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87、老师

　　听到舒望如此宏远的理想，孟家父子都震了震，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惊喜。

　　一个尊重知识的主公，才是他们这些不通俗务，不知钻营的读书人应当跟从的。

　　和孟津的谈话非常愉快，舒望特意请了三人到守备府用餐，至于剩下的孟氏族人，都被安排在了城中客舍。

　　孟津曾是昌国的文学博士，在昌国泮宫给王公贵族们授过课，这个职位大致相当于现代的□□长、教育部长，孟章和孟光也曾入仕，官职虽小，主要是采集诗歌风俗、天文地理、俚语野史，编纂成书，留待后世研究，孟章主编国史，孟光主编诗歌，工作尚未完成，昌国便灭亡了，他们收集的资料就留在了孟家。

　　孟氏一族极其重视教育，他们聚族而居，每个族人过了五岁就要开蒙，十岁通读诗歌，十三岁能作文章，十五岁就要考虑日后的职业发展，择一擅长的领域钻研，一时没有做出成绩也没有关系，孟氏是公中掌管祭田和祖产，只要你有族人认可的一技之长，都可以领取月例，不过相对应的，有工作的族人也得上交一部分薪俸，用于族中教育、投资所用。

　　只要不出什么大幺蛾子，孟氏完全可以凭借这种完备的家族体系存活下来，望族就是这一点好，举族之力，比常人更能接触到好的教育资源，受教育基数大，总能出几个好笋，一代又一代形成了良性循环，他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就牢不可破了。

　　酒过三巡，孟津笑呵呵地说：“听闻刑都有种白纸，轻盈便携，可取代书简，不知我等可有机会一观？”

　　孟章和孟光皆是一喜，促使他们来刑都的一个重要理由就是白纸，作为读书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白纸对他们的吸引力可太大了。

　　舒望喝酒脸红，有点上头：“我记得北林也有销售点，难道是我们的白纸滞销了？不对呀，我记得销售量很好……”

　　她不说还好，一说孟光就憋不住了，抱怨道：“舒姬你是不知，那袁承武何等霸道，每每白纸上市，都被袁承武派重兵守住，全都买走了，只许将军府的人用，我们寻常人家根本连见都见不着。”

　　“啊？袁承武也好诗书么？怎么没听说过——”

　　众人哄堂大笑，孟章道：“说出来简直有辱斯文，那袁承武买了白纸，却不用来写字，而是……”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孟光心直口快，便替他说了：“他把白纸送给宠妾裁衣做裳，一遇着下雨天，宫里‘野人’遍地，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才叫他一败涂地。”

　　舒望“噗”地喷出一口酒，目瞪口呆。

　　袁承武真敢想啊，她最多拿白纸裁个厕纸，就这样还被虫桑骂过败家，袁承武竟然拿纸来做衣服，心疼他的妾侍。

　　不过孟光小哥还是有些说话的艺术在身上的，果奔也能说成“野人遍地”，有趣。

　　三人皆目光亮晶晶地盯着她，舒望连忙叫青青拿来一刀白纸，给三人展示。

　　孟津先在盥盆里洗了个手，擦干了才上前，捧过白纸，放在案上细细观摩，其实他在昔年同僚的家里见过这东西，明面上的白纸都被袁承武买走了，这不还有黑市嘛，只是黑市的白纸价格极贵，他买不起。

　　白纸旁配了笔墨砚台，孟津一时手痒，便提起鼠毛细毫，蘸了墨汁，在纸上挥毫写下“太平书院”四字，枯瘦奇崛，不同凡响，与张良所书端正清雅的太平书院各有千秋，都是值得收藏的艺术品。

　　舒望低头细细观赏了片刻，鼓起掌来，赞叹道：“孟老笔力，恐怕刑都无人能及，既然孟老不吝展示自己的才能学识，那舒某就更舍不得放孟老走了。”

　　“孟老，请为太平书院首席，舒某知道，让您教这些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孩子，是大材小用，但我也知道，跟着您这样的当世学者学习，他们所得到的获益，不仅仅是知识，而是立身处世的道理。”舒望再度邀约，这一礼，拜得诚意十足。

　　孟津扶起舒望，道：“不用舒姬再三邀请，孟某也有留居刑都的念头，既要谋生，也无谓矜持，至于其他的，我知舒姬，舒姬知我，人生得一知己，无憾矣。”孟津的理想和舒望是一致的，教书育人，有教无类，让天下人都能读书识字，或许是一个荒唐的梦，可谁又能说，这个梦实现不了呢？

