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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向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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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院子里,铺了一地金黄,院中桂树上的翠玉叶子调皮地轻轻晃动,香甜的桂花香飘满整个院子。
“经过半个月的治疗,差不多可以揭开了。”应疏罗说。
坐在他对面的郁闲脸上缠满了白色纱布,将他的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
郁闲紧张地抓住腿上的衣物,坐得笔直,等红锦来帮他把纱布解开。
纱布一层一层地慢慢解开,饱满光洁的额头,挺直的鼻子,明亮干净的眼睛,唇形完美的嘴唇,光滑细腻的皮肤一点一点地亮了出来。
红锦眼前一亮,又回头看看端坐着的应疏罗,才压下自己因为郁闲英俊的脸庞而砰砰急速的心跳。
“你你看一下。”红锦给郁闲递上镜子。
郁闲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眶微红,鼻头酸涩,喉咙滚动了两下,才发出清朗的少年音:“原来正常长大的我,是长这样子的。”
红锦又没忍住打量了一下郁闲,半个月前浑身皮肤枯黄,脸上长满恶心疙瘩,声音粗哑难听的少年,如今仿佛脱胎换骨,皮肤变得白皙细嫩,五官英俊,声音清朗悦耳,就连头发也变得光滑黑如墨羽。
这多亏了应公子的妙手回春!
“公子,你还有给他吃的那些丹药吗?”红锦双眼发亮问道。
“这是因为我把他的毒解了,并不是给他吃了什么美容的丹药。他原本就长这样。”应疏罗笑说。
“哦……”
“不过我确实有一些美容的丹药。最近炼的,你可拿去试试。”应疏罗拿出一瓶东西递给她。
“谢谢公子!”红锦高兴地接过来。
“谢谢公子!您的大恩大德,郁闲永记于心!”郁闲跪下来哐哐三个响头。
“起来,你跪我是想要我折寿吗?”应疏罗微笑地阻止他继续磕的额头。
“不是!”郁闲连忙起身。
“我还需要你帮我去采药,并非纯发善心,你也不必太过感怀在心。”应疏罗说。
“我一定帮公子多采药,报答公子的恩德!”郁闲道。
他不仅会将这个恩德牢牢记住,而且心里发誓要为应疏罗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郁闲没有说出来,因为他知道应疏罗并不需要他的赴汤蹈火。
“疏罗。”
院门口传来向韵的声音,不过一会儿一身绯色衣裙的美人就走了进来,看见郁闲惊讶了一瞬,笑着说:“这还是我们砍柴的小郁闲吗?”
“韵姑娘。”郁闲问礼道。
向韵惊讶过后,又问候了两声,然后转向应疏罗高兴道:“疏罗,最近天气凉了,我给你做了两件衣裳,快来试试。”
“姐姐,我去年的衣服也还能穿。”应疏罗笑说。
“去年的衣服已经旧了,每年都有每年的衣服。”向韵摁住他,拿过旁边丫鬟捧着的衣服在他身上比对,“正正好,疏罗穿上这件月牙白的衣裳一定很好看,你说是不是,红锦?”
“那是自然!公子穿什么衣服不好看?”
向韵温柔轻笑,道:“也是。我们疏罗长得这么好看呢。”
应疏罗被两个姑娘喋喋不休的夸赞弄得脸红,又被命令去换衣服,他求饶道:“姐姐~饶了我吧,嗯?”
“才不要饶了你,姐姐给你做的衣裳,你敢不要?”向韵佯装生气道。
“那我不敢。”应疏罗表示投降。
向韵扫了一眼,点名郁闲:“小郁闲,来帮他换衣裳。”
红锦立马举手道:“我可以帮公子换!”
应疏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向韵就嗔道:“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嫌害臊!小郁闲,快来!”
红锦撇撇嘴,应疏罗笑着摇摇头。
“哦哦!”郁闲应道。
屋内,郁闲一走进去,就突地感觉似乎屋子变小了,不然为何他能轻易嗅到应疏罗身上的桂花香,呼吸变得有些许困难,空气也热了起来。
“郁闲?”应疏罗困惑喊道。
一年多来,向韵照顾他颇多。
当年如果不是向韵把他救回来,也许他已经被应家人找到,关在暗无天日的炼药房,也许他衣衫褴褛地游荡在街头讨饭,也许死了也不一定。
所以应疏罗一直对向韵很感激,真的把她当做自己的亲姐姐。
因此他自然也不会辜负向韵的好意,所以她叫他穿,他就穿。
“哦哦。”郁闲的视线慌忙从应疏罗的脸上转移,看向一旁的衣服。
“麻烦你帮我换一下。”应疏罗说。
“哦哦!”
郁闲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帮应疏罗换衣服的时间的,只记得自己晕晕沉沉,昏头转向,鼻尖只剩下那点桂花香气,耳边只剩下他清越温润的声音。
应疏罗把衣服试完后,向韵满意地把衣服全给他留下了,说:“全都很合适,再冷些你就可以穿上了。”
“谢谢姐姐。”应疏罗淡淡笑道。
日子一天一天温暖悠然地过去,很快就来到了中秋佳节。
“今日韵姑娘要接待从上京来的客人,恐怕不能和我们一起过上中秋节了。”红锦在一旁摆着果品抱怨道。
“上京来的客人?”应疏罗问。
上京是整个九州最繁华、修仙强者最喜欢聚集的地方,若是按照应疏罗前世的世界,相当于国际大都会的存在。
“听说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仙君,今晚整个落星楼都严阵以待呢。”
“很厉害的仙君……”应疏罗撑着下颌淡淡道,“还需要双修炉鼎吗?”
