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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重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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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夏月昏昏沉沉间感觉到一股凉气萦绕在周围,她有些疑惑,人死了还能有知觉么?
难道是有高僧来收她?
“吱呀——”
“你没长脑子是不是?殿下还发着热,这么凉的天气,雨气就找着地儿钻呢,你还敢开窗?还怕殿下病的不够重?”
是……萍萍的声音?
萍萍不是先走了么?
难道她没过奈何桥在等着她么?
“萍萍姐姐,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出去吧,以后不准随便到内室来。”
“是。”
温热的柔软布巾擦拭过她的额头脸颊。
她好像被人半撑着坐了起来。
呃……
好苦的药……
“殿下不要再闹脾气了好不好,不吃药病怎么能好呢?别再往外吐了好不好?”
萍萍在喂她吃药?
她死都死了,还吃什么药?
她被人平稳的放了下来,有人给她掖好了被角。
一声轻叹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殿下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啊。”
燕夏月想要再看一眼萍萍,她眼珠费力的滚动,缓缓掀开了眼皮。
“殿下再不……殿下!”
萍萍惊喜的音容让燕夏月有些想哭。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萍萍了。
“你……哭什么?”
刚刚没说话还好,一开口便感觉到嗓子眼里痛的很,好像被人拿火钳烧过一样。
萍萍擦着眼泪,努力稳着声音:“殿下,奴婢这是高兴,殿下已经烧了许久了,太医……太医都说……”
燕夏月看着头顶熟悉的雾青色床幔,一时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臆想。
“萍萍,什么时候了?”
萍萍看了看天色,道:“卯时了,殿下。”
燕夏月抬手摸着自己柔滑的肌肤,上面冰冰凉凉,便又有些确认自己还是死的。
她叹了口气,听着外面隐隐约约淅淅沥沥的雨声,随口问道:“下雨了?”
萍萍又点了两盏灯,又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端了过来:“是啊殿下,这雨从您生病那一日开始下,现在还没停呢。”
她俯身,又把燕夏月撑起来,把茶杯递给她:“不过这会儿听着雨声倒是小了些,也许明儿雨就停了。”
燕夏月坐在这熟悉的床上,又有些想问这张床的另一个主人。
虽然萍萍走的早,也许不会知道他的近况。
只是能听她说一说从前,燕夏月也便满足了。
“顾檐呢?”
萍萍闻言顿了一下,燕夏月倒也不意外她的反应,正准备换个话题的时候,萍萍小心的看着她,轻声道:“驸马他……去楚州给殿下找神医了。”
这下换燕夏月沉默了。
她问一句顾檐,只是随便问一下,但萍萍真的捏造出来顾檐的动向,她又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他去找什么神医?他还管我做什么?”
顾檐还管她燕夏月做什么。
明明他们已经和离了。
明明他们都没有瓜葛了。
萍萍也料到了她的反应,接过茶杯捧在手里,垂着头为顾檐说好话:“驸马他也是忧心殿下,殿下不知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来过一波了,都是摇着头说只能听天由命。”
她好似受不住这残忍的结论,握住了茶杯,骨节泛白:“奴婢没用,不能为殿下分摊半点苦楚,驸马他原本是陪在殿下床前的,只是又听闻薛神医日前曾在楚州出现过,便快马赶去了楚州。”
萍萍看着她,又想劝她:“殿下,驸马不管怎么样,对您的确是真心的,您……”
燕夏月这会儿倒是知道萍萍说的是对的了,她看着渐渐稀疏的雨幕,声音冷淡:“这都什么时候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都死了,此刻再来后悔又有什么用?
萍萍却激动起来,她把茶杯放回托盘里,跪坐在燕夏月床前:“殿下,不晚的,只要您想明白了,什么时候都不晚的。”
燕夏月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青葱玉白的手指,声音都有些抖:“早就迟了,萍萍。”
早就迟了。
萍萍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刚要再开口,门外低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萍萍姐姐,现在要把殿下的晚膳送过来么?”
说是晚膳,其实就是药膳。
没人诊的出来燕夏月为什么高烧不停,自然也没有方子能开出来。
今上忧心殿下,特意送了许多珍贵药材来,她们也没办法,咬着牙每日里熬参汤,期望着能够以此来吊住殿下的命。
现在殿下都醒来了,这药膳自然也不必再用了。
“殿下已经醒了,重新去做晚膳端过来吧。”
门外的回话带着惊喜:“奴婢这就去吩咐厨房!”
