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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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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离婚后,妈妈不肯要她,她跟了庄陶安,母亲很快另嫁,庄陶安工作忙,再带着明宋,实在是有些分身乏术,不久后也娶了一位阿姨,就是那位法院的孙阿姨。
明宋不喜欢那个孙阿姨,觉得是因为孙阿姨,爸爸妈妈才离婚的。
她总是想,如果爸爸矮一点、难看一点,是不是孙阿姨就不会看上他,就不会有那么多风言风语,妈妈就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和爸爸吵架,他们就能一直好好的生活下去。
她讨厌孙阿姨,甚至怨恨庄陶安,怨恨他为什么不好好和妈妈解释,为什么不离孙阿姨远一些,她和庄陶安的关系随着庄陶安的再婚,降到冰点。
孙阿姨对她没什么耐性,她和孙阿姨相处得也不好,庄陶安原本就忙,因为她也和孙阿姨吵了几架,奶奶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就把她接到了H市。
可奶奶只带到她9岁便离她而去。
她已经长大了,所有成长中的难过和快乐,庄陶安——都不曾参与,他全部都缺席了。
奶奶过世那晚,她在太平间门口坐着,直到庄陶安来寻她:“宋宋,跟爸爸回家里住行吗?”
她把脸埋在膝盖间,心里发誓再也不要同他讲一句话。
她没有爸爸,他不是她的爸爸。
庄陶安为她放弃了小城的高升,硬要调来H市做特警,父女俩生疏了这么多年,庄陶安搬过来的时候,明宋本以为孙阿姨也要一起过来,不肯同他一起住,庄陶安只好在楼上又租了处房子。
很久后明宋才知道,因为这件事,孙阿姨生了气,决定离婚,一段姻缘还是不欢而散。
他仍旧下了班会去接她,但她从来都不肯理,庄陶安就推着自行车在她身后跟着。
庄陶安能力出色,很快又升了官,越来越忙,放了学的大门口慢慢也不见了他推着自行车的影子。
“你爸爸今天又没来接你吗?”语文老师轻声问。
明宋摇头,没关系。
她心里总这样劝自己,她最需要他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直到那次家长会,庄陶安十分为难:“宋宋,爸爸今天实在走不开……”
那天以后,她被姑姑接走了,庄陶宁柔软的手掌,轻轻擦在她的脸颊上:“我家宋宋这么漂亮,哭得脸都皱了,那就不好看了。”
她趴在姑姑的怀里嚎啕大哭,她知道,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有爸爸,也再也不会有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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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高中的时候,有那么一次过年,姑姑故意扯着姑父出门打牌,留了他们单独相处。
庄陶安买回来一个黑猫警长的玩偶送给她,她丢在一旁:“我早就不喜欢黑猫警长了。”
庄陶安有那么一丝尴尬:“那宋宋现在喜欢什么,爸爸去买给你。”
“不用了,”明宋低下头,“我喜欢什么,姑姑都给我买了。”
“姑姑说要给你介绍一桩婚事,我已经大了,也并不在意,你不用推三阻四的。”
庄陶安坐在沙发上,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来,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放了回去:“爸爸不打算再娶了。”
“随你。”明宋继续看着电视上的春节联欢晚会。
庄陶安在她身边坐着,明宋听到他叹了口气。
他有什么可叹气的呢?
父女两个再也没说话,一直到难忘今宵的歌声响起,窗外放起了烟花,一大簇一大簇地盛开,又落下。
屋里烧着地暖,明宋赤着脚去窗边看,庄陶安替她拿来拖鞋,就在她身边站着,明宋踩进拖鞋里,轻声对他说了句:“新年快乐。”
“欸,”庄陶安似乎笑了起来,“爸爸很快乐,宋宋也新年快乐。宋宋下次想要什么,可不可以先同爸爸说,爸爸给你买。”
明宋低着头:“我喜欢以前的你和妈妈,你可以买给我吗?”
庄陶安没说话,明宋抬头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的眼眶红了,她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喊他一声“爸爸”,但她忍住了。
她那时候看了几部偶像剧,才初懂情|事,于是问庄陶安:“你爱过妈妈吗,你又爱过孙阿姨吗?”
