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皇系统（基建）》奚月宴

18、刀光

　　长陵打虎的事传到秦同耳朵里，已经是三天之后了。一向萧索的刑都城，因为这个振奋人心的奇闻，一下子热闹多了，在家中蛰伏已久的百姓们，都因为刑都出了一个大英雄，而不再惧怕走出家门。

　　人皆相传，长陵公子就是上苍派来拯救刑都百姓的，他挽弓踏虎，身后有祥云瑞气，一出世便能退百万陈军。

　　这说法，自然是从被长陵搭救的工人中传出来的。

　　长陵将树藤甩出一个卷花，呼啸声破空而至，落在舒望脚边。舒望摸着下巴，提笔在竹简上加了一句：藤甲衣，需桐油浸泡。

　　“韧性不错，威力却差了些。”长陵仗着人高，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竹简，道：“藤甲为衣，恐怕防御不足。”

　　舒望以前写小说的时候了解过古代冷兵器，这种藤甲衣，用深山老藤以特殊手法编制，再用桐油浸泡数月，对付寻常的刀劈斧砍不成问题，毕竟当世还没有精炼的钢铁。最重要的是，这藤甲衣成本低，材料易得。

　　不过这东西也有缺点，就是怕火。《三国演义》中诸葛亮七擒孟获，最后一次决战时孟获便出动了藤甲兵，起初大获全胜，后来诸葛亮以火烧之，再一次生擒了孟获。

　　舒望只是呵呵一笑，并不回他。

　　以长陵的领悟能力，不消片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就像舒望派刘喜等人出去瞎编乱造，为他造势一样，起初他也是不理解的，但见这两天外头声势越来越大，秦同却还没动手，他才回过味来。

　　舒望说，要做他的臣，便把臣子的本分做到了极致，事事告知，从不擅作主张，即使有什么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决策，也不同他争辩，只是静静地等他想明白。

　　她这样通透，长陵虽然省了事，可心底难免生出一些细小的疙瘩——舒望从前并不这样规行矩步、一板一眼的。

　　是从他打虎之后。

　　舒望回身去看工人们正在捣的纸浆，离开了长陵，这才松了口气。

　　长陵打虎，正如刘邦斩白蛇一样，象征着帝王之路的开端，从今往后，长陵便不再是长陵了，他为君，舒望为臣，君臣之间是要有分寸的。

　　舒望读过许多史书，深知在封建社会，臣下僭越，会是什么后果，到时候别搞得他们两个折戟沉沙，都下不来台。长陵觉得不适，她又何尝舒服呢？

　　到底一直把他当做出生入死的亲人，两人之间，也曾欢笑无忌。

　　舒望甩了甩头，将杂念抛却，专心致志地看那些纸浆。这一次的纸浆是用树皮、竹子、破布、麻屑等多种原料熬制的，颜色略杂，泛着淡淡的黄色。其实她已经找到了杨桃藤，只不过现在是冬天，杨桃藤大多干枯，没有浆液，起不了多大作用。

　　这些纸浆要熬煮一天一夜，明日才能进行抄纸的程序。

　　舒望要做的事越来越多，人手不够，便找了土著姜达帮忙。昨日姜达送了一大批奴隶来，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脚上系着绳索，神情麻木，跪在地上任由舒望挑选。

　　姜达说：“舒姑娘放心用，这些都是我在人市上买来的，来路清白，一家子老小都在我手上，绝不会偷盗配方。”

　　舒望多少有些膈应，侧过身去，低声问：“近来刑都是否多了许多这样举家卖身的百姓？”在这乱世，普通的老百姓想要保全家人，只有依附大家族，卖身为奴，子子孙孙便都是奴，他们也是逼不得已的。

　　“当然，刑都城大半都空了。”

　　舒望想了想，回房取出所有积蓄，又拟了一份契书，交给姜达。

　　“按照这契书，替我去人市招工，优先孤老、孤幼和孤寡，有多少要多少，若少了钱，劳烦你先替我垫上，等第一批冻伤膏销出去，从我的分红里扣。”

　　姜达仔细读了一遍契书，大吃一惊：“舒姑娘，你这契书不妥，这一条‘凡为舒氏做事者，皆为自由身，吃住全包，每月另领两石米，日后可以买价赎身’，条件如此优厚，别说是人市上的奴隶了，其他人都得抢着来，姑娘怎么养得起这么多老弱病残之人啊？！”

　　舒望皱眉，娇叱一声：“我舒家自来便是如此，你要我破了祖宗规矩，回家受父亲责罚吗？”

　　听见舒望祭出家族大旗，姜达立刻就不吱声了，匆忙离去，按着舒望的要求做事去了。

　　舒望看着底下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隶，鼻头微酸，唤他们起身，让伯常带他们去搭房修屋，尽量在天黑之前安顿好。