红锦哽了一下,小声说:“韵姑娘不一样,她是沉香骨。总之,很多人都想要她呢。”
应疏罗冷冷地“哼”了一声,心说不过都是一些好色之徒,打着修炼的旗号,纵欲于酒色之事。
还什么仙君,脱了那层仙皮灵肉,不过都是些凡俗之人。
“公子,你似乎很看不起他们。”红锦小心翼翼道。
“没什么看不看得起的,只是觉得这些人明明藏着些庸俗的欲望,却还高高在上地给自己扯个什么旗号,觉得虚伪罢了。”应疏罗拿起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如果这些人被揭穿了,说不定还会恼羞成怒。”他淡笑道。
红锦双眼崇拜地看着他说:“公子说得对极了。”
应疏罗用手指轻戳了戳她的额头,说:“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公子最不喜欢那些伪君子!”
应疏罗摇摇头,小口品酌着酒没有再说话。
明亮的、又大又圆的皓月之下,应疏罗手肘撑着石桌板,手指屈起抵着侧额,宽大的衣袖滑下,露出细瘦白皙的手腕,酒水润湿了他的淡红嘴唇,将其润成鲜艳的红色,清风将他的衣角吹起飞扬,脑后绑着的白色布条也随风飘动。
红锦看着他的模样,越发着迷,只觉得这世间如若只有一个神仙,那必然是应疏罗。因为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像神仙的了。
应疏罗原本想等着向韵的,却因为想着心事,不小心喝醉了,只记得郁闲后面来了,听着红锦的指挥把他扶进了房里。
再之后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应疏罗起身洗漱干净后,就想着要去问候一下向韵,顺便给她诊一下,检查身体。
天色阴暗,秋风瑟瑟,空气阴冷了起来。
应疏罗握着盲棍,缓慢地走着,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慌,仿佛要有什么事发生一般,但他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能有什么事让他这般不安稳。
“太惨了……没想到……”
“是啊是啊,真的太可怜了……”
“上京来的仙君……连沉香骨也受不住……”
“我听说,可不止一个人,有好几个人呢……韵姑娘,唉……”
“我呸!什么仙君!都是禽兽!”
“你小声些!被人听到就完了!”
“呜呜呜呜呜呜韵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人……”
随着谈论的话语透露的信息越来越多,应疏罗握着盲棍的手指越发地紧,心里越发地慌乱。
“你们,你们说什么?”应疏罗走向几个人谈论的声音方向,颤着嗓音问。
“应大夫……”有人犹豫不敢言。
“韵姑娘她、韵姑娘她死了!”有人哭着道,“应大夫,你要节哀啊……”
应疏罗如遭雷劈,身形晃了晃,差点摔倒,旁人急忙过来扶住他。
“不可能、不可能……姐姐怎么可能……”应疏罗摇头,不敢置信。
“是真的,应公子,昨日上京来的仙君点名要韵姑娘,然后早上的时候韵姑娘就死了,死在了床上,衣服都没穿……”有人悲戚抽泣道,“我们这样的人就是这样卑贱,死了也毫无尊严……”
“公子!”红锦哭着跑过来,扑进应疏罗怀里哇哇大哭,“韵姑娘死了!”
“带我去见她!红锦,带我去见她!”应疏罗声音嘶哑道。
某间房里,向韵面无人色地躺在草席上,应疏罗跪坐在旁边,颤抖的手握着她的手腕,最终不得不承认,就算是他,也救不回来了。
临时设置的灵堂简陋,挤满了人,全是姑娘的哭声,乱糟糟的,搅得应疏罗一阵一阵地发晕。
他想起了下雨天那个温柔的声音,那个姑娘给了他包子,说要带他回家。
他想起了她总是喜欢给他做很多新衣服,给他做好吃的,说他是她的弟弟。
他想起了她总是浅浅地笑,捏他的脸,说我弟弟真好看啊。
他想起了她总是很温柔地说起自己的亲弟弟,说起他们家乡的事,说他们那里开满了荷花。
他想起了她叫他“疏罗”。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为什么这么好的人就这么死了呢?到底是谁忍心将这么好的姑娘生生折磨至死?
到、底、是、哪、个、畜、生!!!
应疏罗面色苍白,痛苦地死死地咬着牙,指尖用力地掐着掌心,滔天的恨意和怒火积攒,像是一座随时会爆发的火山,一旦点燃,将会把整个天地燃烧殆尽!
“鄙人表示很遗憾。”一个男人踏进灵堂,手里拈着一朵白色的花,他轻轻地将花放到向韵的身上。
“都是向韵身子骨弱,扰了仙君的雅兴,还请仙君海涵。”脸上涂满胭脂水粉的落星楼老板陈光惶恐道。
“是你?”应疏罗抬起头来,“看”向男人说话的方向,声音干哑道。
男人看清楚应疏罗的模样后,眼里闪过惊艳,他转头问落星楼老板:“这是谁?”
“这是我们楼里的大夫,与向韵姑娘关系好。来人,送应大夫回去歇息。”陈光不悦道。
“我问是不是你!”应疏罗怒吼道。
灵堂里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突然发怒的应疏罗,她们从未见过应疏罗发火。应疏罗虽然与人十分疏离,但表面上还是温文有礼的,突然变得这般阴沉暴怒的模样,着实让人惊诧。
“是你杀了她吗?”应疏罗一字一顿道。
“我很遗憾。我高估了向韵姑娘的沉香骨。”男人的声线透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和遗憾。
应疏罗躲过红锦要拉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声音生寒彻骨:“那你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