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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情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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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草料房里气息静谧,景晚月与穆悠一人一边躺在铺着稻草的地上,浅浅的呼吸声与细小的衣物摩擦声相互交错着。
他们都没睡着。
“你考虑得如何?要跟着李校尉学武吗?”景晚月翻了个身,面朝穆悠的方向侧躺,清亮的眼眸在黑暗中望着穆悠修长的身形轮廓。
穆悠双手向上交叠在脑后,望着黑乎乎的屋顶。
“我想学武。”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笃定,只面对景晚月一个人,根本无需掩饰心中的期待与兴奋。
“可是、可是……”他仍然非常犹豫,他不知道李通究竟是否可信。
即便可信,一旦走出这一步前路又将会如何呢?而且关键是……
穆悠不屑地笑了一下,说:“我怎么会这么幸运呢?我怎么可能遇上这种好事。”
后面那句话他甚至并非质疑,而是笃定,可见这些年里,悲惨的经历几乎将他的信心都消磨光了,哪怕天上当真掉了馅饼,他都不敢去接。
景晚月听得有些心疼,却不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公子在大街上遇到乞丐,随手施舍的那种同情怜悯,而是将穆悠当做了与他平等的,未来更有可能并肩作战的同袍而产生的,发自内心的理解与心疼。
“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他轻而认真地说。
穆悠一愣。
景晚月望着他模糊的身影,微微笑了,道:“你不是想学读书写字吗?便先记住这句话吧。穆悠,在我看来,你最令人动容之处,便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参加弓箭大会和找李校尉要说法的时候都是如此。但为何如今明明事有可为,你却生了畏惧后退之心?”
穆悠努力揣摩这些话里的含义,而后眼眸一掠,视线来到景晚月脸上。
他看到那个人温和漂亮的眼睛正对着自己,虽然看不真切分明,但能感觉得到,对方的眼神和表情是非常、非常认真的。
穆悠的内心被触动了,他晃了片刻神,突然反应过来:谁说他运气不好?能遇上这个人不就已经是最好的运气了吗?
他顿时有了信心,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跟他学?”
“我的意思是遵从你的本心,千万不要后悔。”景晚月道。
穆悠便又陷入思考,许久之后,他原本迷茫困惑的表情终于化为确定,他悠然地笑了起来,轻松地说:“对了,你刚才说什么穷,什么云?”
景晚月一愣,反应过来道:“哦,穷且益坚,不堕青云之志。”
“快教给我怎么写。”穆悠跃跃欲试。
景晚月心想都这么晚了,本有点抗拒,但又想到反正也睡不着,便撑起身要过去。
穆悠一看,连忙阻止他:“你不要动!你就躺着说笔画,我跟着写就行。”
景晚月一怔,心道原来穆悠也不总是大大咧咧的,偶尔也知道关怀他人,便躺回去,慢慢地给他讲起来。
……
不久前在马场,李通自作主张地为穆悠演练了一套学武入门的长拳,详细讲解了每个动作的要领及呼吸吐纳的方法,而后说若是穆悠愿意,第二日便仍是此时到此地来找他。
穆悠当时未发一言,起身拉着景晚月就走了。
如今景晚月回想起来,观李通那套长拳与上次同穆悠打斗时的情形可见,他的武艺基础扎实,路数也正统,虽算不得十分厉害,但教导眼下的穆悠已是足够。
这夜里,二人尽情聊着,不知何时才真正入眠。
第二日清晨,景晚月醒来,草料房里已没有了穆悠的身影。
屋外却有响动。
出门一看,果不其然,那家伙正在练习那套长拳。
他的确极有天赋,只是昨夜那样浅浅地看了一遍,如今竟还能几乎全记住,而且很明显,他身体的记忆要远远先于脑袋,一招一式出去,手脚仿佛有灵性似的,自然而然地就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
景晚月亦是爱武且有天赋的人,加之自小有名师教导,又十分用功,更有兄弟们共同切磋,还在战场上磨炼了数年,如今已可跻年轻一辈中的高手之列。
故而他只消随意一看,便不仅能看出穆悠的天赋,更能看出问题,亦同时想到了解决之法。
只可惜眼下他身份未明,不好直接说出来。
但以穆悠这等才华,想必稍假时日,该如何进步他自己也一定能够参透。
穆悠聚精会神地练过一遍之后才发现了景晚月,连忙迎上来。
景晚月道:“你想好了?”
