏息,沉入水中。扭曲的姿势让疼痛变得鲜明,我耳中轰轰作响,从尚有知觉的地方往下摸,指甲滑过伤口的感觉让我哆嗦起来。不知我昏迷的那段时间是用什么姿势卡进来的,礁石间简直像有一张嘴,死死咬住了我左脚的鞋子,我使劲掰着缝隙边的岩石,摇它,憋着气挣扎,都毫无作用。氧气用尽了,我浮出水面,呛咳着抬起手,看到断开的指甲和海水冲掉后又重新涌出的血迹。我把手指送进嘴里,牙关颤抖着,将那些破碎的甲片咬下来,又重新下潜。
      左腿稍微一动就会传来剧痛。我摸索着解开靴子的系带,假装塞在那里面的是一截毫无知觉地朽木,使劲蜷起身体,一手撑着礁石,另一只手握住脚腕往外拔。中途我呛了两次水,头痛更剧烈了,好像我的头正在裂开,海水在灌进去,但我最终成功地从靴子里拔出了脚。一个格外大的浪头打过来,我的手滑脱了,此时已无处凭依的身体被猛地推撞到礁石上,又被短暂倒卷的潮水往外拖去。
      不能……不能松开……
      在河中溺死的“我”出现过后,我去学了游泳,但只与静水相处过的人是无法与海浪对抗的。我也没有多少力气剩下了。脱离礁石后我或许会被冲到便于逃脱的沙滩,但更大的可能是被永远留在海中。我在水下挣扎,去抓每一块碰到我肩膀、腿和头的石块,在强烈的呕吐感中咽下不少海水,直到潮水重新涌回,水的拉力变为推力,让我得以浮出水面,拼命攀上一块稍微有些高度的礁石。
      原本我还有完好的右腿,现在它正在水下流血。靠着麻木的双手,我将这具沉重的身体一点点向上拖。海水天长日久冲刷,将礁石凿出了奇妙的形状,我所在的地方就像一块平缓倾斜的缓坡,附近还有一些错落的小平台。如果我能到那个上面,说不定能离开视觉死角。今晚的月光还算明亮,有人经过就会看到我。
      海浪拍击着我的身体。我此时的位置,水面起伏时会淹过我的眼睛,再回落到胸口。每次上涨我都借力往上爬,在下落时死死抠住岩缝留在原位。水和我一起上升。
      周围正在逐渐地、逐渐地沉入完全的漆黑。
      云层自天际缓缓推来。
      有一瞬间,我心中生出了绝望。我开始怀疑,也许在我昏迷的时候,幽灵来了,我错过了他。也许这一次幽灵不想救我,他正在某个暗处冷冷地注视我重蹈覆辙。我眨掉眼睛里的海水,分辨黑暗中身边模糊不清的那些团块,每一个看起来都像是旁观的人影,每一点微光都好像冷漠的眼睛。我喊叫起来——其实只是微弱地呻吟起来:“有人吗……”
      我的声音沙哑,淹没在海浪之中,毫无响应。
      过了一会,我镇定下来,继续爬行。我的手在流血,受伤的腿和磨在石头粗糙表面上的皮肤也在流血。值得庆幸的是我现在完全感觉不到我的左腿了,没有疼痛,甚至没有重量,或许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海水中的生物已经把它吃干净了。
      海水正将我自表层缓缓地冻透。
      我的幽灵依旧没有出现。
      在潮湿的礁石孔穴中栖身的潮虫从我手指边匆忙爬过。云层里又降落了一点月光,我仰起头,用力地凝视它。伤疤正在我眼角边发烫,好像那颗火星才刚刚落下,十六年来它延绵不绝地烧着,烧得我整个人都热了。
      我的幽灵依旧没有出现。
      我会活下去的。

