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锋扰落英（女尊）》笑福飞刀

24、想你

　　顾瀚霜城府极深，有人当面扬言要她偿命，她云淡风轻，眼也不眨一下。但她随即又想到姐姐的这个孩子，刚才被抓住灾星的老梗说事，做长辈的不给侄子找场子，怕他心里不舒服。

　　她便传音入密，对青英说了一个偈语：“假如世间有人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我当如何？只要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青英自是懂得顾瀚霜不发火反击的道理。不是不敢跟她撕，是现在不合适跟她撕。

　　首先要看场合，这是皇宫里的宴席，不是家里随随便便的家常饭，女帝随时会进来，在这闹起来，耽误了女帝宣布开宴，岂不是不给女帝面子？

　　其次要看脸面。如果是当着众人的面，把谁理亏、谁在理，论清楚，根据争论结果分个钱财划个界限，倒是可以请大家做个见证。可是这话题都没什么实际利益相关，灾星和抢家主位子，都是过去的既成事实，争论半天还能争论出花来？青英在大街上见过一家人掐架，也没什么实际利益可以赚，就是纯因为生气而辱骂对方，这还是一家人呢，多丢人啊。今天这次风波，长辈跟晚辈，争执了也丢脸，还不如坐等风波平息。

　　不过顾瀚霜这句话就有意思了。她做家主以来，顾家被带领得蒸蒸日上，但从她没有官职，座位却被安排在了左手边第二排最上首，便可以窥见一斑。再待几年，从她的角度看黄毛丫头顾宣轻，自然是看跳梁小丑一般，曾经顾宣轻挑起的的不愉快，就是场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玩笑。

　　可是那是成功者的看法。如果再过几年，青英混的不好，还不一定谁是跳梁小丑呢，被对方挑衅的时候退缩，也会被评价为是怂包的表现。就连现在按照偈语这么想，也会被认为是阿Q精神胜利法，现实里斗不过你，就在思想里把自己幻想成你老子，老子让儿子，理所当然。

　　那天与九幽殿争斗，他便深切认识到了强者为王的道理。今天这一番风波，更是让他迫切地想要变强。强到再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实力，再也没有人敢当面提他灾星的过往，再也没有人敢挑战他的权威，强到即使他不回应挑战，也不会被认为是怂人熊样，也会被称赞为，宽宏大量，大女子作为，不与小人斤斤计较，有侠士风范。

　　正想着，“皇帝驾到！”青英只扫见了一个紫色又霸气的身影，没敢细看，便跪了下来。紫色是尊贵的象征，纯紫色被用为皇家颜色。平民家族若是想用紫色调，便只能添加一些灰调，或者红调，用藕紫色或者紫红色。以表君臣礼数。

　　簪子里的红眉仔仔细细地观察那个人。三年了她几乎丝毫没有变老，妆容眼角斜飞，霸气又干练，弯弯的眉毛却又显得平易近人，亲切友好，一如当年她温柔的样子。可她不是当年那个深藏身份的翩翩娘子了，高台上的她，举手投足间，威严庄重，贵气尽显。

　　走礼数程序，各自落座。

　　宴会让别人主持，然后夫君们七嘴八舌引起话茬，安插进节目，互相较量？不存在的。好记性的女帝自己背下审过的节目单，喊了哪个节目，哪个节目才可以开始，女帝不说散会，谁也不能砸场子搅局，一切都要听女帝带的节奏。这从来就不是后宫的舞台，这是附带着皇权意志的馈赠。

　　“又到了新年。过去的一年里，大家辛苦了。今天我们一起庆祝收获和成就，迎接新年！”领导讲话倒是简短。

　　“开场节目，我们来听一段悠扬的。周公子，来吧，请表演古琴独奏。”女帝只记得谁来演什么就好了，不需要记节目名称和主持串词，皇权就是最美的串词，没有人敢说不好。

　　宴会厅广阔，一架七弦琴的声音，不能被全场听见。几个侍卫抬了扩音台来，搭好放在周乐乐脚下。这扩音台是宫中乐曲坊的阿恒公子发明的。

　　宫里的乐曲坊，传承技艺靠拜师制度。从设立之日起，每一任师傅都把在皇侧君殿下贵侧君殿下还有各种小殿下处受的气，撒到徒弟身上，在徒弟面前摆谱，把粗活甩给徒弟，徒弟搬乐器，给乐器表面涂蜡防腐，再把蜡磨得光亮以追求琴板闪亮的舞台效果，把弦乐的钢弦丝拆解开来捋平，涂油保护防锈之后再卷回去。技艺嘛倒是不主动教，基本靠徒弟自己悟。粗活常常弄得徒弟们的手磨出水泡或者割出血，徒弟们都咬牙忍着，坐等自己熬成师傅的那一天。

