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云拿月

16、So late

　　给江现发完消息, 半个小时不到, 他们便回了家。特助跟在他和江蔓蔓身后，拎着几大袋的水果。

　　唐沅正给窗边的盆栽浇水, 和江现目光相对：“张叔没一起回来？”

　　“我让他回去了。”江现说着，略停了停，走近一些, “都是你选的？”

　　唐沅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盆栽, 点头, 又指外面：“露台上也摆满了。”

　　他朝那边看去，轻声道：“很漂亮。”

　　这里离露台有些远，隔着玻璃门根本看不太清, 唐沅没反驳，收下了他的夸奖。

　　特助把拎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摆好后等在一旁，他还有事要和江现谈。

　　没在客厅待很久，江现带着他进了书房。

　　唐沅浇完花到沙发坐下，茶几上全是水果, 不止一种，有切好的, 没切的也都洗过才包装。

　　对面的江蔓蔓已经吃了起来，唐沅坐着刷手机，随手拈起一颗青枣, 拿着东西不方便浏览屏幕，略尝了尝便停了手。

　　没一会, 江蔓蔓忽地问：“你怎么不吃了？”

　　这小姑娘平时护食得很，这会倒催起来了，唐沅奇怪地轻挑眉头，随口道：“不想吃了。”

　　江蔓蔓不见高兴，反而瘪起嘴，瞪了瞪她，嘀咕：“……自己不吃，害我也没得吃。”

　　唐沅莫名其妙：“我怎么害你了？”

　　江蔓蔓似是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停住，抿起唇半天不吭声，表情都有点别扭。

　　唐沅等了一会，见她要说不说，没兴趣探究，懒懒收回视线。

　　江蔓蔓被她眼神那么一扫，突然来气：“你还好意思白我？”
　　她像是忍不住，拿着莲雾也不吃了，朝书房看了眼，压着音量控诉：“都是你挑食！回来路上助理哥哥帮我买水果，就因为你，我哥说你不吃太甜的，我喜欢的那么多都没买！”

　　唐沅一愣：“什么？”

　　江蔓蔓满脸愤愤：“我不挑是因为我都喜欢，我每样都想吃……结果就因为你，那么多都吃不上了！”

　　唐沅握着手机没说话，被江蔓蔓这么一说，她才发现茶几上果真都是酸酸甜甜或是口味清甜的东西。

　　她确实不爱吃特别甜的水果。
　　上一次她去褚妤的拍摄场地，特助给她拿了两盒，她全都没碰。那时江现问，她还嫌弃地说了句，太甜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挑食，你好不好意思啊，真羞。”江蔓蔓犹自不平，一边啃着莲雾，一边絮絮叨叨地谴责，“我都不挑食，你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怎么有你这么麻烦的人……”

　　唐沅似听似没在听，视线在茶几上停住，过会才往回收。

　　青枣已经吃下去。
　　她抿了抿唇，齿间却突然像有轻轻浅浅、恰到好处的甜，一下在舌尖上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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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现一连忙了几日，没再回家吃饭，都是早上出去晚上才回。

　　唐沅和江蔓蔓抬头不见低头见，越发习惯对方的存在，除了偶尔斗斗嘴，相处得还算平静。

　　之前从江盈那听了几句，唐沅知道江蔓蔓请了假，见她开始温习，每天做试卷的时间比之前长，也不再闹着要出门，猜她估计是在为回学校做准备。

　　江蔓蔓不找事的时候还挺像个乖小孩，但就是做起作业来十分费劲，几乎每天下午都能看见她对着试卷抓耳挠腮。

　　晚上吃过饭，江蔓蔓在茶几前对着作业，没一会又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唐沅实在看不下去：“哪里不会？你指出来。”

　　江蔓蔓被她突然靠近吓了一跳，神色一转，不是很信得过她：“你教我？算了吧，我等我哥回来再问他。”

　　唐沅啧了声：“用不着。”
　　说着拿起她的书翻开：“是这课吧？”

　　快速浏览了一遍，唐沅看完重点，拿起笔，把江蔓蔓不会做的那题在纸上解给她看。

　　江蔓蔓沉默几秒，一脸狐疑：“你确定？”
　　唐沅当然确定，翻开答案页让她对比。

　　书上只有最后结果，没有过程，但数值和唐沅算出来的，还真是一样。

　　江蔓蔓一时没话好说，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又别扭地小声问：“那……这个解题思路是什么啊？”

　　唐沅坐在她旁边给她细细讲解。

　　江蔓蔓不会的挺多，解完一题又一题。到后来，遇到不懂的，都不用唐沅主动提，她自己就先开口问。

　　唐沅难得耐心，颇有家长范地在旁盯起她写作业来。

　　试卷做到后面，剩最后一道有些难度的大题。江蔓蔓顺顺当当写到这，看了眼题目，犹豫着停下笔：“这个你会吗……？要不算了吧。这个题目我们老师之前都说过不容易，我看还是等我哥回来好了。”

