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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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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志们,让我们为了无产阶级文艺的又一次伟大胜利,干杯!”周绍白乐呵呵地举着杯子,跳到桌子上手舞足蹈。
袁子云又笑又骂:“快下来,摔不死你!”
周绍白被灌多了酒,晕晕乎乎地跳下来,一个踉跄扑到袁子云怀里,扒着耳朵偷偷说:“参谋长,该溜了。你先撤,我掩护。”
袁子云一点头,随手把周绍白甩给一群虎视眈眈的工作人员,趁着豺狼虎豹嚎叫着扑上去使劲蹂躏他的时候,一转身从边门逃窜了。
周绍白过了足足十多分钟才顺利逃出生天,头发蓬乱衣衫不整,扣子崩了好几个,一边小心翼翼地抓着衣襟一边鬼鬼祟祟地四处梭巡。好半天才听到一声色狼哨,一扭头,袁子云靠在墙边的暗影里,面目模糊,指间一点微弱的红光若隐若现。
周绍白飞奔过去,拉开车门就往里钻:“快跑快跑,我刚刚差点被一群禽兽轮了……”
袁子云哭笑不得,随手掐了手里的烟,稳稳当当地坐到驾驶座,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他半晌,优雅地微微欠身:“王子殿下,现在去哪儿?”
周绍白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突然扑上去用力地搂住他的脖子:“子云,是不是真的成功了?”
袁子云身子一僵,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
周绍白的脑袋埋在他的耳后,一声又一声,异常执着:“子云,我做到了对不对?你告诉我,我是不是真的做到了……”
袁子云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他恍恍惚惚地抬起眼睛,知了拉长了声音,在车窗外叫得烦躁不安,角落边有些爬山虎,恣意张扬地挂满了小半堵墙,深绿的颜色,偶尔一阵风过去,就泛起细细的波,竟有些汹涌的味道。
脖子里有温热的暖流倒灌进去,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伸手,用力箍住周绍白:“对,你做到了,我们一直都相信你会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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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绍白是让人灌醉了。
袁子云把他从车里拖下来,又一路跌跌撞撞地往楼里背。结果这小妖怪醉了都不安分,刚把他扛上就挣扎着凄厉地喊救命,惹来小区执勤警卫两名,提着警棍一脸戒备。好不容易解释清楚把人拖上楼,他又扒着门框又扑又打,嘴里哭骂着“臭流氓”,惹得左邻右舍都探头探脑看热闹。
最后袁子云气呼呼一脚把人踹进屋子,砰地砸上大门,小妖怪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又哭起来:“子云,康维什么时候才回来?我第一场演唱会他都不来看,我还给他留了第一排的票……”
袁子云沉默许久,一伸手把他抱到怀里:“康维买不到回来的机票,他哪里舍得你这头猪。”
周绍白迷迷糊糊地反搂住袁子云:“子云,新闻多久会出来?旧金山该天亮了吧?皇上等着看呢。”
袁子云又是哄又是骗地把他往浴室里扶:“记者手脚快着呢,新闻这会儿准出来了。就算记者赶不及,别忘了还有阿Rain呢,她那摄影技术可比谁都强,皇上什么都看得到。”
周绍白一听不肯挪窝了,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又哭又闹地非要上网看照片。袁子云拉了半天,终于忍无可忍地怒了,拍着桌子骂:“周绍白,你给我老实点儿!要不就乖乖地洗澡睡觉,要不就给我裤子脱了趴床上去!惯得你都没边了,再敢闹我抽死你!”
周绍白一下子安静下来,迷瞪着双眼眨了半天,突然抬起头微微一笑,慢慢地爬到床上,一卷被子,没半分钟就打起呼噜来。
袁子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用力揉了揉不停跳动的太阳穴,爬到窗台上坐下来,浑身上下隐隐酸痛,脑中翻江倒海的晕眩。他闭上眼睛,也许,也许下一刻,一睁开眼睛,他还躺在床上,康维的笑容温暖恬淡,干燥的手掌轻轻扶住他的胳膊:“不怕不怕,没事了,都过去了。”
如果,可以像电影一样,含混地跳跃着,抽掉中间三年的岁月。
又或者,剪去的该是整整一百年,睁开眼睛,梦醒了,他还是十一岁的袁家小少爷,等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好偷偷地溜去陶然亭。
叹光阴一去不回还,一霎时把七情俱已昧尽。
袁子云扭头看看床上的周绍白,点了一支烟,慢慢地苦笑起来,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喃喃地笑骂:“真没用,这么容易醉……还不够我十分之一的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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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晚上,康维找到他的时候,袁子云坐在人行道上喝啤酒,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在自己的身后戛然而止。他一动不动地垂着眼睛笑,脑子里昏昏沉沉。
康维提着他的领子把他扶起来,他索性借着一点点酒意,软软地挂在康维的脖子上。大冬天的深夜,北风呼呼地在耳边穿梭,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路灯洒下一小圈一小圈昏黄的光芒。
康维把他裹在自己的大衣里,袁子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侧脸,紧紧地蹙着眉头,说不清是恼火还是痛苦,在路灯下忽明忽暗,如同一个虚妄的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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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康维开着车,带他去了雍和宫。
他们并排靠坐在墙角边,偶尔会听到不知哪里有人群嬉闹聊天的声音,有橡胶轮胎划过马路的声音,只都像被封住一般隔得遥远,闷闷地飞过一星半点,虚虚浮浮的毫不真实。
抬起头,红色的围墙里高高挑起明黄飞檐,挂着年代久远的铜铃,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居然也会有细细碎碎的铃声。白白软软的月亮,并不甚圆,浮在遥不可及的半空。
康维仰着脸抽烟,哭笑不得地看着袁子云东倒西歪的往他肩头上靠,伸出一根手指把他顶开:“再装!”
袁子云眨眨眼睛坐正了身子,呆呆地看了他半晌,突然问:“皇上,我哥说您当年凭借美色横扫斯坦福,男女老少趋之若鹜,是不是真的?”
康维淡淡地看他一眼:“岂止,简直是连动植物都通杀了。”
袁子云立刻识相地闭上了嘴。
康维抬起头:“子云,你这孩子也算是心思通透的,怎么连个庐山烟雨浙江潮的道理都不懂?”
袁子云脸色一僵,慢慢苦笑起来:“至道无难,唯嫌拣择,这又有什么不懂的。可惜我到底与菩萨缺些缘分,只当死心塌地,却原来也不过是个小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