　　可是阿恒不一样，他是真的喜欢给琴做养护的工作，也心疼徒弟们，粗活累活都亲历亲为，还给徒弟指点乐曲演奏技法。他对发声结构琢磨得透彻，为了解决宴厅人一多就听不见独奏乐曲声的问题，设计了这款扩音台。起初扩音台的扩音效果不错，但是音质损失明显，宴会场合的独奏还是不如合奏受欢迎。

　　后来后宫选秀，一个秀人想在宴会上出彩，私下央求他改进扩音台，结果秀人一曲成名，天籁之音传遍了宴会厅每个角落，秀人也如愿被女帝收入后宫，出于报答，阿恒年纪轻轻就有了做师傅的资格，并且声名远播，每次宴会也增加了独奏的节目。

　　这就给了各家公子机会。

　　大门不出的闺阁公子是很难与人练习合奏的，在宫宴上又不能不排练直接即兴发挥。独奏曲可以自己练，还让全场的注意力聚集到自己身上，可以吸引到王侯将相的目光，嫁入侯门，结成好姻亲。

　　这不，台中间的周乐乐暗中倾慕户部尚书齐大人家的二女儿齐鸣。

　　他缓缓向女帝施了一礼，又优雅地坐下，精细的腰杆挺直，颇有气质和风骨，瘦弱的肩膀自然下垂，真可谓弱不禁风，让人萌生保护欲。

　　舒缓的前奏在他细如青葱根的手指下静静流淌，瘦弱的手臂弯成自然优美的弧度，很吸人眼球。他稍稍侧身，一双美目流转，眼波频频往齐鸣身上传，他就是要借着阿恒的伟大发明，把爱意传到齐鸣心里，传到其他所有观众眼里。

　　齐鸣却浑然不觉，以为他只是眼睛干涩想转转眼球，角度问题就恰好往自己这边看了看，而已。她文人出身，却对战略战术用兵之道也有研究，能欣赏风花雪月又不像武将那样粗俗，懂得健身保养又不像纸上谈兵的书生那样手无缚鸡之力，因此成为各家公子炙手可热的心上人。

　　她志不在此，她的人生观有点奇葩。她一点都不觉得找几个男人收了房，开枝散叶生了娃，把孩子养大养好，就意味着人生圆满。这些事她早晚会做，但不急着做。女人嘛，如果有实力，即使是而立之年还是很有吸引力，还是能收到二八妙龄含苞待放的小公子。男子们会担心晚了就嫁不出去，担心岁数大了被妻家嫌弃，担心年老色衰了只能独守空房，担心稍稍耍个脾气就被休弃。她一个女人，急什么。

　　她有一件事很想做，而且必须做，那就是封侯拜相。

　　虽然母亲已经做到了户部尚书，但是女帝并不是很看好母亲，只是暂时职位空缺，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了而已。

　　她想做尚书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心系天下拯救苍生的尚书令，与邻国谈判唇枪舌剑不卑不亢的尚书令。
　　周乐乐察觉到齐鸣没有被自己吸引，特意重复弹了一遍高潮部分，还是没能吸引到齐鸣的注意力。周乐乐意识到了失败，颓然收回眼波，中规中矩地弹完了尾调，起身行礼后下场，也不看她。他自认琴艺不错，平时没有机会私下里接触齐鸣娘子，满心欢喜地筹划了节目，却没想到她压根不领情，他自尊心稍稍受挫，不欣赏就算了，一颗骄傲的心不允许他再去巴结齐鸣。

　　一曲终了，众人叫好鼓掌，齐鸣也跟着鼓掌，却不觉得有什么好。要说起琴技，还是要数自家小弟的琴艺最好。不过弟弟报了古琴独奏的节目，呈给女帝看，女帝却没有批。齐鸣为弟弟暗中叫屈。