      仿佛刚穿过一条漆黑冰冷的甬道,我的意识迎来了光线。我睁开眼睛,光线让我的眼睛刺痛。但当我环顾时,我不知道光是从哪里来的,我身边一片漆黑,只在头顶上有遥远得令人绝望的一点星光。
      我的双脚浸在水里,近旁传来了海浪以外的水声。世界在我眼中纤毫毕现,我看到我流着血的双手,我扭曲却无知觉地依旧站立着的腿,还有匍匐在我脚边的人影。
      我看着他,他抬起头来,他看到了我。
      我与他对视着。
      在那个瞬间,我的脑海中滚过无数的画面。脸上和身上都有血迹的我。从高处摔落、被车轮碾碎的我。砖块散落在我周围,暗色的痕迹自我脑后缓缓扩开。皮肉撕裂了,骨骼破碎了,鲜血流尽了,无数次被视线穿透的“我”,在注视我时嘴唇边露出的有些古怪,仿佛在怜悯、仿佛带着恶意的微笑。太奶奶将手放在我头上,她的语调冷淡,手心却温暖,她说死去的就让它死去吧。我花了一整天在树下挖坑,将我的兔子埋进黑暗里。
      我没发现我的唇角正在向上弯起。
      直到我喉咙里滚出了癫狂的笑声。
      那么多次,我死去了,他死去了,我没有死,我活了下来,一次次避开灾难。可如果他是我,我也是我,那么我也是他。这么简单的道理。我终于明白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并不是终点,不是人生故事的主角,只是道路中间、承前继后的一环。
      曾经无数个“我”用死亡铺成的道路,我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一次,轮到我去死了。

      死去的奶奶的声音在我耳边叹息般呢喃。
      ——被恶魔眷顾的孩子……
      我跪了下来,我膝盖底下没有东西但我跪在水中。我身前仿佛已经和礁石生长在一起的人,目光从仰视变为了平视。我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原来可以瞪得这么大,圆溜溜的,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羽毛、还不知道死亡降临的海鸟。
      潮水推动着小小的白色东西,撞向礁石。鸟儿蜷缩成一团的白羽,被水流带向远方。
      我是怎么死去的?
      是死于寒冷、失血、溺水,还是再一次地坠落?
      幽灵向前回溯的时间是一个小时。如果我摔下礁崖的时候就死了,或者海水在我昏迷时上涨淹没了我,我会在岸上恢复意识,带着这一次的规避死亡的警训。
      但是我挣扎得太久了。
      我在海水中待了多长时间?三个小时?四个小时?
      我的幽灵一直没有来,于是我坚信:一小时后的我依然活着。挣扎着,不甘着,活着。
      我真的以为我能够活下去……

      我没有说话,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他看到我时会想什么,他是我啊。他眼里流露出了绝望,但他还是没有松手。
      过了一会,我伸出手去,指尖磨损得能看到骨头的手指,按住了他的咽喉。幽灵不能离开本体的身边,幽灵不能被非本体的人看到,幽灵不能触及非本体的东西,我对此已经经验丰富。我无法呼救,和他一体的我也做不到拖着他向上爬,但我能碰到他,就像我从前碰得到他们一样。
      他的眼睛漆黑,嘴唇苍白,睫毛上凝着海盐的结晶,仿佛极寒天里落下就不融化的雪片。他的皮肤像死人一样冷,和我一样冰冷,但他的血还没有在寒冷中凝固,他的脉搏还在跳动,轻轻地贴着我的手心。他在呼吸,气管在我的指尖底下颤动。
      “一小时,”我喃喃地说。
      海水漫上来。他的目光从我脸上挪开,投向了我背后的星空。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我知道他听懂了。
      一小时以前,再一小时以前,我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像虫豸在礁石上爬行吗?我在浑浊寒冷的水中沉浮吗?我是已经翻过了栏杆,还是刚刚走下楼梯?
      谁是消耗品。谁是特殊的。谁能走到最后。谁会看见终结。
      我没有机会知道了。
      我也不确定这一切有没有任何意义。
      但只要我还能够选择,
      我就要选择继续。

      我收紧手指,将他往外推。他的体重系挂在我的双手之上,向着不安波动的漆黑海面,向着已不属于我们的一小时以前的希望。
      海水是多么的冰冷啊……

      ————

      我待在房间里,看着黄昏降临。黯淡了颜色的太阳,缓缓向着海天交接的界线落下。窗户底下的礁石上,什么东西正在踉踉跄跄地挪动。
      我的幽灵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他的脸色像洗过一样苍白,衣服和发梢湿淋淋地垂坠。他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去看礁崖,然后他身体倾斜,倒落,消失。
      我和同事换了房间,拒绝了一切要靠近海边的活动。我的幽灵坠落前唇边模糊的微笑,此后数天反复地出现在我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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