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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譬如朝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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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陆知微在梦境中浮浮沉沉,看着小风眠从一个白皙剔透的小孩子变成了修竹一般的少年。
所有的画面都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那些新鲜的记忆,就像是玩游戏的时候解锁的未知领域一样,渐渐地展现在陆知微的面前。
是因为身为魇兽的身体的修为见长么?
又或许,是因为风眠的警惕心降低?
天亮时分,陆知微从梦境中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乏之感。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是风眠的脸。
昨夜的篝火已经熄灭了,风眠倚靠在篝火边的石头旁,头发上还沾染着一点露珠,就连眼睫都是湿润的。
他的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上不知道为什么多了一点点伤痕。
一点殷红的血凝固在唇边,成了他脸上最鲜艳的眼色。
陆知微盯着他,脑海中闪过一些支离破碎的记忆。
明亮的篝火旁,风眠的眼神充满了嗜血的杀戮,他的指尖摁在她的肩胛骨上,带来一阵酸楚的痛苦,紧接着唇舌上传来他冰凉的碾压,心脏与灵魂如同浪潮倾覆……
陆知微:……
陆知微:…………
陆知微不敢吵醒风眠,她选择了原地抱头,无声地抓狂。
啊啊啊——
就在她悄无声息地崩溃之时,风眠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一开始有些涣散,仿佛是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眼神凝滞了一会儿后,目光逐渐变得澄澈。
陆知微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撞上了风眠的目光,顿时她的心里一惊:
他恢复理智了吗?
风眠的眼睫颤了颤,有些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陆知微大大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看起来已经切回正常状态了。
那至少说明她现在至少没有生命危险,唯一需要担心的仅仅只是尴尬癌。
值得庆幸的是她陆宗主的脸皮一直是比较厚的,她暗暗咬了一口自己的嘴唇,问他:“你……感觉好一些了吗?”
其实看他脸色,大概能猜出昨夜的“治疗”还是有用的,更何况他的手掌伤口的血也已经止住了。
风眠不说话,肩膀僵硬。
陆知微抓耳挠腮,干笑道:“那个……你感觉好些了吗?渴不渴?我去给你取点水?”
风眠置若罔闻。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显示他眼下的呼吸其实有些凌乱。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应了一声:“……嗯。”
彼时他身上带着一点露水潮气,散乱的长发披在身侧,看起来低眉安分的样子,安静而又绵软。
陆知微呆了一小会儿,怀疑自己有些臆想症了。
她是怎么从一个生杀予夺的魔头的身上,看出柔软顺从的气息来的?
……
陆知微踩着不真实的步伐走到小溪边,脑海里还是乱糟糟的。
复杂的情绪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她看见小溪边的景象之后就愣了。
山林间刚刚日出,金色的阳光洒在小溪上,溪水清浅,波光粼粼。昨夜的那道篱笆还屹立在小溪中央,篱笆前积攒了厚厚的一层半透明的东西。
之所以叫它们东西,而不是海汝,是因为它们已经实在难以辨别原先的形状了。
它们看起来已经死了,每一个都变成了半透明球形,球形中间依稀可以看见一颗指甲大小的浅紫色内核,乍一看就像许多颗人类的眼球堆叠在一起。
这是什么?
陆知微在心底打了个问号。
她用叶子取了一点水,临走之前思来想去,干脆取了一颗透明眼球,包在叶子里一起带回了营地,打算拿给风眠看一下。
山下是金都城的百姓,这种作死的意外还是能少一点就少一点好。
营地里,风眠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正一脸淡漠地在原地调息。
陆知微把手里盛水的叶子递给他,他顺从地接了过去,低眉喝了一口。
陆知微蹲在他身边,看他喝得差不多了,才捧着透明眼球给他:“……昨天晚上的篱笆边都是这个……这是海汝变的吗?”
风眠盯着透明眼球。
陆知微紧张地看着他:“是不是有问题?”他为什么不说话?
风眠就在她紧张的目光下,伸出了手,从她的叶子包里取过了透明眼球。
颀长的指尖微微发力,那一枚透明眼球就在他的手掌间崩裂,就像是果冻一样,撕裂开来后露出了中间那一颗浅紫色的内核。
“这也是魔核吗?”陆知微好奇问。
她之前见到的魔核大部分是黑色的或者暗紫色的,这一枚眼球却是淡淡的紫,在阳光的照射下似乎还能翻出不同的颜色来,看上去不像是魔核,倒像是宝石。
风眠点了点头。
陆知微问:“那我能吃吗?”
昨夜追了一晚上剧,她现在其实早就饥肠辘辘了。
这种“饥饿”和肚子饿还不一样,肚子饿会咕咕叫,这种饥饿更像是透支后的虚软。如果能马上吃一点魔核或者补充一点魔气,应该就会消散了吧?
风眠却摇了摇头。
陆知微不解:“为什么啊?”
风眠淡道:“太少。”
陆知微:“……”
她其实想说蚊子腿也是肉,小溪里还有一大堆,炒一炒当花生吃也是不错的?