　　唐沅不服气：“说谁不会？”
　　她拿过笔，拆题干，一步一步算下来。

　　确实比前面难点，但不过是初中生的题目，没多久就解完，还是步骤最少的解法。

　　江蔓蔓有点不好意思，表情不自在，又像有点意外：“你怎么……”

　　唐沅接话：“这么聪明？”

　　江蔓蔓听她这么自恋，忍不住找茬：“聪明什么，我明明听说你读书的时候成绩不是很好。”

　　“你听谁说的？”唐沅白她，“你这初中的题目，我做起来绰绰有余。而且我读书的时候成绩挺不错的。”

　　江蔓蔓才不信：“不可能，褚妤姐姐跟我说过，你成绩根本不好。”

　　唐沅发笑：“她跟我差不多，她还好意思说我？我还比她强点呢，每次都排在她前面。”

　　那会唐沅没怎么认真读书，考试起来稍微应付应付，但也从没离一百名差太多。

　　“褚妤姐姐是文艺特长，她有才艺，你又没有别的，比她好一点算什么。”江蔓蔓帮褚妤说话，“人家真的成绩好的都是考前十几名，你考一百名……”

　　唐沅反驳：“谁说我没考过前十？我想考还不是随随便便。”

　　江蔓蔓斜眼：“你？”

　　“废话。”唐沅切了声，“我高三的时候就考过前十，那会不知道惊掉多少人的……”她说着像是想到什么，蓦地止住话头。

　　江蔓蔓见她不说了，眼神越发狐疑：“高三那会然后呢？你编的吧？我才不信。”
　　她说瞎话的功夫江蔓蔓可是见识过了。

　　唐沅表情比先前淡了些，没再聊这个：“做你的试卷，问那么多，赶紧把题目做了。”

　　江蔓蔓嘀咕：“我看你是编不出来了吧……”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传来响动。
　　江现一身正装进门，这回身后没跟着特助。

　　江蔓蔓面上一喜：“哥，你回来了！”

　　江现换好鞋走近，扫了眼茶几：“在聊什么？”
　　一开门就听见她们斗嘴。

　　唐沅还没说话，江蔓蔓先道：“她教我写作业，我们说到以前读书的时候，她说她考过年级前十！”

　　没等唐沅捂住这个快嘴巴，江蔓蔓立时追着问：“真的假的啊，哥？你们是同学，你肯定知道，我不信！”

　　江现一顿，没说话，看向唐沅。
　　后者并不迎他的视线，他抿了抿唇，回答：“是真的。”

　　“真的？”江蔓蔓惊讶地瞥了眼唐沅。

　　唐沅没接话，仿佛这个话题和她关系不大，沉默地把卷子铺平，起身：“我去喝水。”

　　江现侧眸看她，她敛着眼快步从他身边走过。

　　江蔓蔓什么都没察觉，趴在茶几上喊：“哥，你看看有没有错的。”

　　江现被唤回注意，接过试卷一题题看。
　　每一道解答的思路都很明确，步骤也简洁。

　　桌上的草稿纸上有另一道明显不属于江蔓蔓的笔迹，家里除了她，只有唐沅。

　　江蔓蔓把玩着笔，还有点好奇，低声道：“哥，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啊？她真的考那么好？”

　　江现捏着试卷，眉头轻轻沉了沉：“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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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沅在吧台里，拿着一板冰格，沉默地往杯子里敲冰块。

　　今天晚上话有点多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和江蔓蔓说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确实考过全年级第十。
　　那次考前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在拼命读书。

　　每晚江盈都给她打电话，怕她学得太晚催她早睡。

　　后来有天她跟江盈回江家住，江现回去得晚，经过凉亭时被她叫住。

　　他大概是除了她朋友们外，少数亲眼看见她用功的人。

　　那会她已经不怎么找他，在学校里遇上总是飞快走开当做没看到，得了闲就跟朋友出去胡天胡地的玩，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那天夜灯悠悠，她坐在石桌前，开口管他借一本资料书。
　　只是很不凑巧，他正好没有。

　　她哦了声说：“那没事。”
　　便飞快低下头继续看书。

　　在他站了一小会，转身离开的片刻，又偷眼看去，用目光轻触他的背影。

　　月考排名出来后，和江蔓蔓的反应一样，学校里所有的人都不信。一堆人惊掉下巴，随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各种质疑和揣测。