虽然她那时候并不懂得爱是什么。
庄陶安听了很久才哑着嗓子说:“爸爸以前太年轻了,一门心思在工作上,不会处理和你妈妈之间的矛盾,爸爸不是个称职的爸爸,这么多年也没有好好照顾过你,但是宋宋,爸爸最爱你。”
最爱她吗?
明宋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那声“爸爸”合着满眶的眼泪很快就脱口而出,可是庄陶安接了一个电话,急匆匆地塞给她几百块钱便走了。
明宋汲着拖鞋跟了出去,屋外正飘着雪,庄陶安还是骑着那辆老旧的自行车,雪花很快吹白了他的头发,他骑得很快,一个拐弯便再也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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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宋是被空姐喊醒的,她擦擦眼眶的泪:“到了?”
空姐微笑着冲她点头。
已经傍晚了,H市的风吹起来冷得要命,明宋裹紧了衣服,她站在机场入口,门口停了很多出租车,她踟蹰着走过去,又停下了步子。
如果她现在扭头回去,庄陶安是不是还会如梦里那般,骑着他的自行车,身着一身警服,微笑着对她敬军礼。
然后将她举起来,兴冲冲地问:“宋宋,爸爸帅吗?”
明宋的泪糊了眼眶,泪珠划过脸庞,掉进她的脖子里,明宋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泪眼模糊中,便看到了姑姑,站在车边,正往机场张望着。
明宋抹抹泪,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冲姑姑招了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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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宋,饿不饿,姑姑刚刚打包了一碗面,你先吃一点?”庄陶宁摸摸她的手,“怎么这么冰?穿这么薄可怎么行,脸都冻红了。”
庄陶宁说着要脱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明宋推了推:“姑姑我不冷。”
姑父开着车,嘴角抿着没说话,眼眶明显也是红的。
“他在哪儿呢?”
庄陶宁垂下眼:“在殡仪馆了。”
“弟弟呢?”
“放你苏叔叔家里了。”
“哦。”
“喝口汤也行啊,乖。”
“好。”
明宋接了过去,刚抿了口汤,便被油腥味噎住,又吐在了碗里。
庄陶宁拍着她的背:“吃不下我们不吃了,宋宋乖。”
姑父递过来一瓶水,欲言又止,最后才道:“宋宋,难过就哭一会儿吧。”
庄陶宁刚把那碗面放在一旁,明宋便扎进她怀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像十年前她乖巧地等在班门口,等姑姑开完家长会出来,然后窝在她的怀里,哭得宛如刚出生的孩童。
她那时候觉得自己是一个妈妈不要、爸爸也不要的人了。
直到今天。
她是真的,再也没有爸爸了。
“姑姑,我是讨厌他的,”明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明明讨厌他的,姑姑……”
“姑姑知道,”庄陶宁一下又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声音也开始哽咽起来,“姑姑都知道,宋宋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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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宋到殡仪馆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灵堂内摆满了花圈,旁边还挂了一幅锦旗,庄陶安年轻时意气风发笑着的照片挂在正中,大得刺眼。
明宋跟着工作人员去了冷藏柜,庄陶安被放在114号,他仍旧穿着那身警服,就那样安静地躺着,微微张着嘴,眼窝和脸颊深陷,仿佛只是睡着了。
明宋的泪眼看又要落下来,姑姑给她擦了擦:“眼泪不能掉在爸爸的身上,下面的路他会走不动的。”
明宋懂事的点点头,握了握庄陶安的手,他带着白色的手套,手指已经僵硬。明宋忍着没有哭,抹干了泪低下头贴了贴庄陶安已经冰凉的脸颊。
明宋轻声说:“你是个大骗子,你说过你会注意安全的。”
明宋怕眼泪又落下,慌慌张张站起来,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庄陶宁小声同她说:“宋宋,爸爸今天要火化……”
“哦,”明宋垂下眼,“原来真的不是在做梦。”
明宋觉得自己的泪已经哭干了,换了衣服,木然的跟着庄陶宁一路走着,直到看着庄陶安被推进火化炉的时候,终于嚎啕着冲了过去。
“爸爸!”
庄陶宁抱住她,明宋撕心裂肺的哭着,一度不能呼吸,她知道,进了这个炉子,再见面,便只有一堆白骨了。
可她还没有再喊他一声“爸爸”。
庄陶宁把她的脸埋在自己胸前,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却有眼泪滑落,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脖子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