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封陵【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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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封陵
昭云十八年腊月初七，大寒。
连续几天的暴雪将长明宫的山路掩了个结实。远远望去，除了参天的一点青苍绿和偶尔掠过天际的几只伶仃寒鸦，全然一片混白肃寂。
山脚下，困仙陵，守陵的仙童收回千里眼，转身望向同样身着水蓝色云纹袍，腰系琉璃宫牌的八名少年，开口道：“未时已过，封陵。”
长明宫困仙陵，于每年腊月初七白日开陵，接受来者祭奠，于黄昏前封陵，整个陵墓消失于目光所及，不知所踪。此术乃长明宫先祖所创，封禁本仙门中身份尊贵的叛徒，至上一代仙门，从未启用过。如今启用，来祭奠的也只有这一代长明宫的师尊。
其余八名仙童闻言点头，他们师尊，往年都是掐着时辰，午时来，未时归，百来年间一贯如此，今日天色将黑，人却迟迟不至，想必今年就是不来了。
手中封陵仙术渐起，正在指尖划出一道淡蓝，便听得天空剑声铮铮。仙童闻音望去，见飞来几道蓝影，顿时收敛周身之气，分两列站齐，在为首的修仙者落地之时抱手低眉，朗声开口：“恭迎师尊！”
长明宫师尊，是当今五大仙宗中唯一以女子之姿登上首座的人，俗名霁筠，后随宫门第十六代二弟子入宗，取号长宁。
霁长宁敛息收剑，周遭仙芒褪去，这才看清她的身形。只见其一身孔雀蓝束腰仙袍，白莲玉冠束发，双眸如冰，背脊挺直，气质凛厉。
她摆了摆手，示意众弟子免礼，方才说“封陵”的仙童便上前一步，抬起眉目，好似松了口气：“师尊，您可算来了。”
他眉间点了红痣，不仅是本宗弟子，更是师尊门下亲传弟子。霁长宁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难得眉眼软和了几分，然而也仅是这一刹，再抬眸望向远处的青石碑时，又回归一副生冷模样。
她道：“这陵中所葬之人乃吾入门恩师，师尊纵有天大的胆，今日也不会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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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仙陵。
刻着符文的汉白玉护栏围着里面隆起的圆堡，护栏两边立着浴火凤凰和踏火麒麟两只上古神兽。护栏前，长约五米的神道上铺五色琉璃石，衬着一年难得见一次的白昼天光。神道初始，则是立着一块巨大的青石碑，碑上所刻铭文两三句，但不知被谁抹去，惟余几道惨白划痕。除此之外，整座墓碑最引人注目的也就只有墓主微微裂开的名字——
闻寻雪。
长明宫第十六代首座的第二位关门弟子，亦是长明宫第十七代首座长宁仙尊的嫡亲师父。
霁长宁接过仙童鹿子繁手中点燃的三柱高香，目光转向墓碑，倘若不细看，当真看不清她眼中的阴郁。她微微叹了口气，撇下嘴角，退后半步，躬腰行礼：“弟子霁长宁拜见师父。”说完，身后的仙童便跟着她齐齐跪拜下来，恭敬三叩首。
礼毕，仙童起身，随着鹿子繁往后退出陵墓内围，留下霁长宁一人。
师尊每年都会带六名弟子前来祭拜，因着长明宫上下近七百号人，百年来尚未重复过。此次跟随霁长宁前来的是宫门梅宗下面的几名新弟子，他们在人间和入门考核时皆听说过这位已经故去的师祖——传闻师祖于百年前断肠谷灭魔一战中忽然入邪，发疯手刃其嫡亲师姐，又自戕于彼时的宫门首座跟前。
无人知晓这中间发生了怎样的变故，只知道“仙道双侠”双双陨落。长明宫第十六代仙尊怒不可遏，然其深受重伤，尚未及彻查，便在传位于当今长宁仙尊后含恨而终。
长宁仙尊是师祖的亲传弟子，按理说哪怕师祖犯下大错，但其中缘由未明，作为弟子，也应当会尽力保全，然而仙尊即位后，却几乎是以雷霆手段选择了将师祖尸身镇压于困仙陵中。
困仙陵，且不论传言中，困于其中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是真是假，单就此番举动，就是将师祖除名，永远地刻于长明宫的耻辱柱上。
这其中不能说没有恨。
然而怪的是，仙尊每年又会带领弟子前来祭拜。倘若最初几年也就算了，没准是为了平息“大逆不道”的微言，但是一百又二十七年，年年如是，又该怎么评判。
“鹿师兄，其实师尊没有传闻中那么恨师祖吧？刚刚师尊也行了三礼诶。”开口说话的是梅宗新晋弟子之一，名唤符玉，当今人间淮南王府中的小女儿，十四岁，一身天水蓝，衬得唇红齿白，面如春水，娇俏可爱。
她话音一落，其他五名同行弟子的目光便纷纷朝鹿子繁身上汇聚。可别说，虽然刚刚三叩九拜虔诚得要命，可事实上都是一群少年人，谁不想借机探听一番其中真相。毕竟，里面的人可是“仙道双侠”之一的“明悟真人”闻寻雪。