穆悠点点头,“管他是好意还是歹意,先学了再说。”
景晚月笑了,说:“那祝你早日学成。”
穆悠心情大好,兴奋地使劲儿点头,即日起加倍努力,整个人比起往日焕然一新。
而景晚月也在他身上放了更多的心思——
他始终对李通不太放心,便让周宇暗中去调查,同时每日看穆悠展示新学的武艺,虽不言语,却默默地写下了许多心得损益。
生活照旧,二人越发亲近,这日傍晚,他们做完公务,并肩往草料房走。
夕阳西下,落日熔金,万道霞光笼罩着北境大地,无差别地洒上二人的身影。
“升级考核就快到了,你参加吗?”景晚月问。
“还没想好。”穆悠顿了顿,又说,“有点不想。”
“为什么?”景晚月一脸惊讶地侧头看他。
穆悠一方面想要出人头地,一方面又确实不太喜欢飞骥营,心情复杂得很,三言两语不知该如何诉说清楚,只含糊道:“说不清,反正……就是不想。”
景晚月正欲再问,突然心神一凝,放松的表情紧了起来——
他们被人跟踪了。
他暂且不动声色,继续与穆悠边走边聊,不久后便有些放下了戒心,但同时又更加疑惑——
因为这位跟踪者实在是太差劲了,毫无技巧,漏洞百出,明显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那他跟着他们干什么呢?
难道穆悠……又惹仇家了?
景晚月百思不得其解,困惑的余光飘到穆悠脸上,却见穆悠突然猛地站住,整个人唰地凶神恶煞起来,转身上前一步,大声喝道——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出来!”
景晚月:……
虽然发现得晚了些,但终归是发现了,而且还会用鬼鬼祟祟,看来近日不管是文的还是武的的确都没白用功。
景晚月站在穆悠身后看着他的背影,无意识地轻轻勾了下嘴角。
须臾,面前营房后转出一个人来,搓着手低着头,浑身尴尬,正是跟踪他俩的家伙,也是他俩都认识的,同一个马厩中的马兵,刘宁。
但对穆悠来说,这人身上还有另一个十分惹人生厌的标签:那个缠着程钺读信写信的家伙。
“你干嘛跟踪我们?”穆悠眉头一拧,没好气地问。
“我、我没跟踪你们。”刘宁看看穆悠,又飞速看了一眼景晚月。
穆悠一听就炸了,再上前一步,大声道:“你明明跟踪我们,还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真没跟踪你们!”刘宁颇不服气,跟穆悠顶了一句,再看一眼景晚月,而后躲开视线,脸竟然有些红,声音也小了,双手更加紧张地搓着,说,“我、我只是想、想多看看、看看小程。”
居然还结巴起来了。
一时间,小小的地方明明站了三个人,却静得连一丝呼吸声都听不到。
景晚月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迷惑地看着两步之外的刘宁,那高高大大的家伙只管低着头,时而抬眼瞅他一下,脸和脖子越来越红。
景晚月就有点懂了,跟着有点震惊和晕乎,不知怎么的,下意识地就扭头去看穆悠。
结果穆悠竟然也正看着他,两只深邃的眼睛带着一股奇异而复杂的光芒,就跟钉子钉在他脸上一样,一动不动,恨不得把他的脸凿穿。
景晚月莫名地有些慌张,不由地退了一步,居然也结巴了:“你、你……我……”
他想说你看我干嘛,结果还没说完穆悠就被雷劈了一般猛然反应过来,把视线从景晚月脸上撤开,气势汹汹地向前走,逼近刘宁,如利剑般的两道目光直戳过去。
但他好像是被传染了一样,同样结巴了——
“你、你这人是有病吗?!你干嘛要、要多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