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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医院 ...


  •   许予茜去了一趟洗手间。

      竹编制的屏风上绘了山水画,浓墨淡彩,勾勒出一峰又一峰,虚虚几笔,那画上的小溪仿佛会流动一样,撞上岩石激起几朵水花,画得栩栩如生。

      林志钧拿出手机,低头打字,按了发送,把今天的情况汇报给老板。

      主管在给他重新上菜,刚放下一盅松茸炖鸡,就被匆匆进来的服务员给叫走了,餐厅外面熙攘了一下,有人尖叫了一声,料是哪个笨手笨脚的服务生又摔破了杯子。

      隔了半响,穿着黑色衣服的主管有点慌张地小跑过来,稳了稳气息说:“先生,和你一起用餐的女士在洗手间晕倒了。”

      晕倒了?

      林志钧不知发生什么事,急忙赶到女卫生间。

      保洁阿姨半跪在地上,用手扶着许予茜的身子,有点语无伦次地说道:“这……这地面是干的,没摔倒啊……不知道为什么,她脸色一白,就倒下了……”

      “叫救护车了吗?”林志钧也没料到这种情况,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叫了。”餐厅主管擦着汗解释道:“现在是晚高峰,可能路上堵车。”

      夜幕低垂,十一月底的天气有种淬入皮肤的冷,她身上穿了件发旧的黑色外套,还有薄薄的牛仔裤,细心的经理主管抱了毯子过来,给她盖上了,防止她受凉。

      林志钧蹲下来,碰到她的手,发觉她的手凉得可怕,似是没有血色般的冷石,一头短至耳边的发,噢,她剪了短发,整张巴掌脸显得更小了,她总是那么沉默寡言的,这么内向的性子完全不像她妈妈。

      阿虹也经常提起小茜,每每都说生的女儿完全不像自己,胆子那么小,随便一吓就哭了,心里有话也不说,就憋屈的闷在心里头。

      但是啊,小茜从来不用我忧心,很懂事的孩子,什么事都自己去解决。

      那时林志钧就听着阿虹说起她女儿,阿虹脸上是快乐的,阿虹从不带他见小茜,说小茜会不开心的,但话语间又常常提起女儿,不会腻似的。

      那些细碎的日常,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那种不适感又从胃里翻涌而至,手背被护士用针扎了一下,蚂蚁噬咬似的痛。

      “病人早孕,有先兆流产的症状,需要住院观察。”

      许予茜醒了,医生背对着她,白色大褂挡在她面前,不知道在和谁说话,她动了动手指,觉得呼吸有点难受,心里也有点难受。

      “谢谢李医生。”有人说了话。

      医生合上病历本,出了病房,许予茜终于看清楚来人是谁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赵永泽。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赵永泽了,葬礼那天心里有丝丝曾祈盼过他的出现,就像在黑暗的深海里期盼烛火会亮起一般,那么期盼。

      葬礼上他最终也没有出现。

      她对这个人再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期望。

      林叔叔不知道去哪了,房间里只剩下输液管针水的嘀嗒声。

      赵永泽一如既往的严肃,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转身看向她时,怒而骂斥道:“说!是不是苏恒霖的。”

      许予茜紧闭着嘴巴不吭声,沉默应对着这病房里属于她的难堪,她好想躲一躲,却不知道往哪躲。

      “你倒有出息,许虹就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触及逆鳞,许予茜终于有了反应,咬牙道:“你没资格说我妈妈。”

      愤然抬起眼眸,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丁点表情,可是没有,他脸上除了愤怒什么都没有。

      他凭什么来指责。

      “这就是许虹生的好女儿啊,不知廉耻!”赵永泽用手指着她,眼睛瞪得圆滚,脖子上青筋暴鼓。

      “我就是她生的。”

      许予茜却笑了起来,笑得嘴角发酸,心里泛起一波又一波的苦,浪花铺天盖地而来,把她整个人都浇透了。

      赵永泽一时语塞,看她病怏怏的样子,心里烦躁,甩手就出了病房。

      许予茜又睡着了,护士悄无声息的进来换了一次药水,看了看她的病历本和血液化验单,有点危险,轻声唤了一下,还没醒,接着护士就先出去了。

      安安静静的病房,开了灯,亮如白昼,许予茜睡得不安分,一直在痛,哪里痛她也不知道。

      她想妈妈,居然也想,苏恒霖。

      为什么会出现在脑海里,那双温柔的手,骨节分明,轻摸着她膝盖上的伤口问,痛不痛。

      那时十七岁,穿着旧校服自卑又贫穷的女生,遇上了朗朗眉目清风的少年。

      遇上就是遇上了。

      后来的再遇,她不敢主动去要求过什么,也学不会拒绝。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会有了孩子呢。