闻寻雪，这个名字，多少修仙者曾经的心之所往。如今有胆子大的开口问了，不听白不听。
鹿子繁是知晓这个女孩的，因其是新晋六十名弟子中唯一愿意且有灵赋学习封陵之术的人。去年今日，师尊前来祭拜时告诉他，加上人间淮南王府的小女儿，新一任的九名守陵仙童已经齐备。十二年后，待这九人圆满修成，他和这一代同行的八名守陵仙童便可重返长明宫正殿。
念及此，鹿子繁缄默地摇了摇脑袋，算是回应。
摇头是什么意思？符玉腹诽道，开口时却又变得乖巧可爱：“或者鹿师兄，咱们换个问法，镇在困仙陵下的魂魄真的永世不可超生吗？”
鹿子繁侧目，几乎是瞬间冷下脸来，周身仙气溢出。符玉一愣，瞬间慌得摆手直呼：“鹿师兄，别误会别误会，小玉就是随口问问，绝对没有不敬重师祖的意思。”
“小玉不问了，不问了，师兄千万别生气。”
一旁同行的五人此时也不敢再好奇，纷纷收回目光，噤言收声。
鹿子繁望着众人毕恭毕敬的模样，心中叹气，半晌，还是出声回答了符玉方才的问题：“十二年后，等你成了守陵人，便会知晓。”
所谓永世不得超生，或许也只是怕魂魄散去而已。
符玉哪敢再追问，急忙点头：“是，是，鹿师兄说得是。”
鹿子繁没再应声，招手让她回去站好，而后转身朝向霁长宁所在的方向，望了眼日色，敛息方才释出的仙气，噤声站定。师尊这次要在里面呆多久，他想，日头快落下去了。
符玉这边，不知是故意还是太过惊慌，竟然站在了守陵弟子身边，对方侧眸瞧她时，吓得她一个趔趄往后仰，拽着守陵弟子的手就往地面上倒，幸亏守陵弟子重心稳，才没被拉至地上。
“你没事吧？”守陵弟子名唤宇文艮，他把符玉一拉起来，就赶忙收回手，面色甚红，“对不住，是怕你摔倒。”
“不打紧，不打紧，多谢师兄。”符玉也红起脸，点头致谢后慌忙往自己的队列站去。
一切似乎只是场错位的闹剧，顺带少男少女不经意触碰牵手的娇羞，自然无人注意噤声站定的符玉，用大拇指轻轻划了划方才被守陵仙童触碰的掌心。
刚刚，她种下的是“黄泉花”。
永世不得超生吗？或者只是仅仅束缚魂魄？符玉眯起眼来，全然无彼时的少女姿态，她想，无论哪种，都不会继续下去了。
腊月十五满月之夜，闻寻雪，但愿您记得，江风吹不尽，来去“野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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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长宁是在日头彻底落下去之前从陵墓内围走出来的，踏着稀稀落落的余晖，伴着从内围传出的一声轰鸣。
外围守着的弟子抬眼时，看见的便是自家师尊背后炸开到天上的无数粉末。青黑色，似乎有点眼熟，一时愣住。九名守陵仙童则是完全的震惊，他们清楚地知道那扬起的青灰色石粉不是别的，正是师祖闻寻雪陵墓前的青石墓碑。
鹿子繁欲言又止地咽了咽口水，这么些年，他虽每次都在外守着，但不是不知道师祖墓碑上的铭文是谁划去的以及墓碑上师祖的名字为何碎裂。那都是师尊发的火。师尊常在墓前说些她掌管长明宫的事，末了火气上来，全往墓碑上撒。
师尊到底还是怨恨师祖的吧。
“师，师尊。”鹿子繁领着众人过去拜见，难得说话结巴了一次。
霁长宁负手而立，余晖落在她天蚕丝线织成的云纹符上，缀了点点金光。金光笼着她，除了一身凛然的气质，瞧见她的远山淡眉，须清凤眼。
“怎么了，子繁？”霁长宁开口，目光在门下弟子间轻轻扫了一圈，刚刚被青石粉末吓得愣住的弟子又是一颤。
鹿子繁颔首，恭敬道：“无事。”
霁长宁嗯了声，背着日落朝困仙陵外走：“那便封陵吧。”
落日横亘在两群人中间，像是分割线，在地面拉出背道而驰的人影。
符玉跟在霁长宁身后，在踏出困仙陵前回头望了一眼。
困仙陵内，鹿子繁正要启运封陵仙术，便听人喊道：“鹿师兄，你看神道上是不是悬着一滴血珠子啊？”说话人正是方才拉符玉，名唤宇文艮的守陵仙童，他是九名守陵仙童中年纪最小、道行最浅的。
神道连通正式墓葬之地，鹿子繁赶忙去查看，五色琉璃石的上方果然悬着一滴深红的血珠子，十分微小。他自认无比警觉一个人，如果刚刚没有宇文师弟提醒，根本无法发现。这是怎么回事，师尊方才在这儿受了伤？鹿子繁伸手去碰血珠子，没想到始一触及，那滴血珠子便钻进了他眉心的红痣里。
“师兄！你没事吧？”师弟们见师兄朝后仰去，立马上前。
宇文艮扶着鹿子繁，瞪大眼睛：“师兄，那颗血珠子怎么也不见了？”
鹿子繁定了定神，拂开众人，摇头站起来，笑道：“没事，大家回到各自的方位上去。”说完又看了眼宇文艮，叹了一声，轻轻敲了下对方的脑瓜子，“你个笨蛋，什么血滴子，那是飘在红色琉璃石上的一粒青灰，我方才手一碰，就没了。”
“这样哦。”宇文艮摸着脑门笑了下，转身回到自己的东南方位。
鹿子繁站回仙阵圆心，眯了眯眼，手中阵法渐起。
方才那颗血滴子，是师尊留给他的传音信，告诉他：“静观其变，瓮中捉鳖。”
有妖物要侵扰困仙陵了。
作者有话说第3章 封陵【修】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