　　说到伯常，那日舒望叫他下山搬救兵，他还没开始跑，长陵就到了。原来，长陵不放心舒望一个人去山里，又听矿上的人说，平冈山上有猛虎出没，才跟在舒望身后，及时出现，救了众人。

　　伯常钦佩舒望为人，他不是个死心眼的，更何况秦同以其家人相要挟，他对秦同只有惧没有敬，所以便倒戈了，只求舒望能保他家人安宁。舒望让山去守着伯常家，一有动静就传信他们。

　　好在这两天，秦同还没有追究伯常的事，他早被长陵的“张扬”气得七窍流血了。

　　他的幕僚出了个主意：“不如把长陵公子软禁起来——”

　　秦同瞪他一眼：“谁去捉他？你去？一帮光吃饭不干活的废物，人家舒望都把姜达笼络过去了，你们连个曾经的傻子都对付不了！”

　　他这话倒提醒了众人，一人站出来说：“一个傻子，就算恢复了，怎会如此多智近妖？其中必然有鬼，说不定——”

　　众人齐声道：“说不定身份有假！只要我们放出消息，说这个长陵公子是个假货，还有谁会相信他能徒手杀虎？他所倚仗的，不就是咱们碍着袁将军面子，不敢就地杀了他？那咱们就从根上入手，看他还怎么张狂？！”

　　秦同点头，狂笑不止：“赵长陵，没了王族身份，你什么都不是！”

　　但当他们放出风声，却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反诘：“长陵公子脸上朱红色的刺青便证明了他并非一般流犯，更不用说他是秦同亲自缉拿的，难道秦将军也会看错？”

　　秦同哪敢承认捉错了人啊……

　　“一群饭桶！要你们有何用？！”秦同怒不可遏，把刘喜送来的信报掀翻在了地上，露出绢布的一角，正好写着“长陵”二字。

　　近来他很少去矿场巡视，刘喜倒是三日一次，回回不落的过来汇报，说是新辟了一个矿洞，出产的铁矿石质量极佳，若送到北林城请能工巧匠锤炼，恐怕能成绝世神兵。

　　秦同也想派人去北林求援，可岳怀虎视眈眈在前，他连矿场事务都无暇顾及，开采出优质铁矿，这可是大功一件！

　　都怪“赵长陵”！

　　秦同咬牙切齿，打开了绢布，狰狞的嘴脸猛然如春风拂面，眼珠子一转，算计已上心头。

　　这一头，刘喜跻坐在舒望面前，满头大汗，觑着舒望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将秦同的动向汇报给她。

　　舒望琢磨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问题。刘喜按照她的吩咐送去的信，秦同一定会看，而且还会深信不疑，只要他出手，舒望和长陵的天罗地网便会立刻收紧。

　　与其等他出手，不如主动出击。

　　长陵为此提前数天，将矿工们聚集起来，停了挖矿，每日锻炼体能，熟悉阵法变化。

　　这些矿工常年干体力活，很有一把子力气，体能基础不拖后腿，长陵更是练兵的能手，兵法倒背如流，短短几天，就把懒散无志的矿工折磨成了眼里冒着精光的悍勇之卒。

　　近来他们一日三餐都是干饭，还时刻觉得肚里空空，饿得要死，恨不得早点和秦同的人火拼了，实现长陵承诺的往后每天都能吃饱饭的愿望。

　　刘喜已经私下告诉过他们，这是要跟着长陵公子干大事，众人不但不害怕，反而跃跃欲试。在他们眼中，长陵公子就是最可靠的，他们早就受够了秦同的横征暴敛，此时不起，更待何时？

　　已是年关将近，刑都城内却萧索一片，往日热闹非凡的集市半个人影都看不见，住在街边的百姓们透过前窗看到刑都的守城军成行成列，游走在城中各处，布置下各种军事陷阱。

　　不知情的百姓们甚至以为陈国人要攻城了，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泣涕涟涟。

　　深夜，大雪纷飞，无边的雪原上忽然出现了一队身影，朝着刑都城飞速移动，城门上的斥候立刻摇旗报信，这消息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飞到了秦同府中。

　　“好！他有胆来，我就让他有来无回！张成，传令下去，甲字营先行，如能在城外解决了赵长陵，枭首者赏金进职，余者皆有赏！”

　　秦同大笑着，张成回来的正是时候，他不光识字，还是一员猛将，有他迎战，必能将赵长陵斩落马下。

　　张成拱手，领命而去，走到门外，忽地顿住，微微侧头瞧了那守备府一眼，高门深院，防守森严，正是无数百姓的膏脂堆砌起来的。

　　他暗叹一声，带着甲字营众兵卒，向城外奔去。

　　而他身后，偌大的守备府，因为甲字营的离去，原本三步一岗的巡卫，变成了十步一岗，寒天雪地，将士们站在雪中，呵气成冰，嘴中呼出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逐渐松懈了下来。

　　刀光，就在一刹那间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