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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一个世界(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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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丹丹早晨来到班里,已经习惯自己位置前面坐着的贺太子爷了,脚步刚一踏进门槛,视线自动忽略桌子旁边的人影,而是直奔桌上的早餐,眼底瞬间就是一亮。
“星星公主今天带的什么早餐啊?”
贺星烁每天早晨晚上都来12班,光是班里的同学都和他混熟了,更别说跟越水是同桌的郑丹丹了。
“吃吃吃,郑胖蛋你都这么胖了,每天还想着干饭。”贺星烁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回道。
后面看到紧跟着进来的越水,他默默调整了一下自己懒散随意的坐姿。
星星公主和郑胖蛋是两个人互相伤害起的外号。
有一次中午,贺星烁在食堂非要凑过来和越水坐同一桌。
从没在食堂吃过饭的贺太子葱姜蒜挑出来,胡萝卜丝和黄瓜也要挑出来,鸭肉他不吃,牛肉咬了一口就吐出来……
好家伙,一个大男生真是比养在深宫里的公主还要娇贵了。郑丹丹看得是瞠目结舌,她认识的男生大多不讲究,从没见过谁和贺星烁似的挑食。
也是从那次开始星星公主的外号就开始出现在郑丹丹的嘴里了,而贺星烁哪里又肯吃亏,张口就是郑丹丹胖得像头猪,不如就叫郑胖蛋。
两个人互相伤害,谁也从谁那里讨不到便宜。
郑丹丹本来就性格外向,越水为了凹高冷人设不怎么说话,每次贺星烁来都是郑丹丹和他搭腔缓和其中的气氛。
慢慢两个人的关系也随即变得很熟捻,已经到了可以互开玩笑的那种。
刚才在门口还没看清,郑丹丹坐到自己位置上才看见贺星烁脸上挂了彩,青青紫紫,一块一块的。
惊了。
整个学校里,谁遇见贺星烁不是挨打的份?
现在校霸竟然被人打了?!
“昨天去练跆拳道伤的。”对上郑丹丹不可思议的视线,贺星烁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跆拳道能打脸上?
郑丹丹并不是情商低的傻孩子,知道对方不想说也就不问了。
贺星烁一直关注着越水的动作,当看到对方那双清冷的眼睛落在他身上的时候,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但是她最终也只是将视线在他身上浅浅驻留了一秒,稍瞬即逝。
“冷霜。”他握了握拳头。
女孩看他,清浅干净的瞳眸里附上了疑惑。
“你接受不了姐弟恋,是真的吗?”
“嗯。”越水冷声应了一声,低头,假装争分夺秒学习状。
一套动作熟练地让人心疼。
但是她这副冷淡的模样无疑又刺痛了少年的心。
他就这么招人厌,让她多看他一眼都不肯?
“所以你是因为这点才不喜欢我的?”
他又问,只是这次女孩蹙了一下眉头,什么都没说。
贺星烁咬牙,抬高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烦躁和急促,“为什么?我也才比你小了六个月零三天。”
“贺星烁。”
这是贺星烁第一次听见冷霜喊他的名字,他有些怔愣。
女孩漂亮清秀的脸上,一双杏眸里波澜不惊,“你别在我身上白费力气了,我和你不可能。”
贺星烁拳头握得生紧,眼眶周围很快出现了一圈红晕。
他是个极没有耐心的人,兴趣爱好也总是三分钟热度。
可是这么多天下来,他在喜欢冷霜这件事上坚持住了。
所有人都觉得他贺星烁只是心血来潮追一个女生,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不是。
没人知道,他来高三部的时候,短短的一路上,心里都是怀着雀跃的心情来的。
他也会精心挑选每天的早餐,花心思想会不会合冷霜的口味,一份豆花要甜的还是咸的都犹豫不决。
他在兄弟面前口出狂言一定会追到冷霜,把屏保换成女孩的照片。
每天每天注视着她,不知不觉中,视线早已经移不开了,一颗心脏也早在主人不知道的时候偷偷为对方而跳动。
贺星烁知道冷霜不喜欢他,性子冷,可他以为这些日子下来他们之间的距离至少会近一些。
可她对他说话时比第一次拒绝时的样子还要冷淡。
少年赌气般狠狠踢了一脚面前的椅子,巨大的动静让同学们吓了一跳,纷纷转头看。
他努力压下心底的酸涩,深吸了一口气,发狠地说道:“我偏要让你喜欢上我。”
郑丹丹坐在位置上大气不敢出一口,等贺星烁怒气冲冲地离开之后,半晌,才反应过来那么骄傲、目空一切的太子爷竟然在女生面前红了眼眶。
“小霜,贺星烁好像对你是认真的。”
“……”
越水沉默了一瞬间,低头从书包里吃了十几天灰的手机掏了出来,自动忽略冷志鸿发过来的几十条信息,而是将十几天前贺星烁的好友申请信息给通过了,
然后手指在屏幕上微动,给对方转过去了一万块早餐钱。
[主人,你这是?]
团子又看不懂它家主人的操作了,不是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吗?怎么还转起钱了?