萍萍想起来燕夏月醒来的事还没有告诉别人,她按下之前的话,问道:“殿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躺着?”
燕夏月摇头,萍萍便从柜子里又拿了件薄披风出来给燕夏月披上:“殿下且等一等,奴婢去递牌子喊太医,顺便给陛下也送一下信,陛下也忧心殿下呢。”
燕夏月看着萍萍轻手轻脚的出门,把门给带上。
她环顾四周,细细的打量了一遍,终于想起来这确切的时间。
这该是她和顾檐还没和离的时候。
是春儿该从云归回来的那一年。
为什么要让她进入这样的一个时间点呢?
因为在这一年夏天她终于成功和离了么?
还是因为这个时候春儿还没从云归回来,那个裙下之臣无数的女人也还没开始俘获男人?
一切都还能挽回是么?
燕夏月心头恹恹,不明白为什么要出现在这虚幻的假象里。
不管这幻象有多真,终究都是假的。
萍萍已经死了,春儿也死了。
她也死了。
萍萍很快回来,小丫鬟们鱼贯而入摆上了各式粥汤。
燕夏月撑着萍萍的胳膊坐起来,又艰难的下了床。
萍萍其实很不想让燕夏月下床,她觉得自家殿下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还发了那么久的热,身上肯定没什么力气,不如她把案桌摆在床上,这样燕夏月也不用这么劳累。
只是燕夏月坚持要下来,她便也不好说出来。
“殿下,您看这道虾仁玉米粥,可还喜欢?奴婢给您盛一些?”
燕夏月坐在桌前,却没有拿起玉筷。
她看着满桌子的膳食,心里不知为何一阵烦躁。
大概鬼在面对凡间食物的时候,都是这样的感觉。
眼看萍萍又要念叨她,燕夏月机智的起了个话题:“昭阳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萍萍回想了一下,摇头:“昭阳长公主殿下好似在云归有些忙碌,陛下前几天想要召长公主殿下回来,不知为何没有下召。”
燕夏月是隐约知道燕归春在云归做什么的,既然皇兄都觉得不太好召她回来,那就说明春儿在云归的确是有些危险。
她想起春儿回来时候的样子,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起码燕归春是完好无损的回来的。
“殿下,再放下去……”
“萍萍,给寿阳那边放消息了么?”
萍萍无奈:“不光寿阳公主那边,其他在京的王爷郡王郡主,都告知了。”
燕夏月正和萍萍周旋,太医到了。
她顶着萍萍严肃的眼神,老老实实伸出了手。
太医诊的很快:“殿下已经大好,也并无其他症况,只是还是有些体寒。”
他收拾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语重心长道:“像这样的阴雨时候,殿下切勿贪凉,夏日里的冷饮,譬如冰碗,也最好不要再用,至于水果一类,也最好用热水滚过再用,平日里多注意些保暖,倘若殿下还是时常觉得手冷足冷,可到太医院来唤女官给您针灸。”
燕夏月看着自己细白的手腕,无甚所谓的摸了一下:“劳烦大人了。”
她说完,顿住。
燕夏月把将要离开右手腕的左手又缓缓,缓缓的放了回去。
是温凉的。
并且,上面还有脉搏跳动。
她看着萍萍送太医出去,右手抬起,轻轻放在左胸膛上。
“咚——咚——咚”
那里传来平稳的跳动声。
死人的心脏是不会跳动的。
“殿下,这些粥和汤都不热了,奴婢再去……”
萍萍看着无声落泪的燕夏月,慌了神:“殿下怎么了?”
她看向旁边立着的丫鬟,厉声道:“可是你们又胡说了什么?!”
小丫鬟们纷纷跪下:“奴婢没有,奴婢冤枉,萍萍姐姐,殿下是突然自己这样的,不管奴婢们的事啊!”