　　女帝不欣赏齐家，自然也不会让齐家公子在宴会上出风头。她选了周乐乐，也是有原因的。周放是工部侍郎，掌管修缮和园苑之事。

　　太女孙严有个修运河的计划，她想让工部全力配合，给太女在史书上添一笔功劳。可是周放有一点顽固，总是说皇宫需要定期修缮维护，西部水患又常常需要治理，运河计划不能劳民伤财，要徐徐图之。

　　女帝想干脆把周家公子嫁给太女，你们反正是一家人，不帮也得帮，以后慢慢一起“徐徐图之”吧，太女，我就帮你到这了。恰巧周乐乐又主动报了节目，当然是互相给机会啊。

　　“周爱卿有个伶俐娇俏的好儿子啊。他的婚事，你有什么安排？”女帝适时开口。

　　“谢皇帝陛下抬爱。犬子年纪还小，尚未考虑此事。”周放被点了名，急忙起身行礼作答。

　　“不小了不小了，正是含苞待放的时候，可以先指婚定下来，等他弱冠，再完婚嘛。”

　　“这，还要看看犬子的想法。”周放隐隐猜到女帝要指婚了，不能直接拒绝，就搬出了孩子的意愿当作挡箭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最好的安排。年轻公子涉世未深，他懂什么，当然要听母亲的话。不过既然周爱卿如此关爱儿子，便听一听他的想法罢了。周公子，你可有心仪之人？”女帝不喜欢这个挡箭方法，妖娆地捋了捋鬓角的发丝，优雅知性，却霸气十足，并不显柔弱男子气。

　　周乐乐刚下台入座不久，被点名问意愿，抬眼看了看齐鸣，见齐鸣对自己是真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也便死了心，用清脆的声线说到，“乐乐的婚事，愿听皇帝陛下安排。”

　　“哈哈哈，懂事的孩子！”女帝喜上眉梢。

　　“周家公子，贤良淑德，便指与太女，待弱冠后完婚。”女帝面带严肃地朗声指婚。

　　“陛下，这不妥当。您正直壮年，还能再收后宫呢，臣的婚事一点都不急，可以先放放。”孙严认为，修运河和娶夫郎是两码事，运河要修，也不一定要给区区工部侍郎的公子许下正夫的位子。等自己继位，让她立即修，她还能不动工？

　　“说什么鬼话！我自从结识了一位红梅姑娘后，就再也没往后宫里收过人。只不过后来与他失去了联系，我在临水阁门前让人栽了一片红梅树，若他回来，这便是我收进后宫的最后一人。你收你的房里人，我又不会跟你抢，给你赐婚你居然扯上我的事。”

　　底下一阵议论，“真是有情有义啊。”

　　“红梅林，好浪漫，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吧。”

　　“让皇帝陛下苦等的男子，该有多美。”

　　这些议论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高声唐突了宴会氛围，又恰巧让女帝听见，应景地拍个马屁。

　　“那是，我收后宫，只是为了开枝散叶延续皇族血脉，我的心，还是在红梅那里的。”女帝用话敲打太女，告诉孙严，她心里有谁都无所谓，但这个婚事必须定下来，即使不爱周乐乐这样瘦削的男子，她早晚也得把他娶回家，没商量。

　　“谢陛下赐婚。”孙严听出了话里的味道，跪谢。

　　“谢皇帝陛下隆恩。谢太女殿下抬爱。”周放拉着周乐乐，也谢了恩。

　　簪子里的红眉听得清清楚楚，灵魂里涌动着灵气，胸膛里满满的激动，快要炸裂开来。他当年给女帝留下的名字，正是红梅。想起女帝曾经把他环抱在怀里，把赞颂梅花的诗念给他听，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幸福得可以滴出水来的时光。

　　原来，她还是记得我的。原来，我遭遇的一切苦难和折磨，都不是她下令做的。原来，她还一直在等着我。

　　我也很想你！红眉恨不得现在就能找到肉身，现出人形，扑到她的怀里，告诉她，我回来了。

　　“哈哈哈，我又安排了一桩喜事呢。”女帝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美得端庄持重。

　　众人附和，“这真是一段好姻缘。”“周家有皇帝陛下的指婚，真是太幸福了。”“女才郎貌，日子定是过的和和美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