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号与李云南》言不患

1、楔子

　　“十八号床的那个疯子，还痴痴呆呆喊着李医生的名字吗？”
　　“是啊是啊........简直是疯得痴心妄想了。”

　　*

　　我住在十八号床，铁栏杆上的铁锈丝丝隆起一片，我伸出手用指甲扣出“滋滋滋......”难受的声响。

　　在空荡荡的消毒水布满的走廊上回荡.......
　　所有人都知道十八号床住了个疯子，
　　我不知道。
　　李云南也不知道。
　　........

　　我常常在床上被捆的结结实实，手脚束缚在在铁栏杆上。

　　这些护士说，为了让我老实。

　　可我是个老实人呀，为什么要这样绑着我呢？

　　我为了不被束缚，悄悄将吃过水果的叉子留下来，想将束在手上的绳索割断。

　　寻班的护士发现后，将我关到了十八号床。

　　我常这样做，便常去十八号床。

　　久而久之，这些护士干脆让我住在老朽生锈的十八号床。
　　.......

　　我蜷缩在床角，望着背焊死的铁窗外一只雀跃的小鸟。

　　我想像小鸟一样，也从铁窗边翱翔飞出去。

　　可是，李云南不能飞，我就乖乖在这里等他。

　　李云南常常来看我，只是他并不开心，穿着跟那些护士一般的白色衣服，冷漠望着我。

　　就像那些护士的眼神一样。
　　冷漠中带着厌恶。

　　李云南厌恶我。
　　他也觉得我是个疯子。
　　.......

　　我是个精神病人，可是我爱上了我的主治医生。
　　这样的难堪的情愫，一点点渗透我的胸腔.......

　　一点点.......
　　让我狼狈的被撕裂在我爱的人面前。

　　1999年6月2日
　　我被送到这个白墙铁网的白房子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李云南。
　　护士都对这个年轻有为的医生另眼相待。
　　以至于在给我系上束手绳索时，迟钝些，让我有机可乘发狠咬了李云南一口。
　　护士也许太爱李云南的皮囊了。
　　为了多看李云南几眼，故意说我又发疯。
　　让我住进白房子的第一晚便是到十八号床
　　让李云南来看我。

　　*

　　李云南是个儒雅的医生，我在脑中所能用到的一切词语来说。
　　十分衬得。
　　斯文败类。

　　可我看见他被抓裂的衣袖掩盖的肌肤上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痕，每一道都皮开肉绽，未曾愈合一般。

　　李云南看着我，语气很缓慢。
　　他说，
　　[小知，你乖。]

　　薄薄的唇角没有弧度，在昏暗的十八号床前，就像他身后锈迹斑斑的窗外扭曲的绿枝攀绕浑浊。

　　[小知.......]
　　原来我叫小知。

　　*

　　[十八号！安静！]
　　白衣上点点黄斑的女护士，张牙舞爪大声叫唤，她惨烈的声音盖过了我脑中的每一处声音。

　　十八号.......是我的代名词，因为十八号床已经成为我的专属“幽闭室”。

　　我呆怯的望着这个有些肥硕的护士，她尖锐的指甲狠狠镶嵌我肉中。

　　我蹙了蹙眉，挣扎着要从这个妖怪手里逃脱。

　　地上粉碎的玻璃刺痛了我的脚掌，侵染的红抹，像色彩丰富的交织，在地面一点点......一点点划出一条逃脱的轨迹。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昏沉沉的白色走廊，荡漾起我表达欢快的叫声。

　　我隔壁撞墙的十七号床病友，探了个脑袋出来，咧嘴朝我笑得欢快，她在鼓励我.......

　　我跑得越来越快，脚下的疼痛像是欢愉一般。
　　刺激我奔跑的速度。

　　我耳边是风，是呼啸的风，我展开了翅，我展开了被血污侵蚀的羽毛.......

　　那只染血的鸟非得越快！飞得越高！

　　剩下的只是白房子里女妖怪声声刺耳的叫嚷.......
　　[十八号！十八号！]

　　*

　　李云南的手像是灵活的绳索，带着亲昵触碰那脚底的烂肉。

　　冰凉的手术钳子，粘着刺鼻的碘伏。
　　将原本就红赤的脚底，又重新染红.......

　　他修长骨瘦的指，握住我的脚跟，轻轻的......轻轻的.......触碰。

　　金丝的镜框下眸光微微敛起。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白房子里的女护士，都喜欢李云南了。

　　我下意识握紧了生锈的床板，攥紧的时候。

　　它不争气发出陈年的“咯吱~”声。

　　李云南抬眸时
　　似乎，没有那般厌恶了。

　　*
　　那天之后，我就不再能接触任何一个护士了。

　　除却每日给我送饭的老太太。
　　十八号床，无一生气。

　　我无聊至极时，只好掀开脚底的白色绷带。

　　任由结痂的粉肉被撕裂。
　　渗出让我趋之若欲的鲜红。

　　那抹鲜红落在冰凉的地板，每一步都掀起一丝情意。

　　我忽然滞在漏风的窗下。
　　有些喑哑笑了笑。

　　[哦，我没有舞伴]

　　我笑的越来越大声[咯咯咯......]

　　引起隔壁十七号床撞墙声越发激烈，激烈得撞了一夜。
　　像是协奏曲。
　　戛然而止。

　　*
　　第二日，隔壁没有撞墙了。
　　第三日，没有。
　　第四日，没有。
　　........
　　第七日。
　　李云南告诉我。
　　[十七号死了]

　　*
　　简单几个字，从李云南口中说出时，没有一点点悲伤的意味。
　　我也只是咧着嘴笑。

　　李云南怔着看了我许久。
　　伸出手。

　　又暗暗顿在一片月影中。

　　他挺拔的背脊，在我眼中像是一个吃人的怪兽。

　　我心里的激素，却忍不住为他翻腾。
　　为他活跃。

　　李云南冰凉的指最后还是落在我的头顶，是亲昵的摩挲，让阴冷的十八号。

　　有了一丝丝的记忆。
　　[李......云......南......]

　　*
　　我的记忆中，有李云南这个人。
　　我的血液无时无刻不再提醒我，我爱李云南。
　　莫名其妙，却从始至终。

　　*
　　十七号床不撞墙的时候，会偷偷站在铁窗便看月亮。

　　她眼神里透过狭小的铁窗，居高临下包含这个白房子之外的一切。

　　十七号床死的前一晚，偷偷眯着眼告诉我。
　　[李云南不是李云南]

　　*
　　没有一个人会相信疯子的话。
　　可疯子会相信疯子的话。