[我不喜欠下别人的。]
之前,贺星烁来表白,越水一眼就能看透对方眼里的玩乐成分,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既然开始认真了,她也不能放任了。
虽然她还挺待见这个人族崽子的。
但是越水不会忘记自己来这个小世界的目的。
*
白炽灯下,教室的最后一排角落里,单独的一张桌子和别的成双成对挨在一起的画面显得格格不入。
最后一节课,学生们的脸上都带上了疲惫的神色。
郎昀的课本,一整晚时间都停留在那一页。
正前方悬挂的钟表滴滴答答地不停歇,最后,时间还剩下一两分钟就要打响晚自习第三节课上课铃声的时候,他突然起身,开始向楼下办公室跑去。
这是郎昀第一次,在学校里带上了口罩。
班里在走廊上玩闹的女生临上课时间有说有笑地从后门进来,刚好和匆匆跑出去的男生擦身而过,对于眉眼深邃的陌生帅哥愣了一下。
“这是……谁啊?”其中一个女生盯着男生的背影久久回不过神来。
“别的班过来找人的?果然帅哥都在别人班里。”另一个女生有些不忿地嘟囔道。
坐在后排挨着后门窗户的一个高个女生打断了她们的对话,神色复杂地说道:“他是郎昀。”
说完,几个女生的脸色都开始变得复杂起来,就像是吃苹果吃到一半看见有条虫子,咽不是不咽又不是。
她们无论如何没想到本以为的带着口罩的帅哥竟然是那个毁容丑八怪……
白天贺星烁脸上的伤还没让越水感觉到哪里不对,毕竟对方打架斗殴的事也没少干,但是晚自习第三节课都上课了,她来到办公室里之后并没有见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直到她在走廊处的窗外看见姗姗来迟的少年,带着口罩,像是在肆意遮掩什么的时候,眼睛危险的眯了一下。
“学姐抱歉,我迟到了。”男生一路奔跑过来,声音还有些喘。
“你怎么戴口罩。”
越水从来没见过郎昀在学校里戴口罩,他坚持用自己那副相貌示人,不惜忍受同学的嘲笑和异样眼光过了一年。她倒是想知道,现在有什么天大的事能够让对方把自己的脸遮起来。
“感冒了。”
越水嗤笑了一声。
郎昀是真的不擅长撒谎的那种人,每当他说谎的时候,视线总是会四处漂移。
“是么?”越水身体向前逼近了几步,少年高却瘦弱的身体轻易抵到门后。
“我最不喜欢等人了。”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得越来越近。
“对不起。”郎昀沉默了片刻,藏在口罩后面的声音有些闷。
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在越水看不见的地方,死死地按着门板,每一根手指都因为承受了过大的力度而隐隐发白。
女孩靠的太近了,他甚至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呼吸声和女孩身上淡淡的幽香。
郎昀感觉自己有些头晕目眩。
他其实明知道自己挣脱一个娇弱的女孩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但是他的身体却僵在那里,动也不能动。
郎昀为自己不可言说一些小心思而感到羞耻。
下一秒,面部突然的一阵清凉带来清醒,他脸上的口罩被取了下来。
越水凝视了一会儿他脸上青青紫紫的新鲜伤痕,突然笑了。
“和人打架了?”
“嗯。”
郎昀的耳尖有些发烫,他不知道女孩是不是在取笑他,但是在他看来,打架是一件很幼稚的表现。
“还手了吗?”越水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给两个人之间隔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郎昀有些呆滞,被这个问题打了个措手不及,在距离被拉开后莫名的失落中最后愣愣点了头。
还了,他用了十分的力气,贺星烁的脸上的伤比他的应该还要多。
“做得好,受到欺负的时候就该还手。”
越水敛起眉目不再看他,而是走回两个人学习的办公桌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一边收拾书一边用漫不经心的语气继续道:“我还以为,你和上次一样傻傻的让人打,都不知道还手呢。”
她又想起来第一次见到郎昀时,巷子里少年满身的狼狈。
“就像上次在办公室的时候,因为你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所以你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等一个结果。不管吴老师最后对你的处置是什么,你都全盘接受是吗?”说着她整理东西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旁边也跟着回到自己位置的少年。
他低着头,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
“郎昀,你要知道,整个世界上,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越水的声音很轻,没有丝毫力度。
有时候,有些话不是说得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就能让对方听进心里去的。
她只希望郎昀能懂,只有自己变强才能救自己。
越水认识的长翊是个咬死也不肯低头的倔驴,就算是在人间历劫,他的骄傲也不会让他活成这副样子。
他印在灵魂里的,合该有根反骨。
世界上有很多弱者,情愿被强者压迫,只为了求一份安稳的工作、正常的生活、甚至于只是为了单纯活下去。
但残酷的现实不是你屈服了,压迫就会减小了。
它们只会变本加厉。