　　听说孟津还带来了几车书简，舒望都有些激动了，这可是当世最精华的一部分文学作品，涉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很有参考价值，可以很好地填补舒望对于当世文化的空白认知，对于将要入学的学生来说，因为记录的就是他们当下的生活和历史，也更容易理解。

　　孟津对自家的书简也很自豪，他愿意将所有书籍免费赠送给舒望，填充太平书院的图书馆，只是书简笨重，所以孟氏族人到刑都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抄书。

　　把文字从书简上抄写到白纸上，然后装订成册，审校过后，才能放进图书馆。

　　在这次的抄录中，舒望没有干涉文字的选用，孟氏的书籍用雅言记载，舒望便让他们照原样抄写。舒望并不想把所有文字的特性去除，强行变成简体字，她的私心里，是想借照自己的汉语字典，造出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字，雅言是使用范围最广的文字，总结和沿用雅言的造字逻辑，对于新出现的事物造出相匹配的文字，才是符合历史逻辑的。

　　至于简体字，或许将来可以作为密文使用，也不算太浪费。

　　孟家寄居的两间客舍毗邻，已经被包下来了，孟津现在是太平书院首席，一个月百枚铁钱，还有各种津贴补助，书院还没有修好，但是有部分教室已经完工，孟津拿了工资没办事，心里惶恐，就跟舒望建议说，先开夜校，也算是让他试讲一下，研究研究怎么教导毫无根基的普通人。

　　孟章和孟光也是书院老师了，一个讲史，一个讲诗，月工资都是五十铁钱，包吃包住，另外还有十五个孟氏族人，以及后续赶来的其他北林望族子弟，经孟津推荐，舒望和张良考核，合格的竟有六十之众，给了舒望极大的惊喜。

　　他们的入职时间是两月后，但舒望也不打算让这群文化人闲着，抄书的抄书，备教案的备教案，每一个都拉到夜校课堂上滚了一圈，下课后匿名投票，让学生们评价试讲的好坏，加以调整，尽可能贴近生活，贴近实际需求。

　　至于那些不合格的，不愿意调整的，就都被舒望淘汰了，好在他们都知道这工作待遇好，亲身感受过刑都繁华便利，也不愿再走了，遇到不懂的，就真心实意地请教舒望，课下还追着学生询问能否听懂，一时间掀起了刑都“逃学躲师”的风潮。

　　木匠王刚开店门，就看见门口蹲着两个雪人，还以为是哪个皮孩子作怪，在他家门口堆雪人玩，一时横眉竖眼，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破口大骂：“瘪犊子！小心爷爷榔头不认人，下回再让我逮着了，看爷爷怎么收拾你们！”

　　“啊呀啊呀，王小乙，你自称‘爷爷’，可是大错特错了，单一个‘爷’，是父亲的意思，此字只可组词‘官爷’，对为官之人表示尊敬，像对待父亲一样，你连说两个‘爷爷’，想必是情绪激动一时用错了，下次可千万改正，不要再犯了……”门口的“雪人”忽然一动，对着王木匠絮絮叨叨起来。

　　王小乙起床气还没下去，被他陡然一吓，魂儿都飞了，手里榔头落地，不巧正落在了“雪人”脚上，两声尖叫此起彼伏，王小乙飞快地缩回门内，关紧了店门，还加了三道木闩。

　　要死了要死了，他就是去夜校学一下怎么把字写得好看，毕竟刑都文化人多了起来，订做的家具也要风雅一些，他得与时俱进，多学一些吉祥字样，没想到就被夜校老师给盯上了。

　　哼，肯定是看整个三班的学生就他一个识字，怕下个月考核不合格，想拿他去糊弄舒姬，他可不是外地人，心是向着舒姬的，才不会跟这群人狼狈为奸……

　　等等，狼狈为奸，这个词是什么时候学的来着？他不是只认识几个常用字吗，难道这些外地老师真的有用？

　　门外的“雪人”扑了扑身上积雪，相视苦笑，一瘸一拐地远去了。

　　北林人的到来，给刑都人的日常生活，增添了许多笑料，这些人里也不乏曾经家世显赫，出身富贵的，可见了满街满市的新鲜玩意，他们没一个叫得上名字，又看见随便一个百姓都能拿铁钱买卖，而他们出门，还得让仆役背着布匹绸绢，以物易物，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打不过就加入，一个月后，曾经自诩大城市居民的北林人，逢人就说，我已报名入籍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摇到号上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