这些想法很快就烟消云散了。
风眠去了小溪边,从篱笆那挑选了几个形状规则颜色鲜艳的透明眼球,取出了一堆魔核。然后他在陆知微探究的目光下,捏了一个结印,把那些魔核串联成了一串……呃,手链?
风眠把那串魔核放在陆知微的手心,面无表情。
陆知微望着手心晶莹璀璨的一串魔核手链,呆滞脸。
虽然是挺好看的,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陆知微还在原地发呆,风眠已经走远了。
她只好匆匆忙忙追上去:“这个到底是……”
风眠停下脚步,淡道:“譬如朝露。”
陆知微:“啊?”
风眠淡道:“海汝死去后,留下的魔核名字叫做譬如朝露。魔核所含魔气甚少,于修行无义,于别处有用。”
风眠的声音还有一些嘶哑。
陆知微听得一知半解,大概猜想到这个海汝魔核大概是风眠打算用在别的地方的。
既然有用,她就把它套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风眠盯着她这个动作,眼底流动过一抹满意的光。
“走吧。”他轻道。
“去哪里啊?”
陆知微跟上他的脚步。
森林里树影匆匆,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斑驳地洒落在地上。
陆知微跟着风眠穿梭在森林间,看着他的背影,感觉身上叮叮当当的。
风眠这个魔头,大概是有把别人当做储物空间的习惯。
她的脚腕上是覆雪剑化作的环扣,手腕上多了一串手链,衣服的口袋里还躺着一只正在打盹的小蝎子——
总而言之,这个一穷二白的惨淡魔君,全身家当都在她身上了。
天有不测风云,这个极端癖好是不是太冒险了啊。
陆知微忧心忡忡。
他们在森林里走了一阵儿,忽然隐隐约约听见了人声。
紧接着远方茂密的森林中逐渐出现了许多个人影。
他们显然也发现了陆知微,走在前面的人呆了呆,兴奋得摇手柄:“姑娘——前面那位姑娘——!”还没喊几声,他身边就有一个聒噪的声音阻止他:“你喊什么喊,这种地方哪来的姑娘!”
陆知微只觉得那个人有点眼熟,走近了才发现也是个熟人。
额,白一镜?
这个路人军团浩浩荡荡的,白一镜和几个年轻的小辈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宁洛和宁斩天,整个大部队人数比上一次见的时候还要庞大许多,大概是曾经分道扬镳的人又聚拢到了一块儿。
眼看要被包围,陆知微紧张得手足无措。
怎么办?
小蝎子在口袋里,总不能把魔头也放进口袋里吧?
她正焦灼时,远处的大部队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还真是一个女子?”白一镜围着陆知微啧啧称奇,“小妹妹,你从哪里冒出来的?”
“白二公子!”宁若在他身后拉拽,看得出想要阻拦他失礼的行为。
“公子。”人群中走出来一位老者,赫然是这堆人里面年纪最大的宁斩天。
他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满脸精明的样子,走到陆知微的面前盯着她打量。
陆知微有些紧张,虽然贪妄峰附近魔气充裕具有一定的迷惑性,可毕竟她连魔修都不能算,她现在的身体可是一个扎扎实实的魔。
好在就在僵持的时候,小蝎子感觉到不对劲,从她的口袋里钻了出来,朝着宁斩天恶狠狠地挥舞钳子。
“吱!”
看见了小蝎子,宁斩天脸上的怀疑之色退去,想必是把她身上的魔气归结为带着魔宠的关系。
他又望向风眠,缓缓道:“请问公子可是从金都城来的?”
陆知微怔住。
宁斩天不认识风眠?
……
事实上,这一对人马似乎真的不认识风眠。
陆知微捏了一把汗,暗搓搓地偷听宁斩天讲述这段时间他们的遭遇。
原本各大仙门是陆续赶到金都城来捡风眠的漏的,大家不约而同地进山搜寻,逐渐各大家族分工合作,成立了临时的除魔联盟。这个联盟又因为广陵陆氏一心要在原地纠结寻找宗主而分崩离析,各大家族便自主地结队往别处扫荡了。
后来所有人都遭遇了同一场大雾。
大雾似是绵延几千里,就算是御剑也飞不出,更加辨别不了方向,时至今日,他们已经在这密林中迷路了许久了,好不容易才凑齐了这么一支队伍。
陆知微:……
陆知微:所以,他们这些天一直在这一带打转儿?
刚刚加入队伍的白一镜抓耳挠腮:“那陆昭冥呢?陆意非呢?”
陆知微面无表情地竖起耳朵听着。
宁斩天解释道:“今天清晨时,我们方才走出迷雾,陆执事暂时离开去探路了。”
他说得很委婉,白一镜其实也不难猜出为什么陆昭冥没有跟大部队在一起:这群叽叽歪歪的修仙人士之前嫌弃人家找宗主,把人给甩了,现在遇到危险了又要同行……想得美。
白一镜呵呵笑:“他们是去找鸟吧?”
陆知微:“……”
作者有话要说: 陆家找鸟小分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