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纳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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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说，长陵的病好了，是件好事。
魏氏收拾了柏姬带回来的那条鱼，叫长瀛和长宥把卧房里的赵王抬出来。
用膳的侧室很小，所以他们一般都在院子里吃。赵邕歪着脑袋，口水从闭不紧的嘴里流出来，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酒爵。
魏氏看得心酸，把酒爵送到他嘴边，赵邕反而摆了摆头，示意她放下。
赵邕中风了。赵国亡后，他沉湎酒色，才到殷洛的时候，周天子召见过他一次，那段时间里，少府的人对赵王府还算不错，日日送来美酒佳肴，赵邕不疑有他，一直不停地喝，某一日清晨，长瀛去服侍他起床，发现他眼斜嘴歪，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少府派了医者来，说赵邕的病还不算太重，小心调养，以后或许能够恢复，魏氏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但赵邕确实没有像其他中风的患者一样发病时突然猝死，他只是不能动了而已。
而已。
医者这么说了，少府的人也便不再关心了，后来他们赵王府的待遇越来越差，渐渐变成了现在的光景。
赵邕还有意识，依旧爱着让他陷入深渊的美酒，每日饭前，都要让魏氏装一酒爵的清水，摆在他面前。
也不知是为了过眼瘾，还是在自省。
魏氏面上带着笑，三位兄长也一扫郁气，大家都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变化，只是不知原因。
小七大着胆子问：“母后，今天有什么喜事吗？”
坐在他身边的长云朝魏氏点了点头。
魏氏笑道：“今日确实有喜事，一来是外头监视我们的探子终于散了，二来，有关你们的哥哥，长陵。”
柏氏举在半空的筷子一顿，一贯浮夸的她，此时有些过分平静，只是呆呆地望着魏氏，眼底流露出的迫切眼神，暴露了她对长陵的关怀。
“长陵的病好了，前不久占了刑都，还与陈国的岳怀作战。听人说，他现在英武有力，有伏虎之威，若他能闯出一条路来，我们或许不久就能离开这座赵王府。”
众人都欢呼起来，只有一人面露难色，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陵哥哥病愈固然是好事，可他从前无知无觉，现在就算是好了，还能记得我们吗？”
是赵英，她心思纤细，总能从不同的角度，看到旁人意识不到的东西。
柏氏嚷嚷起来：“我辛辛苦苦养了他十五年，他还能不记得生身母亲？王后，就把我送去那个什么刑……刑都吧，我去把他叫回来，叫他把你们都救出去！”她一边说，还一边拍着胸脯保证，仿佛好日子就在眼前招手，兴奋不已。
魏氏瞪了她一眼，很显然，赵英说得没错，长陵若记得他们，怎么恢复正常这么长时间了，还不给他们来个信报平安？
众人的心皆沉了下来。
赵邕忽然激动地哼哼起来，勉强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面前的酒爵，魏氏心里百味杂陈，她还以为他改过自新了，没想到他从来就没悔过，一遇到高兴的事就要饮酒庆贺，把那些不好的想法全都抛诸脑后，只顾着眼前的欢愉。
长陵确实不记得他们，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家的。
赵王是陈人灭昌的帮凶，现在长陵借了他儿子的身体还魂，算是两清了，更何况赵国已经亡了，已经受到了应受的惩罚，他没必要牵连赵王一族，对赵国人也没什么偏见。
张成到了殷洛，一直在实施舒望的计划，长陵没有特意提及赵王府，他就没放在心上。这一日他从酒肆出来，看见路边赤脚孩童嬉闹追逐，玩着一种赵国特有的游戏，一拍脑瓜子，终于想起他到底忘了什么了。
他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赵人。
现在公子大败岳怀，有大出息了，那被软禁在赵王府的赵王一家，公子没说怎么处置，但好歹是他的亲人，是不是也该接回去，让他们跟公子团聚？
张成不敢自作主张，但觉得他应该去看看赵王一家，先露个脸，免得以后赵王得势，知道他来了殷洛不去拜见，记恨于他。
还没等张成想到办法潜入赵王府，周天子那边，就召见张成了。原来是张成送到宗□□的白纸起了作用，宗□□的人见了光滑细腻的白纸，初时一头雾水，后来经过演示，才知道这东西的用处，一时惊为天人。