这些道理郎昀都懂,他早慧,该懂的不该懂的他总是会比同龄人懂得早。小小年纪,稚言童语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一些话总是震惊四方。
那时候,父母也会教导他有些话自己心里懂,却也不必非要往外说。
所以少年老成,心思也重。
少年的面前放着一本书,他沉默着没有吭声,从越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完好的那半张脸,从开始补课起,他总是拿那半完好的侧脸对着她的方向。
越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学姐,如果拼上一切去争取,我也能……如愿以偿吗?”少年突然出声问道,低沉入耳的男声,吐字的时候语速不快,带着磁性,格外好听。
可惜他总是很少说话。
郎昀定定地看着女孩,眼底闪烁着未知的光亮。
他也原以为自己会像以前一样,无所谓地全盘接下那些拳脚、欺凌和辱骂。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只要,最后的结果能达成,所有的过程都不再重要。
只要,把毒成功制作出来,把那些肮脏恶心的人拖向地狱……
但是在今天早晨,贺星烁朝他打过来的时候,郎昀分明感觉到自己和以前不再一样了。
他突然不想继续无所谓下去了。
所以,他支着一副看起来孱弱无比的身体,不要命似的在一群人震惊的目光里和贺星烁厮打了起来。
想起那副场景,现在郎昀还会感觉到舒畅,从心底油然而生的一种舒畅。
从小到大,懂事的少年从来没和人打过架。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最直观的力量搏击,那种感觉给了郎昀一种希望:只要拼尽全力去挣扎,就能挣脱那张看似牢不可摧的网。
郎昀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在悄无声息中变了。
“当然了,只要你努力争取一定会如愿以偿的。”女孩笃定而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让郎昀微怔。
她脸上挂着笑容,很浅。
让他想起来小时候院子里栽种的梨花树,洁白的梨花在阳光下和风一起轻舞,即使后来郎坤提出自己花粉过敏,那棵树被移除之后,也还是留在他的记忆里成为了为数不多的美好。
久违的,郎昀忽然有些想起了阳光。
是啊,那些人都是肮脏的垃圾,他为什么要为了一群垃圾把自己也一并打入地狱呢?
现在医学技术很发达,他脸上的伤可以治。
他还有健全的身体,智慧……
他的目光紧紧跟着女孩,一眨不眨,带着克制、隐忍、欢喜和希冀……
可惜背对着他的越水没看见。
她刚从吴平刚的抽屉里抽出来一张请假条,半趴在桌子上写写画画后,朝着郎昀轻轻甩了一下那张请假条,眉头微扬,带着少女的小傲娇、小得意。
生动灵活的样子让郎昀的心脏处猫挠了似的,痒了一下。
像是见到了别人不曾见过的珍宝那样,少年的心中有着隐秘的欢喜。
因为,这是其他人所不知道的冷霜。
“呆子,走了。”
郎昀隐窃的欢喜中抽离出来,“去哪里?”
“我饿了,作为你迟到的惩罚,请我吃夜宵吧。”
晚上九点,无论是带着凉意的初春还是夜都无法阻挡校门口雾气缭绕的烟火气,小摊一个个地在学校旁边的街道处聚集着,老板们现在还在清闲地搭腔聊天,有说有笑地拉家常。
只待放学铃声响起,四中地大门一开,他们就要忙起来了。
越水用伪造的假条轻而易举地通过了门卫大爷审视的目光。
毕竟,谁会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乖巧听话的女孩会是个假造假条想着偷溜出学校的坏孩子呢?
破旧的四方小桌上,越水左手抓着串,右手抱着冰可乐,不能再安逸了。
比起之前贺星烁送来的美式,她更喜欢这种清凉直爽带来最直接刺激感受的可乐。
像她这样懒散喜欢消遣的神仙,最擅长享乐,体会不了苦咖啡的味道。
不知道为什么,从学校出来后越水只感觉自己的心情如拨云散雾,顷刻晴朗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撸串和快乐水的神仙效用?
越水盯着手中的可乐易拉罐,大口喝了一口之后,丝毫没有形象地长长哈了一口气。
爽。
要不是顾及到人设,这时候就该来上一扎啤酒。越水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划过隔壁桌上地啤酒,颇有些遗憾地缓缓又绕开。
团子:微笑jpg.
对于维持人设什么的,它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
[团儿,我觉得你该相信麻麻。]
团子:我信你才有鬼……
越水最后把视线凝在对面坐着的笔直少年身上,把可乐易拉罐和对方碰了一下。
“敬未来。”
女孩的声音带着朝气,提起未来的时候眼底闪着光亮。
“敬未来。”郎昀低头看着手中有些凉的易拉罐,声音极低地说道。
然后越水看见他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
僵硬中有点呆,有点傻。
越水在心中默默嘲笑他。
但是她自己不知道的是,她的眉眼间也染上了浅淡的笑意,那在昏暗灯光下流转的笑意不是嘲笑的笑,是温柔的笑……
吃完喝完,越水毫无愧疚心地看着靠各种竞赛奖金度日地单薄少年起身去结账。
“走吧。”简单地抽了张餐巾纸抹了一下嘴之后,越水带着少年往一条郎昀不知道的方向走去。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不管前方是哪里,好像也都没关系。
夜色里,郎昀看着前面因为走路,高马尾随着一晃一荡的女孩,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