      许予茜醒来时还是想吐,不知现在几点,空荡荡又陌生的病房,身上还穿着病房,挣扎着出房门,看到垃圾桶,弯腰扶着墙走过去,胃里翻江倒海,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吃过东西,吐出来只有胃水,实在是没有东西吐了,口腔里传来一阵阵腥味,是血。

      墙上的瓷砖很凉,她的手握成拳抵着瓷砖,额头青筋微凸,脸色涨红眼前发黑,实在是难受。

      吐完一番后,她无力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腹部也隐隐作痛,脑子一片空白,闭上眼睛缓了好一阵子才好像活了过来。

      她以为自己又哭了,摸摸自己的脸,其实没有,她似乎哭不出来了。

      护士巡房时发现坐走廊外椅子上的许予茜,头发短短的刚到耳边,那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低着头,脖子又长又细,像白瓷玉似的温腻,别在耳朵的头发落下来,盖住了半张脸,只看到小巧的鼻梁。

      在长长的走廊上,小小的她坐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是无止境的孤寂。

      “这位病人,麻烦回房休息。”护士提醒一声,手里的托盘拿着药,用手肘顶开了病房的门。

      许予茜浅不可闻的应了一下,走得很是缓慢,回到病床上躺着。

      护士把药归类好,放在她的床边,叮嘱道:“许予茜是吗,你现在有先兆流产的症状,按时吃药,别乱走,很危险的。”

      许予茜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腹部,有丝恍惚,虚弱无力,那里没什么感觉,怎么就有一个小生命存在了呢。

      单眼皮的护士看她冷冷淡淡的样子,好像压根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似的,不由得有些生气,盛药的托盘弄得啪啪直响,嘟囔道:“不想要就做好安全措施啊,有了孩子又不在乎,现在当妈妈都这么随便了吗。”

      放好药转身退出去了,临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说道:“开给你的药一定要吃,饭后吃,一日三次。”

      许予茜饿得有点手脚发软,桌面有热水壶,倒了杯热水喝下去,才稍微回了点神。从背包里找到手机,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胃里终于不再翻腾,护士送来的药整整齐齐的放在桌面上。

      许予茜到医院楼下的便利店买了盒泡面,很饿,总要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吃药。

      乘电梯时忘记了自己病房是在几楼,在电梯里发愣时,电梯的门已经自动合上了。

      许予茜模糊的按了一个数字,她忘记是四楼还是五楼,每层楼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

      到了五楼,有点不一样,又好像都一样,她根据记忆慢慢往前走着,都是白白的墙,前面有一阵欢声笑语,或许是哪一家的孕妇在聊天。

      五楼的病房很少,单独分隔开,布置也很精美,诺大的沙发摆放在中庭,方便来访者探视,前面的病房开着门,能听见医生客客气气的声音,扎着马尾的中年护士带领病人家属,从房里面出来,冷不防看到有个面生的女病人,估计是走错楼层了。

      远远便皱着眉问她是哪个病房的?这里是贵宾区,不能随便上来的。

      是走错了。

      许予茜想,她今天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她。

      也一霎那想明白,赵永泽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里来看她,原来不是因为她。

      是因为赵芷沐也住在这一家医院里。

      许予茜还站在原地,她是真的走错楼层了,觉得漫天的黑暗一瞬间陨落下来,铺天盖地的包围了她。

      是黑暗的一片,是没有星光的尽头,是怎么走也走不出的困境。

      许予茜想往回走,可脚底像是生了根似的扎在地底里面,她清楚的看到了护士身后的苏恒霖,只见他跟在护士的脚步,低眉顺眼地回过头唤了一声:“嫂子。”

      苏恒霖的样子,那般的温柔缱绻柔情似水,是她从来没见过的样子。

      赵芷沐挺着大肚子从病房里慢慢走出来,看起来肚子很大了,准备要当妈妈了吧,四肢纤细,齿白唇红,依旧的华贵从容,她脸上散发着温暖的笑容,正细心倾听着医生说给她的注意事项。

      陆续其他人也跟在她身后,如同忠诚的守卫一般保护着高贵的公主。

      赵芷沐亲密地挽着一位老太太,老太太一头银丝梳得整整齐齐,脖子间穿戴着洁如白玉的珍珠项链,笑容可掬,慈爱的抚着她的手,提醒着她走路当心点,别又摔着了,紧张的样子可见一斑。

      赵芷沐语气低柔,状似撒娇道:“知道啦,奶奶,我会小心的。”

      护士走在前面,距离她越来越近了,见她还是一动不动,便指着电梯忍不住催促道:“你好,麻烦从这边下去,不要打扰我们病人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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