　　年级同学私下都在说她的第十名有猫腻。

　　唯独她自己知道，那天院子里的灯亮了有多久。

　　可是好像她不管怎么解释都没人信，后来干脆就不再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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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块“啷当”撞了一下杯壁，水溅出来，唐沅回过神，抽了张纸把手背擦干净。

　　吧台外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江现从客厅走了进来。

　　他脚步很轻，唐沅抬眸看他一眼，没说话。

　　江现提步入内，给自己倒了杯水。
　　周围有片刻安静。

　　唐沅正想着要不要先回房，他忽然温声道：“你教蔓蔓的题目我看了，做的很好。”

　　被他突然夸奖，唐沅抿唇：“那不然呢，初中的题目又不是很难。就是高中的题目现在给我我也做的挺好，我那时候只是没上心学。”

　　她停了几秒，许是因为想起以前的事，情绪莫名上来，语气稍有加重：“所有人都不信也无所谓，我自己知道自己厉害就行……”

　　江现忽地道：“我没不信。”

　　唐沅一愣。

　　他没什么表情，端着杯子看向她。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把自己从“所有人”里摘了出来。

　　唐沅和他对视两秒，沉默着别开眼。

　　江现声线低了些：“你在院子里问我借资料那回，抱歉没能帮上忙。”

　　都是很久远之前的细节了，没想到他还记得，唐沅语气放缓：“没什么好抱歉的。”

　　吧台静得好像能听到水在玻璃杯里晃动的声音。

　　江现就着杯沿喝了一口：“那次月考的题目真的很难。”

　　不知道他是突然怀旧还是怎么。
　　唐沅没接这话。

　　那次考试确实难，也正因为难，所以她才被那么多人质疑。

　　排名出来那个时候，说什么的都有，非议，猜测，走在学校任何地方好像都有奇怪的目光如影随形。而她本来就不怎么样的风评，一下子变得更糟。

　　唐沅握着玻璃杯的五指微微用力，想说话，动了动唇，没等她开口，江现缓慢但沉着有力的声音又响起——

　　“所以我一直觉得。”

　　她抬眸看过去，视线撞进他的眼里。

　　江现站在吧台侧旁，再认真不过地称赞她：“你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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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间里漆黑一片，唯有月光带几分亮。

　　唐沅没开灯，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方才在吧台里，江现话音落下后有好半天时间，她不知该作何言语，回过神只记得自己似乎仓促地嗯了一声，便匆匆回了房，像是落荒而逃。

　　端回来的水在床头柜上纹丝未动，杯中垒在一起的冰块已然融化，朝着底部沉。

　　窗外星点朦胧。
　　她想起那时候，也是这样的夜色。

　　高三第一个学期，她已经渐渐不怎么去找江现，在朋友面前也越来越少提起，他们便都识趣地不在她面前提他的名字。

　　直到第一次月考。
　　有个对江现有意思的女生在开学时放话要考前十，那次真的考进。年级里的人纷纷议论，说那人也许真能把江现拿下。

　　她没有和任何人谈及只言片语，好像根本不在意。
　　等听到她决定要拿下第二次月考的第十名，朋友们全都吓了一跳，以为她脑子不清醒。

　　他们话说得委婉，连江盈也劝了她很久，怕她熬坏身体，每天睡前几乎都要给她打电话催她休息。

　　她只是固执地，拼了命学习。

　　那天去江家住，她本来在房间里看书，江盈去洗澡后，她一个人待了会，忍不住下楼。

　　在客厅坐了很久江现也没回来，她走出门坐到台阶上，又从台阶走进凉亭，等了又等，才终于等到他。

　　于是叫住他，佯装镇定地问：“那本《例题总结汇编》你有吗，能不能借给我？”

　　江现背着单肩包停下，站在凉亭外看过来，缓慢回答：“我没有那本。”

　　月色微凉，他穿着白色的外套，被穹顶的银光沐浴满身，像一个又轻又远的梦。

　　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那一刹那仿佛很久很久，随后匆忙低下头，怕被他看出端倪，只说：“哦，那没事。”

　　江现站了几秒，脚步轻轻远去。

　　四下无声。

　　她独自在凉亭里待了很久，低头看着书，明黄的灯光悬在头顶和她作伴。
　　书本摊开的那一页，却半天都没往下翻。

　　其实问江现借的那本资料，她自己有。
　　也只有在凉亭的这天她发了一晚的呆，连朋友都不太相信她能做到，但第二次月考，她真的从104名冲到了第十。

　　那些不好的声音，难听的话，还有纷杂的目光，她听过见过太多，现在已经变淡。这些年里很偶尔很偶尔才会想起一次。

　　所有的过去最终都被时间带走。

　　她唯独忘不掉的，是那天的月亮，很亮，很圆。

　　而江现也并不知道。
　　叫住他的那一句话，她在心里，练习了几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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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