这纸既白又轻，像是美人的肌肤，比竹简和绢布都好用多了，只要能比绢布便宜，肯定能大受欢迎！
他们立刻禀告了周天子，顺便呈上一本线装的故事书，周天子打开一看，立刻就被这个故事吸引住了。
等他看到结尾，发现故事还没完，可抬头一看，已经月上中天，时间很晚了。这本书又轻又薄，竟然有这么多内容，真是不可思议！果然比竹简好用得多了。
周天子龙颜大悦，立刻就召见了张成。
张成进宫的时候，还带了两大车白纸，把刑都发生的事选择性告诉了周天子，一直在强调长陵对周天子的忠诚。
“大王，长陵公子乃是赵王后裔，现如今赵王与王后，还有公子的生母都在殷洛，受到了大王的妥善照顾。公子夺下刑都，固然是情势所逼，也是为了报答大王的恩情呀！陈人猖狂，眼里从来就没有大王，还说什么要逐鹿中原，直取殷洛，大王你听听，这都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公子先替大王守着刑都，待日后陈人退兵了，公子就会来殷洛与家人团聚，到时若能成为大王麾下一员强将，就是公子最渴望的事了。”
张成说得好听，声情并茂，周天子着实被他的吹嘘溜马哄得开心，反正他看陈王早就不爽了，现在有个人帮他对付陈人，还对他忠心耿耿，他求之不得。
“善，赵长陵一心为主，又献上了这么珍贵的宝物，刑都小小弹丸之地，便是拱手送给长陵又如何？来人，传寡人旨意，刑都之地赐予赵长陵，许他招兵买马，至于贡赋——”周天子顿了顿，眼神瞟向张成，后者立刻会意，道：
“大王既然喜欢这举世无双的白纸，不如就许公子以白纸纳贡吧？这宝物得来不易，刑都百姓日夜赶制，也才得了这么一点，一年百车——”张成特意抬头瞥了一眼周天子的表情，发现四周的内侍都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显然这个数字是远远超过他们的预期的。
“一年百车白纸，不知大王觉得可否？”
周天子不住颔首，笑道：“不错不错，长陵公子派你来觐见，果然是知人善任。”
因为张成嘴甜又上道，周天子一开心，又说：“陈王数年未曾纳贡，反而四处挑起战端，涂炭生灵，令长陵公子坐镇刑都，北林九城若遭陈人入侵，可以驰援，至于最后守城的是谁——”
他这话没说完，但张成已经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跪下去咚咚咚三个响头，斩钉截铁地说：“公子以大王马首是瞻，若有取北林九城之机，必当尽力，为大王夺回北林九城！只要劳役足够，白纸定能源源不断地送来殷洛！”
这样一来，公子带兵攻打其他几城，也名正言顺了。
周天子又跟张成随便说了几句话，宾主尽欢，张成带着周天子给的保证，心脏砰砰直跳，恨不得跳出胸膛，怎么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周天子的惩罚，或许没什么威慑力，但周天子的许可，还是一张搅乱各国格局的通行证，不管各诸侯国怎么坐大，他们的先祖，也是周天子分封下来守疆卫土的诸侯。
只是，张成觐见完周天子后，发现本来已经无人监看的赵王府又被重重围困，他想见赵王，需要得到周天子的许可，在少府的见证下见面。
如此麻烦，还不如不见，张成想到长陵公子对赵王的态度，决定不再多事，直接打道回府。
这厢忐忑不安等着长陵传信的赵王一家，看见走了的探子回来了，又接到少府的衣物粮食，花了些布帛向送粮的少府小吏打听了一下，这才知道长陵已经派了使者觐见天子了。
使者已经走了。
魏氏脸色煞白，颓然倒地，长宥连忙上前把她扶住，安慰道：“或许长陵只是年少不懂事——”
魏氏止住他的话，眼神忽然强硬起来，推开他的手，昂首挺胸，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十分郑重地说：“长陵是凭借他自己的努力拿下刑都的，他一个久病之人尚且如此，我们这些健全人，难道就想不出一个脱困的好办法，只能等着他来救我们吗？”
她凌厉的眼神扫过一圈孩子，高声道：“长陵是我们的骄傲，不是我们的救星！靠山山倒，靠海海平，只有靠我们自己的努力得来的东西，才不会轻易被人夺走。”
长云也沉声道：“母后说得没错，听说长陵他还造出了一种名为‘白纸’的宝物，这次觐见的使者，是曾经在稷下当过城门官的赵人，他舌灿莲花，妥帖周详，却没有在赵国出名，这是为什么？是我们识人不明！长陵能够提拔我们弃之不用的小卒，对他托付重任，你们问一下自己，有这样的勇气和魄力吗？现在，你们每个人每天都要跟着我读书，我们要靠自己的努力，走出这座赵王府！”
长瀛和长宥眼眶湿润，相对无言，眼底皆是坚定的神色。
长陵能做到的，他们也一定能！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纳贡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