燕夏月看着沉着脸的萍萍,抹了把泪把萍萍拉到身前。
萍萍不知道她是怎么了,在她身前蹲下:“殿下,殿下,你看看我,我是萍萍啊,殿下,萍萍在这里呢。”
燕夏月拉着她的小臂的手下移,按在了她的手腕上。
指尖传来不太规律的跳动。
也对,萍萍她急成这样,脉搏怎么可能还是平稳的。
燕夏月把萍萍拉起来,眼泪已经止住,她最后拿帕子擦了擦,才忍着心里的酸楚与感激道:“萍萍,我没事,你别急。”
她当然没事了,不但没事,还好的很。
这样奇异的事情啊。
不管是时光倒流还是重头来过,都太让人难以置信。
不知道是佛祖显灵还是什么其他的神佛保佑,她都无比感激感谢。
她现在还坐在她的公主府里,她的夫君还在为她到处寻觅神医,她的妹妹还好好的待在封地。
这样就足够了。
顾檐披着蓑衣,雨水顺着帽檐滴落,他的脸上沾着泥垢,神情却格外专注。
“这一面的树皮要粗糙一些,往另一边走。”
周山想要劝他,别找了,回去吧,不是因为他受不了了,而是他怕万一殿下等不得将军了呢?万一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呢?
将军这样的人,倘若真的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恐怕余生都再难好过。
而且,在这里找了这么久了,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薛神医可能并不在楚州。
他心里思绪翻涌,却并不敢说出来。
他能想到的事,难道将军会想不到?
“往南走二十里……”
顾檐低声念着楚州人们给出的消息,数着步数距离。
他们来的时候京城就在下雨,来到楚州,楚州也开始下雨。
这雨来的实在不是时候,顾檐听着雨声,总是想起昏迷不醒的燕夏月。
永不停歇的雨水与不再睁开眼的燕夏月,让他心慌难熬。
顾檐数到二十里的时候,抬头看着前方。
黑压压的云层间歇伴着忽明的闪电,面前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能居住的地方。
又是一条错误的消息。
周山已经不敢抬头看顾檐的表情。
“走罢。”
听起来很平静。
周山大气也不敢出,安分的跟着顾檐往回走。
顾檐回到客栈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蓑衣穿了与没穿也没什么两样。
他卸下蓑衣扔在门外,刚要抬脚上楼,余光看到一个人,瞳孔瞬间紧缩。
他穿的是康阳公主府的服制。
这是公主府的下人。
他是来做什么的?
那仆人也看到了他,只是惊疑的看着他,仿佛不敢上前。
顾檐闭了闭眼睛,脚步一拐,走到了他的面前。
那仆人此刻才终于认出了他们的驸马爷,忙起身行礼。
顾檐哑声:“不必多礼。”
仆人还是行完了礼,才直起腰把信给他。
顾檐看着这落了公主府拓的信,迟迟不能动弹。
他不敢接。
仆人不知道顾檐是怎么了,求助的看着周山。
周山也不太好受,他伸出手,信却被顾檐拿走。
仆人见顾檐接了信,才敢开口:“驸马爷,我们殿下已经醒了,这是给您的信。”
顾檐血液冻住,心死了这一刻,将将堕入地狱,就被这句话又拉回了人间。
他刚刚说什么?
殿下醒了?
燕夏月醒了?
仆人见他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试探道:“您不拆开信看一看?信不是萍萍姑姑写的,是殿下亲笔。”
殿下亲笔。
她亲手写的信。
顾檐捏着这薄薄的信封,把它妥帖放进了袖中,又抬头:“既然殿下醒了,那我也不必再在楚州流连,你什么时候来的?”
仆人有些惶恐:“回驸马爷,小的一路快马加鞭,午时到的这里,因着怕和您错过去,一直在楼下等着呢。”
顾檐沉吟了会儿,道:“可还能赶路?”
他咧嘴一笑:“驸马爷这就是折煞小的了,就算不能走,您说走,小的说什么也会跟着您走的,更何况小的在府里本就是跑腿的,健壮着呢。”
顾檐看了周山一眼,周山便对他道:“劳烦你在这里等一等,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
仆人又惶恐了一番,见顾檐浑身上下湿答答的,便主动表示去买新的蓑衣。
顾檐看着他出门,随便寻了个板凳坐下。
他袖中的信仿佛是个活物一样,让他觉得它总会跑掉。
顾檐习武多年,是有法子能让里衣快速干起来的。
原本他进门的时候没想着洗漱,想着里衣干了,直接把外头的衣服换了再下来,还可以接着去下一次处。
现在他坐在灯火温暖的店里,她的信妥帖在他的衣袖中。
她已经很久没给他写过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